第一百零一章 傻子不真傻(下)

即便没有温妤从中撮合,战逸非也打算先低头了,这事情确实是自己不地道。但他们俩的相处模式也就是这样,哪回不是互撩狠话天翻地覆,转眼又在床上“和解”得如火如荼。

战逸非循着滕云给出的地址找到了方馥浓的姨妈家。吃不准方馥浓在不在,但美博会的时候他就挺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培养出这样一个迷人又无耻的家伙。

刚刚自报家门就被请进了门,还未让老夏把拎在手里的见面礼放下,便发现,居然李卉也在。

方馥浓还没回家。李卉正和叶浣君一起包馄饨,系着围裙,纤纤素手灵巧地动,一秒钟就利索地包好一只。

家常味道,上海人最喜欢的荠菜肉馅。

叶浣君知道来的人是侄子的老板,却也表现得不太热络,自打方馥浓去了觅雅工作,别说忙得见不着人,命都差点丢了。

倒是李卉一边包着馄饨,一边以女主人的姿态招呼了他,留他一起用晚餐。

战逸非让老夏在车里等着,方馥浓不在,李卉却在,这地方他坐不住。

“我记得以前馥浓就爱吃姨妈包的馄饨,速冻的一口不碰,还非得是你亲自调的馅儿。我以前试着包过很多次,可就是调不出这个馅儿的味道,怎么都学不会。”

“我从来不用买来的肉糜,都是半精半肥的肉细细切碎……”叶浣君受了夸自然得意,挺胸撅腚、眉飞色舞地向李卉传授起自己的秘方,家门忽然被人拍打得砰砰响。

嗓门极响,不开门也听得清清楚楚,“阿君啊,你家晚上切(吃)啥好切(吃)额啦!我跟阿芳来蹭顿饭,好伐啦?”

叶浣君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去把门打开了,“也没撒好切额,就包了点荠菜肉馄饨。”

女人们一边在玄关脱鞋一边嚷嚷,语速极快,如同机关枪的子弹四处横飞。

“阿君啊,你这次一定要帮我,帮我一起收拾那个503的那个女人!真的,她也太不要脸了!我家老公坐夜班,白天要休息的,可她家空调滴水打在雨棚上的声音吵是吵的来,我去跟她沟通把排水管往外头接一点,别打在我家雨棚上,这么小一点事情她硬是不肯。这个女人真的不要脸!我今天就把垃圾倒她家门口了……”先进门的一个女人笔直走向客厅,见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愣了一愣,“哎,阿君,这是?”

“战逸非,方馥浓的……老板。”战逸非自报完家门就打算起身告辞,却突然凤眼狠狠一睁,定在了进门而来的另一个女人脸上。

在觅雅老板眼里,情人的姨妈和上海街头任何一个中年妇女都没区别,她们或许也曾在道牙子上步履轻盈、长裙飘飘,却最终被岁月变成了一个嗓门粗粝、身形臃肿的女人。

可这个女人不太一样。她脸上那块硕大的胎记非常眼熟。

串门子打麻将是她们这些退休女人最大的爱好,名叫阿芳的女人就是那日麻将桌上脸上长个大胎记的,说是来蹭饭,其实是来看李卉。

这一看就彻底死了心——自家那个侄女一张脸有人家两张大,两只胸脯却没人家一只大。

叶浣君要堵人说自己侄子喜欢男人的嘴,李卉就成了最好的证明。这几天李卉几乎天天都陪着她在小区内出入,名车开进开出,对左邻右舍也极为大方。

这让叶浣君腰杆子挺直好些,这么漂亮又有钱的侄媳妇,谁见了都只能面子上连称“恭喜”并暗自含恨在心。

“这些馄饨应该够晚餐了,我先去把它们下了吧。”李卉注意到战逸非脸色煞白地僵立在原地,嘴角微微一翘。她走进厨房,以个确信客厅里的男人一定能听见的音量说,“时间过得好快,我记得我和馥浓在复旦念书的时候,同普坊还没拆迁。”

“同普坊”是他七岁以前居住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废弃的教堂。

“馥浓总是忘不了当时那个住对门的女人,也是,人这一辈子能看见几回一个正巧摔死在自己眼前的人……”

而这些打小一块长大的邻居总是联合起来围剿她们的“敌人”,往人家门口倒垃圾就是她们“战斗”的法子。

——你要不要脸啊!居然勾引一个中学生!人家还是孩子呢!

——你们滚开!我妈妈不是这样的人!

——好可怜啊……这么年轻……这么好看……她这样死了,儿子怎么办呢?

——也许几天不见你的同桌就进了少管所,也许一觉睡醒你对门的女人就跳楼了!

李卉端着一碗馄饨走出厨房时,战逸非已经不见了。

“哎哟,走啦?”随着准侄媳妇出门的叶浣君这才反应过来,有点担心地说,“这是不是怠慢了?”

“没事的,姨妈。”李卉嫣然一笑,将有点烫手的馄饨碗放在了餐桌上,“他现在一定没工夫想别的。”

老夏瞧见战逸非神情恍惚地出了门,忙下了车,为他拉开后座的车门:“去哪里?”

“回……回家。”

“回方总监的家吗?”

“哦不……不去他那里。”战逸非努力想了一下,他不想住方馥浓那儿,也不能回有唐厄在的自己家,别无选择之后只能说,“回我爸那儿。”

一路的风驰电掣与心不在焉,他既惊且怒,对象不一,五味陈杂。他跟方馥浓之间糊了一层纸的过往交集,他竟没从来没想过戳破一窥。

战逸非走进父亲战博的别墅,一家人正在用餐。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围坐在餐桌旁,尽享人间天伦。

“小非非!”当着父母的面,战圆圆依然没大没小,放下碗筷惊喜地嚷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战博面上不露喜色,倒也一样搁下筷子,望着儿子,“吃饭了吗?没吃就坐下一起吃吧。”

神情木然地摇了摇头,战逸非径自上了楼。

他听见马慧丽在身后抱怨:问他话也不答,怎么这么不懂道理!

他听见战博轻声呵斥:你少说两句!

走进自己的卧室,这么大一间屋子,他只抱着膝盖,蹲坐在墙角。

战逸非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坐了多久,房间里的灯却突然被打开了,战圆圆抱着一只糖果罐出现在门口。

战逸非抬手去遮挡忽然见光了的眼睛,战圆圆已经自说自话地不请自进,抱着糖果罐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出去……”怕被妹妹窥破自己的情绪,战逸非冷着声音赶人,“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管你待着啊。”望着哥哥的眼睛,战圆圆笑得一点不害臊,“你就把我当耗子,别当人。”说着还两根食指指尖对着指尖,凑在唇前,“吱吱”了两声。

当初就不该让她跟着方馥浓,好的没学会,皮倒是越来越厚。战逸非一翻眼白,从妹妹手里拿过糖果罐,挑了枚自己爱吃的水果硬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

战圆圆也剥了一颗,抿着满嘴令人幸福的甜味,一歪头就枕靠住了哥哥的肩膀。

两个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女孩先开口:“欸,小非非,你是不是喜欢馥浓哥啊?”

自认掩饰得不错,战逸非回头去看妹妹,一脸的惊惑。

“你这什么表情?你真当我傻啊。”战圆圆不快地撇了撇嘴,“那天馥浓哥让你站在他这一边的时候,眼眶都红了,哪个员工这么跟老板说话呀。”

战逸非又拿一颗糖,摇了摇头,“成年人的感情,你们小孩子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战圆圆大起嗓门,“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战逸非皱眉:“谁?”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一个叫徐亮的?我们换校区的时候你开车送我去学校,那个等在校门口要帮我搬行李的。”

战逸非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个又黑又矮、还穿一条运动裤的家伙?”

“人家不矮!人家一米七八呢!人家也不黑!你不能见了比你矮比你黑的就嫌弃,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的……”及时刹车,战圆圆吞下“白富美”三个字,改了口,“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的高富帅呀!”

战逸非依然不见好脸色,冷冷说,“他是不矮不黑,但想追我妹妹,还差得远。”

“徐亮从大一一直追我追到了大四,我看他挺有诚意的,决定还是给个机会吧。”一眼不眨地望着哥哥的眼睛,小丫头忽而腼腆地笑了笑,“我就是想跟你说,我说过喜欢馥浓哥的话那都是瞎胡闹!你们好吧,你得可劲幸福,千万别顾忌我!”

对视着妹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战逸非仓猝别过脸,眼眶发热,声音冷中带颤:“谁顾忌你,想太多。”

知道对方不会再顾虑自己,这些日子紧揪的心总算完全松缓下来,战圆圆嘻嘻笑着,一把就挽住哥哥的胳膊。

“小非非,我最近发现一个问题。”又枕住哥哥的肩膀,“嫂嫂好像不太对劲,我看见她一大把一大把地吞药片,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却摇头说没事。她嫌我小,什么也不跟我说,只跟薛彤姐说……”

“什么?”温妤的状况令人担心。

“我想你去多关心关心她,就会好的吧。”小丫头凑头贴近哥哥的耳朵,神叨叨地压低了声音,“欸,小非非,我还有一个问题……”

战逸非也向妹妹靠近,凝神去听,结果却听见这么一句——

“做下面那个的时候,是不是很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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