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轮椅上的孤儿（2）
陆彦舟下乡的村子离镇子不算远, 但走路也要一小时。
谢诚泽被送进医院，一通忙乱之后，医生终于给昏昏沉沉，醒了又晕的谢诚泽做完检查。
他敲击谢诚泽的腿, 谢诚泽一点反应都没有……医生脸色难看地看着村长和陆彦舟：“他脊椎出问题了！”
脊椎出问题可是很严重的, 会压迫神经！医生最后给出的诊断结果, 是谢诚泽以后大概率会瘫痪, 腰部以下没有知觉。
当然若是做手术, 兴许有机会治愈, 但他们镇上的医院, 根本没有做脊椎手术的条件。
这样的手术, 大医院都不一定能做, 就算做了也不一定会好，最关键的是……看谢诚泽的穿着, 就知道他出不起医药费。
这个结果, 陆彦舟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并不意外, 但心里还是一沉。
这个世界的谢诚泽生下来，就有一条腿是残疾的，但那时他拄着拐杖依然可以行动，也能做一些轻便的工作。
但现在谢诚泽瘫痪了, 短时间里, 他会站不起来。
他要怎么面对这一切？
“小陆啊，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村长问陆彦舟。
陆彦舟道：“村长，让医生给谢诚泽处理一下外伤, 休息一天我们就回去吧, 等回去, 我来照顾他。”
谢诚泽不止脊椎有伤，身上还有一些外伤需要处理，这也是他之前让村长把谢诚泽送来医院的原因——他没有药。
至于谢诚泽的脊椎……只能等他攒够功德，和谢诚泽的腿一起治。
“那就这样！”村长见陆彦舟没要求他出钱给谢诚泽治脊椎，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愣了：“等等，你照顾他？”
村长之前就在发愁要找谁来照顾谢诚泽，结果这最麻烦的活儿，陆彦舟接过去了？
“嗯，他没有亲人，到时候我搬过去住，顺便照顾他。”陆彦舟道。
原主是跟其他知青一起住的，但他……他以后肯定要跟谢诚泽一起住，也方便他照顾谢诚泽。
他是不放心让别人照顾谢诚泽的，在原本的剧情里，村长其实安排了人照顾谢诚泽，但那人也就晚上去给谢诚泽喂个饭。
谢诚泽的外公外婆离得远，爷爷奶奶年纪不小了跟着他的大伯住，大概是怕被他缠上，更是看都不去看他一眼。
他死的时候，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正回忆，陆彦舟就见病床上的谢诚泽的睫毛颤了颤。
上个世界的谢诚泽皮肤特别白，这个世界的谢诚泽却因为长时间的日晒，肤色偏黑不说还很粗糙，他又瘦得过分，原本的十分相貌，就只剩下五分。
陆彦舟几步走到床边，正好对上他睁开的，带着点茫然的视线。
慢慢的，谢诚泽的眼神还变得清明。
“阿泽，你醒了！”陆彦舟转头去叫医生，“医生，他醒了。”
正在给别人正骨头的医生闻言道：“醒了就好，弄点东西给他吃。”
谢诚泽这身体医生根本治不了，而谢诚泽之前会昏迷……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营养不良。
陆彦舟也知道这件事，他之前就拜托医生给他开了个条子，又让村长帮忙去买了一包红糖——这东西要有票才能买，他们没有票，好在医院开的条子也管用。
陆彦舟提前泡了很浓的红糖水，这会儿加进去一点热水，送到谢诚泽嘴边。
谢诚泽没张嘴，似乎还有点弄不清楚情况。
“阿泽，来，喝点水。”陆彦舟扶着谢诚泽，把碗递到他嘴边。
谢诚泽喝了一口，然后就侧过头不肯再喝：“我喝水就行。”
陆彦舟有原主的记忆，知道谢诚泽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世界的谢诚泽过得并不好，但依然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因为他还不起。
之前原主给他送吃食，他都不肯收，原主坚持要给，他就给原主洗衣服。
原主也是知道谢诚泽性格如此，才会选中谢诚泽作为“帮扶”对象，他不用付出太多就能有个好名声，多好？
“你病了，快喝，”陆彦舟叹气，“你被猪撞了，这是村里给你的。”
村长只付了医药费，红糖是陆彦舟花钱让村长买的，但他这么说，谢诚泽才愿意喝……
果不其然，听他这么说，谢诚泽就慢慢喝起来，喝的时候，还时不时看他，怯生生的。
跟他认识多年的青龙是个强大冷酷的男人，可连着两个世界了，他认识的谢诚泽都跟青龙截然不同。
等谢诚泽喝完糖水，陆彦舟拿出一包云片糕，撕下一片喂给他。
这糕也是陆彦舟之前出钱让村长买的，但他道：“这也是村里给的。”
谢诚泽咬了一口云片糕，含在嘴里舍不得咽下去——别说他了，村里那些受宠的小孩子，平常也没什么机会吃云片糕。
红糖和云片糕都是甜的，适合急需补充能量的谢诚泽，陆彦舟道：“快吃吧。”
谢诚泽这才把嘴里含化了的云片糕咽进肚子，又吃了陆彦舟手上剩下的半片云片糕。
陆彦舟又撕下一片云片糕递过去。
谢诚泽看着那被撕下的云片糕，眼里满是心疼：“我够了……陆知青你吃吧。”
“这是给病人吃的。”陆彦舟道。
谢诚泽闻言，立刻就要坐起身：“我没什么事情……”
陆彦舟连忙阻止谢诚泽，但起身起到一半的谢诚泽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他试图动自己的腿，但他的腿怎么都动不了。
以前他只有一条腿这样，现在他两条腿都这样！
一醒来就喝了糖水，吃了云片糕，还是陆彦舟喂的……谢诚泽原本觉得自己特别幸福，但此刻……
他的嘴唇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咴咴”的声音，一时间都失声了。
紧跟着，他的身体也开始抖动。
陆彦舟连忙抱住他：“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
他一边说一边拍谢诚泽的肩膀，总算让谢诚泽平静下来。
谢诚泽问：“我到底怎么了？”
陆彦舟道：“你摔伤了，现在腿动不了，多养养就好了，没事的，会好的。”
镇上的医院不那么正规，这病房就很大，里面摆了好几张床，住着不止谢诚泽一个病人，医生也在不远处，但没人反驳陆彦舟的话。
谢诚泽看着还年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要是让他知道他以后会站不起来……兴许他会不想活。
谢诚泽从陆彦舟怀里退出来，就对上周围人同情的目光。
他如坠冰窟。
两条腿都没了知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他以后要怎么活？
怪不得会给他喝糖水吃云片糕。
谢诚泽抓紧陆彦舟的衣服，抬头去看陆彦舟。
他背着克亲的名头，又是个残废，村里人都不喜欢他，在他母亲去世后，也就陆彦舟对他好。
在陆彦舟主动接触他之前，他就已经关注陆彦舟了，觉得陆彦舟是个好人。
陆彦舟突然主动找他说话，帮他干活送他吃食，他受宠若惊，却也很不安，毕竟他很没用，压根不能帮到陆彦舟。
等陆彦舟对他表白，他更是被吓了一跳。
他从未想过这种事情，而且他是一个残废，哪里配得上陆彦舟？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但这一刻，他后悔了。
之前陆彦舟给他喂糖水的时候，他的心跳得非常快，很想亲一口陆彦舟，也猛然间意识到，他喜欢陆彦舟。
他当初该答应陆彦舟的，这样好歹能跟陆彦舟亲近几天。
现在他两条腿都废了，陆彦舟肯定不会再喜欢他。
谢诚泽整个人木愣愣的，陆彦舟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没有相信自己说的话。
这并不奇怪，谢诚泽是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状况的。
陆彦舟道：“阿泽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不用。”谢诚泽低下头，声音很轻。
他凭什么让陆彦舟照顾他？他们压根没有什么关系。
陆彦舟见谢诚泽的模样，就知道谢诚泽在想什么。
这世上有些人，是巴不得有人能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但谢诚泽不是这样的人。
他想去照顾谢诚泽，谢诚泽不一定同意。
陆彦舟想跟谢诚泽好好谈谈，但这里人很多，不好谈。
陆彦舟拿出云片糕：“再吃点东西？”
谢诚泽摇摇头：“不用了，我想回去……”
“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再走吧。”陆彦舟道，现在天快黑了……
“我想回去……”
谢诚泽坚持回去，陆彦舟想了想，到底还是同意了。
有他照顾，谢诚泽在家里休息比在嘈杂的医院休息更好。
谢诚泽来医院本就没有带什么东西，陆彦舟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医生给他开的药，又将他抱到板车上，就拉着他往回走。
谢诚泽一直没说话。
等走到没人的地方，陆彦舟道：“阿泽，你受了伤，以后我就搬到你家去住，顺便照顾你。”
“我可以自己生活。”谢诚泽道。
虽然他的腿不能动了，但手还在，还是能活下去的。
谢诚泽经历过太多磨难，也就很快接受了自己如今的状况。
“不行，我必须去照顾你。”陆彦舟道。
谢诚泽张了张嘴。
陆彦舟应该是不知道照顾一个瘫痪病人到底多辛苦，才这么说的，他却不能答应。
他不想麻烦陆彦舟，也不想陆彦舟见到他残废的腿，见到他的狼狈。
他自小就用不了的那条腿都萎缩了，看起来特别丑，现在他双腿全无感觉，以后情况肯定会更糟糕。
陆彦舟又道：“阿泽，你需要有人照顾。”
谢诚泽依然没说话。
两人回到谢诚泽的住处的时候，天早就黑了。
原主以前常常来找谢诚泽，对谢诚泽家里很熟悉，再加上谢诚泽没有关门……他先开了门，摸黑抱着谢诚泽进去，将他放在床上，又点了油灯：“我去给你烧点水。”
“你走。”谢诚泽道。
“阿泽……”
“你走。”
“我不会走的。”
“你要我下来赶你吗？”谢诚泽撑起身体，就要下床。
谢诚泽的脊椎问题医院治不了，但谢诚泽必须卧床休养。
陆彦舟立刻上前抱住他，不让他动。
“你走。”谢诚泽认真地看着陆彦舟。
油灯微弱的光芒下，他的眼里闪着决绝的光芒。
谢诚泽是打定了主意要赶走自己！
谢诚泽不想接受自己的帮助！
陆彦舟心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道：“我不会走的，我喜欢你，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陆彦舟这话一出口，后面的话也就好说了：“谢诚泽，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要是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求你，让我照顾你。”
谢诚泽懵了。
陆彦舟又道：“要是你再赶我走，我就去跟别人说，我喜欢男人，到时候就让他们把我抓走！”
上个世界，陆彦舟是阴差阳错，才会跟谢诚泽在一起，而来这个世界之前，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重蹈覆辙。
一来见一个灵魂碎片就爱一个灵魂碎片显得有点渣，二来……偶尔出现意外，他跟谢诚泽的其中一个灵魂碎片恋爱了，情况不算糟糕。
但要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诱拐谢诚泽的灵魂碎片，谢诚泽将来怕是要打死他。
可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原主已经表白了。
这也就算了，谢诚泽现在还不让他照顾。
他跟谢诚泽无亲无故的，有什么理由去照顾谢诚泽？只能用他喜欢谢诚泽这个理由。
这个世界的谢诚泽曾拒绝原主，应该不喜欢男人，之后的话，他可以引导谢诚泽，让他不要走歪。
还有就是……谢诚泽现在的身体情况，他们是什么都不能做的，他们可以先像朋友一样相处，等以后谢诚泽好了，有了新的生活，再自然而然地分开。
这么想着，陆彦舟又道：“阿泽，别赶我走。”
谢诚泽看着陆彦舟，张了张嘴。
他没有说话，但泪如雨下。
发现自己的情况很糟糕之后，他一直没哭，但现在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