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新的想法

由于人比较多,午宴是在中庭里摆了个长席,大家围坐在一起吃。

周达非按照他根本不存在的“咖位”,原应该是坐在末席。

可裴延从厅里出来时叫上了周达非一起,随后顺理成章地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坐下。

周达非落座的时候,裴延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按了下他的肩。过分明显的举动让周达非后背下意识紧了紧,尴尬劲儿过去后才发现并没有人在意自己,可能是已经见怪不怪。

唯独毕佳佳欲言又止地给了周达非一个有些不安的眼神,周达非知道她是在担心刚才的话被裴延听见。他随意点了下头,示意这件事自己会解决。

以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裴延不会喜有任何人跟周达非聊天,但顶多也就是阴阳怪气,大不了再掐着脖子骂他几句,反正不会真弄死他。

就是不知道最后毕佳佳那句话有没有被裴延听见。要是听见了——周达非有些摸不准裴延会有何态度。

裴延夹了块蟹肉,似有若无地瞟了周达非一眼,“你不喜欢吃本帮菜?”

“”

“不是,”周达非把筷子拿好,顺带抬头与裴延对视一眼,裴延神色如常。

“尊敬师长,”周达非的胡诌信口拈来,“我是在等你先动筷子。”

“”

周达非今天吃得不多,也不怎么说话。他自幼擅长摸鱼,盛了碗腌笃鲜,边吃边开启计划性走神。

他不是在思考今天裴延会不会揍他,而是被毕佳佳勾起了些往事回忆。

周达非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怀念他最好的朋友、永远的知己赵无眠,也怀念青春里所有陪伴过自己的人,比如林浅予。

这些记忆和怀念,让周达非对《柠檬凉》的分镜又了些新想法。

当年在A大,有关他、赵无眠、林浅予三个人的关系,不知被传过多少添油加醋胡乱臆测的八卦谣言,硬生生把阳光明媚的青春说出一股子不怀好意的风骚气息。

譬如林浅予跟周达非分手后跟赵无眠在一起,有人骂她不知检点;而林浅予跟赵无眠分手后,又有人居心叵测地说周达非跟赵无眠才是真爱,所有的女生都是浮云。

……

这是一段非典型的三角关系。如今周达非开始旁观,才明白为什么在他人眼中诡异玄妙的关系能被他们三个处得那么自然。

人心复杂世事难料,人与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关系种类在永恒不止地变化着。

他、赵无眠、林浅予三人都是有着强烈个人意识和争取精神的人,在各自的道路上行走,时而相聚时而并肩时而渐行渐远。而真正重要的不是会变的情感种类,而是不变的品格。

这才是三人友情与爱情交织中真实合理的打开方式。

腌笃鲜还剩半碗,周达非三两口扒完,把汤倒进嘴里一口喝掉。

他现在身体里有股劲儿,恨不能立刻飞身回去写分镜。

午宴结束后,裴延携周达非与杨天告辞。

“那咱们就重庆见了。”杨天今天喝了点酒,脸红红的,笑着说。

裴延嗯了一声,“新修改的分镜已经发你邮箱了,个别变化你注意一下。”

“有啥好注意的,”杨天嫌弃道,“反正开拍前你肯定还会继续改。”

“周达非也一起去重庆吧?”

周达非脑子里还在想自己的青春与《柠檬凉》的分镜,眼神飘忽,过了一秒才回过神来,“对。”

“好,”杨天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裴延一眼。裴延没说话,表示了一种默认。

从杨天家出来,周达非发现李秘书正坐在车上等着,见他们出来连忙下车开门。

周达非有点奇怪,因为李秘书早上并未一起来。

“我下午还有点事,”裴延对着周达非道,“你打算怎么办?让人陪你在附近逛逛?”

“不了,”周达非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的分镜,“我直接回去吧,《柠檬凉》的分镜还剩不少呢。”

裴延端详他片刻,嗯了一声,“那你上这辆车吧,让小刘送你回去。”

裴延说完,便往后面一辆车走去,应该是李秘书刚刚开来的。

李秘书落后裴延几步,小声问周达非,“裴老师让你画分镜了?”

“对。”周达非说。

李秘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快步跟了上去。

“裴老师,”车上,李秘书斟酌着开了口,“您看要不要安排人带一下周达非?”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做秘书不仅要认真负责,还要会揣摩领导的意图。

裴延正闭目养神,闻言唰的睁开了眼,皱了皱眉,“你准备找谁带他?”

“啊?”李秘书愣了愣,“我的意思是周达非将来可能会有一些经纪事务,公司一般都是安排专人处理,也带他熟悉一些圈里的,”

“你觉得谁能带他?”裴延直接打断了李秘书的话,不耐烦道,“要不你去试试?”

“”

裴延这会儿心气不是很好,“周达非在我们公司是个特例,李秘书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吧。”

李秘书沉默片刻,“我明白。”

裴延没再说什么,重新闭上了眼睛,心里却难以平静。

他很烦。

其实裴延知道李秘书说的是对的。他已经决定让周达非成为一个真正的导演,那么各类事务总要有人专门处理,现在很多导演也是有经纪人的。

裴延不可能永远把周达非圈在自己怀里,连他跟别人说句话都盯着。

未来的周达非甚至可能还会有自己的团队,会跟很多不同的演员打交道,每一个导演都是这样的。

每想到这儿,裴延的心情就跟又希望孩子飞向广阔天空大展宏图又担心他飞着飞着就真飞跑了的家长一样。

裴延今天看见了毕佳佳去找周达非聊天。他当时隐隐不悦,下意识是想要找茬发火的,可碰巧听见毕佳佳最后那句话——不考虑前因后果,这就是句嘲讽。

裴延是个骄傲的人。他知道周达非也是,并会厚颜无耻地对周达非的骄傲感到骄傲,像碰瓷一样与有荣焉。

裴延曾经半开玩笑地承诺过周达非,任何对他有微词的人都可以消失。可周达非当时的表情不像是开心。

裴延能堵住悠悠之口,却改变不了事实如此。他自己要圈住周达非,又不能容忍别人这样评价他,并且是越来越不能容忍。

是裴延让周达非变成现在这样的。

周达非原本不是这样的-

周达非今天一个下午都在画分镜。

尽管剧本不能改,但分镜仍旧可以影响故事的基调和人物的性格动机。

周达非今天终于找到了这个故事的切入点,有了自己看待故事的视角和态度。他是兴奋的,不仅因为《柠檬凉》的分镜终于画顺畅了,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导演对故事的“改写”能力。

哪怕是相同的剧本,也可以拍出不同的样子,彰显这个导演有无态度、态度为何。

周达非顿悟后甚至有些感激裴延对他的压迫。

周达非画得行云流水,横线都快飞起来了。修改时他画得简略,只标重点,一下午过去改了个七七八八。

晚饭时间,裴延回来了。他难得地没有把周达非抓下来陪他一起吃饭,而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吃了点,细嚼慢咽的。

周达非下楼的时候,裴延已经在喝汤了。

“老师,”周达非本能觉得情况有异,盛了碗饭慢慢在裴延对面坐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吃饭的时候才回来。”裴延说。

“哦。”周达非扒了口饭,眼睛却向对面瞟着,注意裴延的动向,“我今天下午改了下《柠檬凉》的分镜,有了点新想法。”

“嗯,”裴延点了下头,“待会儿拿给我看看。你最好能在去重庆前把这个画完。”

场面平和,对话正常,使餐厅的气氛愈发诡异。

周达非吃完饭,转身就要回书房去拿分镜。裴延直着背坐在他对面,忍了一个下午的话终究还是没吞下,“你今天跟毕佳佳聊什么了?”

“啊?”周达非脚步一顿,缓缓转过头来,不暴露自己眼神霎时间的反应,“没聊什么。随便寒暄而已。”

他的脑海里高速运转着怎么编那种半真不假的瞎话,可有些话他说得再真,裴延也知道是假的。

裴延对周达非的糊弄并不意外,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他现在不太关心毕佳佳到底跟周达非聊了些什么,他更膈应的是周达非对他毫不信任,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卿卿我我,白天拿他当阶级敌人一样防着。

周达非身上强烈的抗拒气息让裴延不满,他抿着嘴咬了下牙,“你,”

周达非在裴延开口的瞬间嘴唇下意识一抖,裴延有瞬间起疑,随后忽的意识到:

毕佳佳最后一句话是嘲讽。

嘲讽。

尽管这个嘲讽未必有多大恶意,但周达非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踩的还是他最痛的地方——不知廉耻地向裴延低头。

他应当是羞于提及的。

裴延一句将将要脱口而出的质问被在舌尖猛的咬下,他心惊胆战地发现自己开始对周达非的痛苦感同身受。

周达非疑惑道,“什么?”

“你,”裴延打了个磕绊,强自镇定找了个新话题,“你刚刚说你对《柠檬凉》有了些新的想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