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选梦想

不知为何,这一刻沉醉敏锐地感到了微妙的潜在危险。

他凭直觉认为周达非和赵无眠关系匪浅,并且不适宜让裴延知道。

“男的。”电光火石间,沉醉不知哪来的勇气玩了一招偷梁换柱,“是A大艺院的。我只知道他也是个演员,名字我不记得了。”

“演员?”裴延显然不信,“能考上A大?”

“对,”沉醉很会演戏,可当着裴延的面他不敢演,只能尽力调整了下呼吸使自己镇定,“我不知道是谁,但他们是这么说的。”

“行。”裴延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过手机,按了个号码,“喂,你去查一下,近几年有没有一个明星考进A大。对,艺院的。”

“一个明星考上A大,都能上一个月热搜了。”裴延说完就挂了电话,把手机随手一扔,看沉醉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囚,“真有的话,肯定很好查。”

裴延手下的人办事效率极高,电话没一会儿就回了过来。

裴延看出了沉醉的紧张,故意接通手机后开了外放,“怎么样。”

“裴老师,”电话那头是个公事公办的年轻男声,听起来很有特务的风范,“是有这么一个人,叫许风焱,他走特长生加30分进去的。”

“还真有这么号人?”裴延皱了皱眉,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他都演过些什么东西。”

“他演过您的戏。”电话那头说。

“”

“什么?”裴延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

“许风焱是童星出身,他在您的第一部电影里演男主角的小时候。”电话那头顿了顿,“另外我还查到,他上大学的时候跟周达非一起参加过话剧创作,周达非当初去您的导演培训班也是他推荐的。”

“”

周达非的同学,在自己的电影里演男主角的小时候——这种听起来就差辈分的事让裴延非常不悦。

沉醉一口气刚松一半,瞥见裴延的神情,又不由紧张了起来。

裴延沉默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个许风焱,是直的还是弯的?”

电话那边的人显然训练有素,资料查了个全套。

沉醉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只听电话那头斩钉截铁道,“直的。”

“他因为是童星,从初恋开始基本上每一段恋情都会被拍到,全是女的。而且圈内也没听说他对男的有什么兴趣。”

“行,没事儿了。”裴延眯着想了会儿,挂掉了电话。

这个谎算是圆上了,而沉醉仍不敢放松。

“周达非很喜欢你拍的戏。”裴延忽然说。

“啊?”沉醉后背一凉。

“所以我希望你离他远一点。”裴延面无表情道。

沉醉不至于猜不到裴延和周达非的关系。很显然这并非你情我愿,而在真正认识了周达非后,他对裴延的妥协就更令沉醉感到心惊甚至恐惧。

“哦,好。我们本来也就不是很熟。”沉醉心跳过快,还得强行保持理智,“不过,我明天可以去医院探望他一下吗?毕竟他是跟我喝酒喝昏过去的。”

“可以。”裴延不知怎么想的,这会儿倒是爽快,“你还可以拎个果盘儿,或者捧个花篮。”

“”

聊完后裴延也没多留沉醉,摆摆手就让他出去了。

沉醉逃也似的出了酒店,经纪人还在外面的车里等着。

“怎么样?”

沉醉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没什么事儿。裴老师问了我一点关于周达非的事。”

“周达非?”

沉醉点点头,也没多说,“就是庆功宴上那个穿着裴老师大衣的男孩,我们今天正好碰到喝了点酒。”

“哦”经纪人不明所以,“这么晚了,要不就在这个酒店开间房休息休息?反正明天不拍摄。”

沉醉摇摇头,“换一家酒店吧。”-

周达非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周达非觉得头有点晕,身上也不是很有力气,抓着床边的扶手才坐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李秘书进来了,手上还拎着个饭盒。

“你醒啦。”李秘书拖了个凳子在床前坐下,“感觉怎么样?先吃点东西,你都快一天没进食了。”

周达非愣了愣。他昨天并没有醉得彻底,记忆已经缓慢复苏。

他记得他在别墅门前跟裴延对峙,裴延凶神恶煞像地狱爬出来的厉鬼,而他咬着一口气死都不服输,最后晕晕乎乎就倒了下去。

“我,”周达非把饭盒接过,里面两荤两素,闻起来挺香的,“现在几点?”

“下午五点了。”李秘书说,“你可算是醒了,昨天裴老师亲自送你来医院的呢。”

“”

他不来我估计还能好得快点儿。

李秘书挺忙。周达非醒了,他得知会医生,还要跟裴延汇报。

聊了几句后,李秘书见周达非无大碍便走了。他知道周达非也更喜欢独处。

人在病中胃口都不会太好,但周达非毕竟饿了很久,体力和精神双重透支,吃得比往常多些。

更何况,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有足够的体力去动脑和斗争。

他已经醒了,便无法再逃避裴延。

周达非边吃边想。昨天他闹那么一出,自己之前“苦心经营”的跟裴延的和谐局面算是灰飞烟灭了。

但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因为很显然,在原来那条路上跑得再远,他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他必须重新筹谋。

周达非一场大醉后长久未醒,睡了一天后再睁开眼,恍然觉得世界清晰了几分,神志格外清明。

周达非忽然意识到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事。

一味的乞求和服软是没有用的。

不论他和裴延如何周旋,裴延可以拿他当肆意践踏的猎物,但他必须时刻谨记:自己才是那个猎人。

周达非正想着,有人敲了敲门。

周达非咬着排骨嗯了声,抬头一看沉醉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拍戏吗?”周达非愣了愣,筷子夹着骨头扔掉。

“今天放假,我又正好在附近,就来探望你一下。”沉醉笑笑,“昨天你住院后,裴老师还找我问了下情况。”

周达非举着筷子的手倏地顿住,他沉默片刻,“不好意思啊,昨天我喝多了,就,”

“我没事儿,何况你不说李秘书也会说的。”沉醉摆摆手,说话很柔和,有几分他在电影里的样子,“裴老师只是问了我为什么跟你一起喝酒。我就说我们是意外碰上的,正好跟我一起的朋友也和你有共同认识的人。”

“不过,”沉醉隐晦道,“我说的是梁谓在A大艺院的那个兄弟。他也是娱乐圈的,裴老师更容易相信一点。”

周达非闻言觉得蹊跷,皱了皱眉。

但他潜意识是庆幸甚至感激沉醉给的回答的。毕竟让变态如裴延听说赵无眠这种美好到令人自惭形秽的人,鬼知道还会生出什么事端。

“谢谢你。”周达非说。

“没事儿。”沉醉勉强笑了下,嘴唇不自觉地抖了下。

沉醉没明说,可周达非察觉到了他的紧张。

“裴延把你专门从横店叫到这里问的?”周达非严肃了几分,“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裴老师确实是把我叫到这附近,但他没有为难我。”沉醉似乎有一丝赧意,“叫我过来也可以理解,毕竟你住院了嘛。”

“裴老师昨天好像就住在医院附近的宾馆,晚上都没回去。”

周达非没有接这个话茬儿。

片刻后,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我住院的事情你没有告诉梁谓吧。”

“还没有。”沉醉摇了摇头。

“你不要告诉他。”周达非认真道。

沉醉怔了片刻,“你不想让你那个朋友赵无眠知道?”

周达非嗯了一声。

“你朋友的名字还挺好听的。”沉醉说。

“对,”周达非笑了笑,“很配他。”

沉醉走后没多久,周达非突然收到了赵无眠的微信。

他没点开的时候心里还紧了几分,担心沉醉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出门转头就把他卖了。

好在不是。

照无眠:“我说你是不是有病,你不知道我在青海支教吗?”

周大肥:“”

照无眠:“我还要半年才能回北京,等梁谓见到我那叶子估计已经成灰了,你就是捡根树枝也行啊。”

周大肥:“我昨天一时忘了。”

周大肥:“借酒浇愁.jpg”

照无眠:“还好梁谓比你有脑子。他说他找个好的工艺师傅把叶子做成标本再给我,还能当书签。”

周大肥:“你在青海现在怎么样?”

对面沉寂片刻。

一段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后。

照无眠:“长冬未尽,然生机已徐徐绽矣。”

周达非对着手机看了会儿,突然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他回了个表情包,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病房的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周达非此刻是难得的放松,他下意识朝门口看去,进来的竟是裴延。

裴延眉头是松的,眼神却是狠的,唇角挂着一丝与善意无关的笑,“醒了?”

周达非顿了顿,偏过了头,垂着眸,“嗯。”

裴延哐当一声把凳子拖开,又按下扶手,在周达非床边坐下。

“你真是能耐啊。”裴延阴阳怪气道,“我昨天想了一宿都没想明白你到底怎么出去的。难道你会魔法,我家墙壁某处有个九又四分之三车站?”

“”

“我从卧室窗前的树上翻进了隔壁人家的院子,”周达非一五一十,“然后爬他们家大门出去的。”

裴延咬了下牙齿,轻笑一声点点头,夸张地鼓了两下掌,“我真是要给你鼓掌啊,太厉害了。”

听着裴延怪里怪气的声音,周达非知道自己这次不脱层皮是不可能好过了。

反正都有这么一遭。周达非调整好心理状态,主动抬起头看向裴延,“老师,我,”

“你这么能耐,”裴延一口打断了他,“我可不敢当你的老师。”

周达非被打断却也没停,只是声音小了点,“老师,我并没想跟你对着干的。”

裴延被周达非的直球打得一愣,旋即气笑了。他伸手就掐住周达非的下巴,倾身上前,咬牙切齿道,“周达非,你耍我呢是吧。”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什么叫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啊。”

周达非被捏着下巴,嘴巴只能小幅度地说话,声音不是很清晰,“老师,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可以侮辱我对王勃的爱。”

“我小学就会背滕王阁序了。我现在就可以从头到尾给你背一遍。”

“”

“那你就是对我有意见了?”裴延挑了下眉,“为了不跟我吃饭,死都愿意是吧?”

周达非撇撇嘴,垂下眼皮没说话。

裴延冷哼一声,重重地松开了手,把周达非推得差点头撞上墙。

“周达非,”裴延在凳子上坐下,拍了拍衣袖,“你知不知道,你天生就是那种不适合演戏的人。”

裴延突然这么说,周达非不由自主抬起了头。

裴延声线平静,眼神却透着看穿一切的傲慢,“你这张脸,和你这个人一样,都过分的个性鲜明了。你演别人,是演不像的。”

周达非抿了抿嘴,一时没说话。

“何况,你还没有经过我的调教。”裴延说,“所以你不要试图在我面前演什么。”

“”

裴延不是一般人。他多疑自负且观察力极其敏锐,周达非表里不一的服软示弱只能在某种程度上取悦他,却远不足以让他信服。

“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这种时候,周达非不敢回避裴延的眼神,“但是你什么都不教我”

裴延冷哼一声。

“我好难过的。”周达非无意识地抓了抓被子。

“”

裴延明知道周达非是在跟他耍花招,一时却还拿他这种不要脸的行径没有办法。

裴延想起昨天杨天跟他说的话。

以草饲牛,以肉饲虎。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周达非是长在荆棘崎岖死地之上的未具名玫瑰,香气惊艳摄人心魄,美而张扬宁折不弯,还带着有脾气的刺,一般的养料绝对是养不活的。

他不就是想要进组拍电影吗?

裴延露出了一个很有深意的微笑,“不装了?行。”

周达非的眼神不敢有丝毫变化。

“不过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儿。”裴延眉间懒懒的,眼神却是紧盯着周达非,“我问你,自由和梦想,哪个更重要?”

周达非意识到自己再次被推入了两难的困境之地。自由和梦想,在他的心中是一体两面无法分割的,是他从懂事起就孜孜以求的。

他的梦想就是他的自由,他的自由不能没有他的梦想。

“都重要。”周达非说。

裴延竖起一根手指,“可是你只能选一个。”

周达非看着裴延,他知道与裴延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裴延无论如何不会真的给他自由。

前方是陡崖峭壁,一眼望不到生机,稍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

但身后已然无路。

周达非在心里做出了选择,可一个“梦”字尚未说出口,裴延便又打断了他。

“在你做决定之前,我提醒你一下。”裴延躬身向前,“这个选择是不可逆的。”

“你要是选了自由,这辈子就别想再碰电影。”裴延唇角一抬,“可你要是选了梦想,那我永远都不会放你走了。”

周达非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真的是穷凶极恶,这辈子才会碰见裴延。

他宁愿跟老虎一起跳舞也不愿意跟裴延斗智斗勇。

“所以,自由还是梦想?”裴延问。

周达非短暂地闭了下眼,片刻后睁开满目平静。

“梦想。”周达非说,“老师,我选梦想。”——

沉醉:没想到吧?

PS明天中午12点还有一章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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