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律师的病 10

就像脑子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 现在终于被陆含谦扯得断开。

林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却发不出什么声音。眼泪落得的又急又快,他像不会

换气一般, 无声地哭了十几秒, 才猛然咳嗽着倒气。

陆含谦心都要碎了,不停拍着林言的背,小声说:

“好了好了, 我在,有我在呢, 别怕。”

林言觉得好丢人, 他记事起就没怎么哭过,现在却好像要一次把存了二十多年

的眼泪、害怕、无助和惊恐都宣泄出来一样。

他小时候只被教育不可以示弱——因为示弱不会被同情, 反倒会引来欺凌, 却没

有人告诉他过刚易折, 慧极则伤。

林言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往前走,走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也不知道停下。

“换口气。”

陆含谦说:“林言,换口气再哭, 你从前没哭过鼻子吗, 怎么好像一点经验也

没有?”

陆含谦扳着他的肩膀,将林言从怀里捞出来,林言却低下头, 不肯让他看见自

己沾了泪水的脸。

他觉得有点难堪, 有种耻于见人的莫名羞赧,但另一方面林言又感到格外痛快

轻松, 仿佛压在心里很久的事,也随着眼泪被冲掉了。

林言的身体在陆含谦怀里一抽一抽,像小孩子打哭嗝一样。

陆含谦凝视着他沾了泪水的脸颊,打湿了的眼睫,红红的鼻尖和眼尾,手掌下

单薄的肩膀正在轻轻颤抖,他觉得此刻的林言真是又脆弱又珍贵,犹如某种名贵却

易碎的瓷器.

叫人看一眼就心生怜惜,可怜可爱到了极致。

“没什么觉得不好意思的。”

陆含谦轻声道:“我也有害怕的东西。我害怕你不喜欢我,害怕我太笨了又惹

你生气,害怕你今天过得不开心,害怕前路未卜,你一个人走危不危险……”

他抱紧林言,在林言的额头亲吻:“是人就有悲欢喜怒,惊厌哀愁,你这么压

抑自己干什么呢?来人间里和我一起走一圈,沾沾红尘烟火气,这里可好玩了。”

陆含谦怀抱松开些许,牵着林言的手,另一只手够到纸巾盒,问林言:

“要擦眼泪吗?”

林言眼睛都被泪水糊的睁不开,抽抽搭搭摸索着伸出手,带着点鼻音地小声道:

“要。”

陆含谦把纸巾放在他手心:“明天再跟我一起去一次心理咨询室吧?”

林言点了点头。

陆含谦在他肿起来了的眼皮上“啵唧”了一口。

这次心理治疗的效果要比之前好很多。尽管还是有点放不开,但林言不再像从

前那样抗拒被人看出弱处了。

医师提问,他也会低低地轻声答:“有点疼。”

陆含谦和医生预定下来,每半个月都带林言过来一次。

林言开始重新熟悉法律条例,在亚马逊上买了套新的民法书,与法国的相关条

例对比着学习。

他给那位向他咨询离婚法案的太太回了邮件,答应和她见一面。

然而没想到,只是见一面,中间就发生了一些不太令人愉快的插曲。

那位女士的先生尾随着她,见林言和她见面之后,当即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把她

塞进车里带走。

林言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试图阻止他,但这个男人相当恶劣地开始推搡林言,

让他别多管闲事。

林言拿手边的矿泉水对着他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又用矿泉水瓶照着这个只敢打

女人的败类脸上狠抽了两下。

暴躁林律,专治各种不服一百年。

男人被林言浇了一脑袋水,骂骂咧咧走上去就要和林言扭打到一起的时候,陆

含谦正好停好车从车库出来。

他立刻走上去抓住男人的衣领,把他往自己身后拖,朝一脸冷肃表情相当不善

的林言道:

“不用了,这种脏活累活我来干就好。”

说完还不忘朝林言优雅地抛了个飞吻。

陆含谦把男人摔在地上,然后慢慢把衬衫袖子一截截往上挽,直到露出小臂:

“你好,我是打你都有全世界最好的律师给我辩护、所以敢在巴黎横着走的陆

含谦。”

……

半个小时后。

陆含谦坐在花坛边,朝林言展示他因为揍人而有点发红的拳头:

“我手好酸啊。”

“……”

“要是有人能给吹吹就好了。”

陆含谦叹气:“我真的累坏了。”

“……警察马上就过来了。”

林言道:“他们会过来问情况的。”

“可是警察又不会给我吹吹手。”

陆含谦耍赖道:“我好可怜……当了别人的小白脸,又出颜又出力,受了伤也没

人疼。”

“……”

“你不要看,你让我疼死好了。”.

林言:“……”

他握着陆含谦的手,瞥了眼不远处已经彻底不能动弹了的西装男,不知道陆含

谦怎么能这么脸不变色心不跳把这句话说出口的。

林言捧着陆含谦的手,迫不得已低下头去查看,看看他到底哪里疼了。

谁知道才没靠近多少,就猛然被陆含谦按到怀里,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陆含谦毫无羞耻之心地懒洋洋笑着:

“我吃口我的止痛药。”

林言看了眼周围不停来往的行人,勉力维持镇定道:

“……这是在街上。”

“在街上怎么了?谁没谈过恋爱啊,没见过亲嘴儿的?”

陆含谦搂着林言肩膀,亲昵地凑到他耳边咬着耳朵说:

“我今天表现怎么样?不错吧。小王子……我是你的盾,也是你的剑,是只听伏

于你一个人的恶犬。”

林言没吭声,只感觉陆含谦靠得太近了,吐息全喷在皮肤上,耳根似乎被热的

有些发红。

陆含谦玩着他的风衣带子,卷在手上绕圈圈,接着道:

“……但你可千万,要让我吃得饱饱的。”

林言眼神不大自在:“……可以,以后亨伯特吃什么,都给你双倍。”

陆含谦盯着他,半晌,懒洋洋地哼笑起来。

之后的某一日,顾兆过来巴黎看他的小情人,顺便探望下正在过小白脸生活的

陆含谦。

晚上玩得太晚,又见陆含谦和林言的新家布置的还挺温馨的,遂美滋滋求借住。

夜半,睡得半梦半醒间,听如下对话:

“林言,我饿了。”

“……”

陆含谦:“该喂我吃点东西了。”

林言:“不喂。”

陆含谦:“那亲一下。”

林言:“不想亲。”

“亲一下嘛。”

“不亲。”

“真的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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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陆含谦重新安详地躺回去,听起来相当满足地道:

“好了,我可以睡觉了。”

顾兆颤抖着缓缓将被子蒙住头,决定自己刚才聋了一个小时。

早上醒来,陆含谦神清气爽从厨房里端出碗粥来,问顾兆:

“昨天休息得好吗?”

顾兆顶着黑眼圈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不错不错,睡得挺香。”

他以为陆含谦会把手上的粥放在自己面前——怎么着他也算是个半个跋山涉水远

道而来的客人。

谁知道陆含谦就这么绕过他,让顾兆眼睁睁看着他把第一碗粥摆到还在打哈欠

的林言面前。

“有点烫,慢点吃。”

陆含谦体贴地微笑道:“顾兆,厨房还有点面包,你去弄几个三明治咱们俩吃。”

“……???”

顾兆有一瞬间还以为他幻听了。

陆含谦把围裙摘下来,去玄关处开门。接着就有工人搬着箱子进来,在客厅装

玻璃鱼缸。

热带鱼也准备好了,就放在玻璃钢旁边的箱子里。

亨伯特趴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尾巴晃来晃去,馋的直流口水。

陆含谦轻抚狗头,温柔道:

“儿子,咱们该进化了。这次你再把鱼吞了,我一定阉了你。”

“……”

时间差不多后,林言吃完早餐,换上正装准备出门了。

他少见地拎上文件包,走前还在镜子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无限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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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含谦靠在玄关的门边框上,朝林言吹口哨。

林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陆含谦笑嘻嘻地帮他把门打开:

“放心,宝贝儿。你大胆地往前去,老子给你撑腰。”

林言轻轻吸了口气,走了出去。

顾兆手上沾着草莓酱,莫名其妙从厨房探出个头来:

“林律这是上哪儿演奏去啊,这么正式?好像还挺紧张的?”

陆含谦从口袋里摸出支烟,懒洋洋叼着点燃了:

“今天是他恢复之后,第一次上法庭打官司。”

“……??!”

顾兆大惊失色:“我操,牛逼啊,他在法国具备从业资格了?”

陆含谦白了他一眼:“人家一次性考过法考的人,和你大学毕业都要替考不在

同一个世界。”

“那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不陪着他?”

顾兆问。

“我去了怕他有心理压力嘛。”

陆含谦道:“让他自由发挥就好了。”

顾兆像不认识陆含谦一般看着他:“你好像一个努力上进,生怕一点没做好就

被老师开除了的小孩哦。”

陆含谦解开衣领,嚣张地朝顾兆炫耀他脖子上的那一枚吻痕:

“老子已经转正了。”

“……”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陆含谦一整个上午都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顾兆被挤得蹲在地上吃零食看电影。

不知道看到第几部的时候,陆含谦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猛地坐直了,抬脚不

停踹顾兆:

“快快快,去给林言的朋友圈点赞!!”

顾兆:“……”??

林言大概刚从法院出来,拍了一张站在台阶上,俯视下方风景的照片。

不远处的阶梯上,一个小女孩被妈妈牵在手里。黑人妇女背对着他,低着头像

在流泪。

然而画面中,小女孩却在林言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回过头来,朝林言露出了一个

明媚灿烂的笑。

林言没有配任何字,但那碧蓝的天空,绵软洁白的云朵,和小女孩笑的眯起来

的大眼睛,都仿佛昭示着无尽的希望。

黑暗总会过去的,没有哪一片阴翳能遮住天空。

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日子。

顾兆已经点完赞了,陆含谦还在犹豫。

他在评论那一栏打出一行字,又重新删掉,反反复复捉摸了很久。

直到后来,想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确定下来。

林言手机震了震,听到提示音。

他滑亮屏幕,直接翻到最后一行,看见了陆含谦的留言。

他先是给他发了个[/嘴唇/]和[/玫瑰/]。

然后过了会儿,又补充上一段话。

林言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把手机重新收回了口袋里。

那句话写道:

“你看才辩无双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才辩无双的。”——

番外二林律师的病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晚做梦,梦到我因为写耽美被抓起来了= =

站在法庭上,还有二十多个读者,也是因为看了耽美小说和我一起被抓了。

旁听席上有好多家长,我本来特别害怕,但是一扭头,在人山人海中看到我妈妈,

她还对我笑,说我没有做错,一下子就在梦里哭出来了。

……对了,我还没有辩护律师。在梦中的监狱里满头大汗地自学法律,想给自己辩

护,少判几年(。)

昨晚睡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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