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告白书 02

(上)

陆含谦的水还没烧开, 林言就给前台打电话,让服务员把早餐送上来了。

陆含谦还死要面子,站在厨房说:“我这水马上就能下面了, 或者煮粥也行, 做的可好吃了。”

林言问:“你哪儿来的米, 现种吗?”

他说着还超陆含谦望过去, 左腿搭在右腿上, 优雅地翘着个二郎腿, 神色也十分认真而好奇, 好像是真的在正儿八经发问。

“”

陆含谦下意识就要打李楠电话, 让他十分钟之内背一袋子白大米过来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但是手刚碰到口袋, 就想起来李楠被他发配到东南亚去了还没回来呢。

“过来吃吧。”

林言发话道,一边推了推面前的另一份餐点,一边低着头翻看最新期的时尚杂志。

陆含谦别别扭扭走到他身边, 路过的时候没话找话:

“你喜欢这个带蜜蜂的衬衫?那我晚上就给你买一件带回来。”

谁知道林言反问:“你还要回来?”

“我不回来我去哪儿啊。”

陆含谦说:“林言, 你还想不要我吗?我们昨晚已经睡过了, 你得对我负责。”

“我们那是盖着被子躺了一晚上,连天都没有聊!我负什么责?”

陆含谦道:“啧啧啧, 你好渣啊。”

“”

林言简直无言了,他此刻深觉昨晚给陆含谦名片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宝贝儿, 我现在连人带钱都是你的, 卖身到你这儿来还债, 你要好好对我。”

陆总没有一点儿当小白脸的样子, 还相当嚣张地说:“老子爱你,么么哒。”

“这都是谁教你的。”

林言沉默良久,还是禁不住震惊又匪夷所思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顾兆啊。”

陆含谦咬着面包,懒洋洋说:“他说烈女怕缠郎,只要我不要脸,总会得到你的爱的。”

“昨天小学生背课文一样的那些话也是他教的?”

陆含谦一点头:“啊。”

然后察觉到林言神色有点不对,他又立刻补充道:

“但每一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只不过他后期又帮我润色了一下的!”

林言深吸一口气:“从现在开始。”

他连杂志都不翻了,着实是有点生气的样子,定定看着陆含谦,怒道:“你要是再说一次这种顾兆语录,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陆含谦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面包一哽,噎了他好一下。

他手忙脚乱赶紧喝水,但还没来得及和林言解释,林言就已经一句话也没说地摔门走了出去。

可陆含谦着实是一个不太会说情话的人。

他从前和林言相处的时候,每次被林言嘲讽了,也只会操回去,让林言呻//吟着闭嘴,如今知道不能这么干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哄哄人。

之后的几天,林言不让他说顾兆教的话,陆含谦就十分风声鹤唳,什么也不敢多说了。

连那天林言早餐时看的衬衫,他给买回来了,也只放在床头边,确保林言能看见,连张字条都没敢留。

怕林言觉得他浮夸。

有一晚,陆含谦实在很想林言,况且他们也这么相安无事处了十多天了,他甚至知道林言在考虑在巴黎租房子,不再住酒店了——这明显是准备多留一段时间。

于是陆含谦就壮着胆子越过了枕头,轻轻搂住林言的肩膀,在他脖子后亲了亲,低声道:

“林言。”

林言在黑暗中睁开眼,静默着等陆含谦的下一步动作,呼吸微微有些紧促。

然而陆含谦默了默,见林言没有回应,就只盯着林言陷在雪白枕头里的柔软黑发发了会儿呆,喉结微微滚动——

又像海洋里的软体动物般缓缓松开林言的肩膀,把手收回去了。

他不敢。

倘若林言没有明显的允许表示,陆含谦不敢碰他。

林言有些困倦,见陆含谦很老实地没敢动了,就疲惫眨眨眼,很快睡了过去。

陆含谦却是盯着他在夜色中那露出来的一小截白白的,细腻温软的后颈一夜没睡着。

他好想咬一口啊。

第二天早,陆含谦还是照常开车送林言出门。

只不过人看起来有些神不守舍的,

他把林言送到地方,林言想买一架钢琴,已经有懂行的朋友在商店门口等着他了。

陆含谦看了一眼那人,也是个亚洲面孔,但似乎是个日本人,很儒雅,林言下车的时候还过来笑着和陆含谦打了声招呼。

陆含谦应付性地回了声,但心思其实全在林言身上。

为什么要挑钢琴不和他一起。

陆含谦心想,虽然他不懂钢琴,但是他很乐意和林言一起讨论,为他出谋划策啊。

陆含谦有点不高兴,但又没表现出来,还是和平常一样和林言挥挥手,说好回去的时间待会儿来接他。

(下)

“你的朋友吗?”

陆含谦的车慢慢开远,渐渐看不见了。林言收回视线,站在他身边的人却笑着问:“他看起来很重视你。”

“为什么?”

“他看我的眼神很戒备。”

男人想了想,道:“像我是一个坏人。害怕我伤害你。”

林言笑了一下,淡淡道:“他就是最坏的人,还需要防备谁呢。”

对方一耸肩,和林言一起走进了商店。

事实上,林言是一个心思相当细腻的人。

和陆含谦不同,他有着很强烈的共情能力,能很轻易地就揣测出对方的想法。

从陆含谦近来的表现,他能大致想象出陆含谦面对他时的心理活动,也明白陆含谦想要得到的答案。

他不动声色,佯装不知,其实也在犹豫徘徊,没有想好究竟要怎样回应。

在深夜,陆含谦躺在他身边的时候,林言也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绷紧身体,下意识防备他会不会突然过来抓住他的手,扯他的衣服。

身体总是对糟糕的记忆印象深刻。

哪怕是一只小动物,被主人打过,也会形成条件反射,不会因为得到过几天的温柔对待,就忘记皮鞭落在身上的疼。

更何况是矜傲自尊的林言。

晚上回去的时候,陆含谦提前来了,等在门口靠在车边抽烟。

他穿着件藏青色的大衣,头发也打理得很精神,一米八几的高个儿,在欧洲人中站着也毫不逊色,又因为衣着得体,看上去十分打眼。

“选好了没?”

他帮林言拉开车门,随口问,然后挺自然地和那位日本先生打了个招呼,开车走了。

之后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怎么说话。

好像各有各的心事似的。

到了酒店,林言把立领风衣脱了,到房间里换一件舒服休闲点的卫衣。

陆含谦跟在他身后,说:“今晚不出去了吧?我点了晚餐,他们待会儿就给送过来了——”

“我吃过了。”

然而林言背对着陆含谦,直截了当说。

他正在把卫衣往身上套,从陆含谦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尾椎上方的两个腰窝。

不是很明显的那种,而是浅浅的,握上去的话,可以刚刚好一个拇指那么大。

而且那里是林言最怕痒的地方,陆含谦以前使坏故意用指腹的茧子去蹭,林言会猛然抖一下蜷起身体扭开。

可是现下陆含谦看着这一幕,却起不了什么绮思,只感觉心中非常烦躁,难过,失望。

林言这十多天以来每天都有演出,次次都是早上陆含谦送他出去,晚上回来就不早了,洗漱片刻就要睡。

几乎没有能一起坐在餐桌边吃晚餐的机会。

林言是好不容易才有这一天的空档,陆含谦不知道期待了多久,又为此准备了多久。

每一个菜都是他跑了好几家餐厅,挑的最好吃的,一点点记在备忘录里。为了准备这一顿晚餐,他简直要把半个巴黎都尝遍了。

但是好不容易等到了的时候,林言竟然就随随便便在外面和别人一起吃过了。

“这才几点啊。”

陆含谦不大高兴地抱怨说:“你就不能等回来我们一起吃吗?”

林言微微皱眉:“你是小朋友吗,吃晚餐还要人陪?”

陆含谦不吭声。

半晌,他又突然说:“你今天挑琴也不和我说。宁可和别人一起看,却告诉都不告诉我。”

林言有点累。做过手术之后,虽然生命得以延长,但身体素质始终不行,非常容易就感到疲倦,没精神,只想自己呆着,不爱动。

林言蜷在榻榻米上,抱着被子,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不说话。

陆含谦以为他是不理自己了,拒绝交流,实际上是林言感觉心脏有点不舒服。

他安静看了林言一会儿,站在门口,突然轻声问:

“林言,你是不是还是一点也不喜欢我,非常地憎恨我?”

林言感觉心口的地方有一种说不出的堵闷,不是那种心情不好的堵,而是生理上的不适。

他抱着被子不吭声,只有点难受地微微动了动,想调整姿势怎么让自己好受一点。

“我现在没精力和你说这个。”

林言低低地,没什么精神地哑声说。

“要是你不喜欢,或者讨厌我留在你身边,你可以直接说的。”

陆含谦道:“我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缠着你不放手的人。可你明明给我名片了,为什么又这样不理我。”

林言闭着眼,原本没打算回答,可听见陆含谦这么说,又禁不住皱着眉重新睁开眼睛,撑着榻榻米稍微坐起来了一些。

“你想知道什么呢?”

林言反问:“所谓的不理你,只是和除你之外的人相处了几个小时吧?那么你是不是又要去查他的身份底细了,然后找私家侦探调查调查我和他有没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

那些压抑受辱的旧事再一次涌上心头,林言情绪不由自主激动起来:

“——陆含谦,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人?我不是你的玩物,你可以随意掌控的小金丝雀儿,我得要有我自己的社交圈,不可能被关在只有你的小世界里,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明白?”

这一连串的质问令陆含谦觉得自己很冤枉,他都快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好,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林言,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阴暗的心理揣摩别人的想法——”

“那你是什么想法!”

林言漠然问:“从前我和一个小护士一起走一段儿路,你都怀疑我和人家有染,要剥了衣服检查。你现在还要检查么,行,你想看哪儿,我都脱给你看。”

他说着就低头去撩卫衣的下摆,陆含谦急忙走过去按住他,林言却执意要撩。

争执中,陆含谦碰到林言的侧腰,那种粗糙而炙热的触感不知令林言想到什么,他突然非常剧烈地颤了一下,哆嗦着一把打开陆含谦的手,有点尖锐地喊道:

“别碰我!”

陆含谦瞬时僵在原地。

林言剧烈喘息着,被陆含谦碰过的地方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过了大概几秒钟,林言身体的颤抖才慢慢平息下来,然后他一把把卫衣脱了,爬起来站到陆含谦面前,哽咽着说:

“好了,干净的。出去。”

陆含谦低着头,喉结不住颤动。

他不想看林言,但林言靠得太近了,余光里他还是能看见林言单薄消瘦的肩膀,和横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的那道丑陋的疤。

这一切都是他曾经对林言犯下不可饶恕的罪的证明。

陆含谦转过身,一声不吭地走出去,把林言卧室的门也带上了。

然后蹲在阳台抽了一宿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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