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 陆含谦签完了最后一份合同, 将黑色签字笔放到桌子上。

戴森坐在他的对面, 陆含谦缓缓将这薄薄的纸张推了过去。

高额深眼的法国人做了个耸肩的动作:“陆,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答应我的请求。”

陆含谦反问他:“你是值得信赖的, 不是么?”

戴森笑了起来, 收下合同, 起身同陆含谦握手:“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陆含谦看了一眼窗外风雨欲来的天色,低声道:“希望如此。”

然后抓起大衣, 朝戴森做了个“失陪”的手势, 快步走了出去。

戴森笑着看着他,在陆含谦身后用浪漫的法语道:“去吧!去守护你的所爱!”

陆含谦握紧了手里的纸袋,然后没有犹豫地走进了离开晋野的电梯里。

——这座一度耗费了他无数心血的庞然大物, 不再值得他守护。

他要亲手来摧毁了它。

下午四点半,陆含谦回到郊外私宅。

他直上二楼,但是林言的房间里空荡荡的, 并没有人。

陆含谦吓了一跳,禁不住挨个房间找过去,大声叫林言的名字。

找到一楼的时候, 才见林言缓缓从门外走进来。

他身上沾了灰土, 带着股潮湿的长久不通风的奇怪味道。

陆含谦还没开口, 林言就道:“你父亲的人来过了。我刚才在地下室。”

陆含谦一顿,没说话, 抱了他一下, 然后拉开车门:“走。”

林言却停在他面前, 以一种思忖的,有点犹豫的神色看着陆含谦,问:

“你真的想好了?”

背叛你的父亲,你的家庭,你的权利与财富,完全走向他们的对立面,再也不后悔?

陆含谦接受林言的凝视,并且倏尔弯唇,笑了一下。

他从车里拿出一个纸袋,递到林言手里:“我爸和政界的勾结材料。最近四年晋野的贿赂存证,里头也有,收好了,到北京交上去。”

林言微微一震,陆含谦却懒洋洋笑着,接着道:

“就你自学看的那么点财务流水,能看出个什么啊,我要是想做假账,神仙下凡也查不出问题。这种术业有专攻的事儿,必须得宾大的高材生来亲自操刀。”

林言简直说不出话,他拆开纸袋,只随手翻了几页,就被其中所包含的信息量震慑到了。

陆北征这些年和政界人员的贿赂记录,晋野每一笔看似不起眼却暗藏玄机的财务往来,陆家插手股市恶意操盘的证据,全部被陆含谦找了出来,并且分门别类整理好,逻辑清晰,框架分明——

他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把这份材料交出去的后果,但竟依然亲手交给了林言!

“从前有一次在酒会上,我问你想不想进娱乐圈,你说不想。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像你一样无所事事的’。”

陆含谦眯起眼,仰头看着夕阳西斜,一片火红的天空,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

他道:“但林言,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废物的。前几天,我想保护晋野,堂堂正正地和你较量一番。可是昨天就发生了精神病院的事。这种脏东西根本不值得我去守护。”

林言抿唇看着他,陆含谦漫不经心地低下头,笑了一下:“真是太遗憾了,让你通过这种方式知道我也是有点本事的。”

据说所有的雄性动物都有一种通性:在遇到心仪的对象时总忍不住显摆自己的能力,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像孔雀会开屏,雀鸟爱唱歌,人类男性,也时常如此。

只不过陆含谦比较例外,当他以这种近乎自燃的方式向林言证明了他的能力时,也意味着他们即将永别。

他载着林言朝远离市区的方向驶去,一路上彼此都很安静。

林言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葱郁的草木从他眼前飞快地向后落去。

林言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葱郁的草木从他眼前飞快地向后落去。

到陆含谦安排好的地点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

低垂的夜幕里,星辰闪亮。

陆含谦将车熄了火,和林言一起下车。

他站在林言面前,两人都知道这几乎已经是最后诀别的时刻,但都十分默契地没有说话。

“井禅寺,还真挺灵的。”

长久的沉默中,陆含谦先笑了一下,开玩笑似的说:“你当初求‘陆家倾覆,以命抵命’,没想到这么快就真能实现了。”

“以命抵命,是指的陆北征和陆太太。”

陆含谦安静地端详着林言,笑着呼了口气,没说话。

这不同于他们从前的任何一次告别。

那时是叫分手,尽管陆含谦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去打扰林言,但世界说小也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缘自会相见了。

这一次的分离,将会是无法预料的未来。

陆含谦会不会受晋野拖累也锒铛入狱,林言在更加暗流涌动的北京会不会遭到什么新的威胁,前途叵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最后,再抱一下吧?”

陆含谦假装洒脱地张开怀抱,相当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在美国的时候,朋友之间告别都会这样。”

他笑着看着林言朝他走过来,然后一把紧紧拥住了。

他最后一次闻着林言脖颈间那仿佛苍山与古树的淡淡暗香,摸着林言背后那两片消瘦至极的蝴蝶骨,重重吸了吸鼻子。

“我爱你爱得要命。”

陆含谦伏在林言耳畔,轻声说:“这是真的。”

随即他松开怀抱,靠在车上,手插进兜里,朝林言道:“好了,走吧。”

林言凝视着他,道:

“如果有需要,我会作为证人出席,不会让你父亲把一切过错都甩给你。”

陆含谦一挑眉,在林言额头上弹了一下,以一种他们刚认识时,那种痞里痞气的语气道:

“没关系。林言,你忘了,我是坏人,不怕坐牢。”

远处的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隐隐能看到灯火。

“快走。”

陆含谦催促他:“再耽搁会儿我就反悔了。”

林言看了他一眼,终于转身,快步朝前方走去。

他的背影消瘦单薄,却脊背挺得异常笔直。

在漆黑沉重的夜色中,就像一只竭力挣扎,要冲破黑暗的鹤。

那种孤芳自赏的倨傲,无畏无惧的孤勇,和当初他在雲都冷冷剜陆含谦一眼时的气质一模一样。

总有一种人,你把他推进深渊,踩进泥地,他再站起来时,眼睛也依然是干净的。

最深的夜空中也会有星星,最不堪的淤泥里也可以开出潮湿的花朵。

陆含谦靠在车上,手拢到打火机跳动的火焰边,点燃了一根香烟。

他目送着林言的离去,只沉默地告别。

我好喜欢他。

陆含谦无声地心想,但是我太笨了,挨得太近,会弄伤他的。

自此山高路远,再也不见了,林顾言。

夜九点, 陆家庄园。

所有佣人都不在, 陆含谦把车停进车库里,直接上了三楼。

然而三楼静悄悄的,陆北征似乎不在。他皱了皱眉, 站在楼梯口给陆北征打电话。

没等电话接通,二楼就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

陆北征拧开房门, 走到过道处,朝楼上看去:“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声不响就回来了。”

陆含谦一笑, 见陆北征上来了, 便在三楼小平台的西洋桌旁一坐,懒洋洋翘起个二郎腿:

“没什么事,回来玩玩。”

“给你那小律师求情?”

陆北征似乎能猜到他的心事, 微笑着道:“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这么掖着躲着, 还能躲一辈子?”

“我妈呢。”

陆含谦状似不经意问:“医生说她今天出院了,我回来主要是找她有点事。”

“她睡了, 今天闹了一天,很累。”

陆北征容色没有丝毫变化, 刚才他出来的那个房间,就是陆太太的房间。

陆含谦似乎觉得有点稀罕, 因为记忆里, 陆北征十几年都没怎么和陆太太共处一室了。

“你很喜欢那个小律师?”

陆北征坐到陆含谦对面, 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又示意陆含谦,陆含谦摇了摇头。

“你还以为你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

陆北征道:“作为要继承一个家族的掌舵人,你这么因为私人情感就分不清孰轻孰重,我很失望。”

陆含谦一挑眉,似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好失望的,你能做到吗?——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感情,也不存在面临这种选择的机会?”

自成年以后,陆含谦很少有和陆北征这样相对而坐,公事之外的谈话。

而今晚又尤为安静,整个宅子里的佣人都休息了,寂静的长夜中,不会有一个人来打扰。

以陆含谦的角度从落地窗看出去,还能看到一院子的花海——这是每年陆北征都会安排的惯例。

“怎么会有人没有感情呢。”

陆北征慢慢举杯,在昏暗暧昧的壁灯下呷了一口红酒,不紧不慢道:“其实论起来,你比我要花心——二十年,你能二十年都只爱同一个人么?”

“我会。”

然而陆含谦一字一句道:“我为他死都愿意,二十年,三十年,下辈子我都爱他。”

陆北征笑起来,似笑非笑问:“但你的爱值得吗?陆含谦,你不会还不知道那个小律师是什么身份吧?”

“他从一开始,就是利用你,故意接近你啊。换句话说,如果你不姓陆,不是我儿子,他根本一个眼角的余光都不会给你。”

“你还有脸提?”

不说还好,陆北征这么一说,简直就是戳在了陆含谦最深的不忿上。

在知道林言身世的每一个深夜里,他都曾经辗转反侧,痛恨又不平地想自己为什么会是陆北征的儿子。

如果他不姓陆,不生在这个家庭,不被陆太太因为一己之私当作上位的工具抢过来,那么之后的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他会以陈曦的孩子这一身份和林言相遇,或许林言回国之后,甚至会主动找他。

他们说不定能住在一起,邻里相隔,作为青梅竹马长大。

而不是像现在隔着千丘万壑,陆含谦想触碰他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因为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你的一半血脉,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我欠他很多很多。”

陆含谦嘴唇微微颤抖着,异常激动又强行抑制:“你说你爱他妈妈,啊?那你为什么杀了她,让她从我们家阳台摔下去,眼睁睁看着她死都无动于衷,你他妈是变态吗!?”

陆北征捏着酒杯,指甲因为用力,稍微泛白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低声说:“我没有。”

陆北征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皮夹,翻开了,里头存着一张很旧的老照片。

虽然周边都已经泛黄了起来,但是整体被保存得非常好。

二十年过去了,照片中女人的回眸一笑依然显得动人至极,可以看出来是为了留存相当费了一番功夫的。

“我多么爱她啊”

陆北征手指轻轻抚过照片表面,低哑地轻声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和谁在一起过,只要她肯回头,我都爱她。”

“所以你就把她折磨成了精神失常?”

陆含谦反问:“就为了得到她?可惜人家宁可跳楼都不要你!”

“我说了,我没有!”

陆北征乍然抬高音量,似乎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污蔑的事:“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我必须得说清楚,顾顾的死,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

陆含谦逼视着他,陆北征默然回望,良久后,他极轻开口:“你想知道是谁让她精神失常的么?”

陆含谦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陆北征就接着道:“你妈妈。”

“二十年前,那个姓林的钢琴老师得了重病,顾顾不得已回国继续接戏,延续他的生命。”

陆北征道:“我是找过她,但我根本没有逼她,那个姓林的根本就不可能治好,我只是告诉顾顾,如果她恢复单身之后,愿意的话还是可以来找我。我依然在等着她。”

“但是你妈妈,她疯了。她曾经以为有了你,我就不会离婚,可没想到顾顾会回来。”

陆北征的眉间浮现出一种非常明显的厌恶之色:“所以,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在陆母的认识里,陆北征之所以对顾顾念念不忘,大抵还是贪图她的美色。

但是一个男人,尤其是像陆北征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怎么会还喜欢一个遭到了玷污,残花败柳一般的女人呢?

那个时候,顾顾拍戏很多时间都是外景,一些偏僻的小地方。

治安本来就不够好的情况下,陆母要找人下手,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尽管她得了手,甚至顾顾已经因为遭受这种重大的意外之辱精神受到极大打击,痛苦创伤到精神失常,陆北征也还是爱她。

他甚至为了照顾她,保护她不再受一丁点伤害,直接将人接到了家里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我怎么会嫌她脏呢?”

陆北征干涩地,出神般喃喃:“不管她遭受过什么,我都爱她。林言只有八分像她,你就失魂落魄——顾顾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儿,什么也不明白,还时常任性,你不知道她有多么漂亮。”

“如果你真的这么爱她。”

陆含谦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稍静了片刻后哑声开口:“你为什么还会对陈曦动手。你就那么管不住自己那点东西?”

陆北征一顿,似乎颇有些意外陆含谦会知道陈曦这个名字,微微挑起了眉:

“看来你知道的东西还不少啊。”

“我是陈曦的孩子。”

陆含谦定定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问:“是么?你不会不知道,陈曦的事情,你全部都清楚。”

陆北征笑起来,毫不在意,甚至散漫地换了个坐姿,懒洋洋道:

“是啊。你得感谢你幸亏是陈曦的孩子,不然我早就把你掐死在摇篮里了。”

顾顾出国之后,陆北征和陆太太的感情实际上已经破灭了。

因此当陆太太突然生出来一个男孩,让他成为陆家的长子长孙时,陆北征是非常怀疑的。

他分明记得当时胎检医生告诉他陆太太怀的是一个女孩,为什么生出来就是一个男孩。

陆北征当时第一反应就是陆母为了保住地位,在外面偷人弄来了一个野孩子。可是经过dna比对,陆含谦又确实和他有血缘关系。

很快,陆北征就查到了陈曦身上。

“顾顾意外坠楼之后,我恨不得她死。”

陆北征缓声说:“但一方面陆家太太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新闻不能传出去,另一方面,只是简单死了,多么便宜她啊。”

当陆北征说出这句话事,他声音里那种刻骨的憎恨,和即将完成等了很多年的报复压抑不住的愉悦和快感,简直叫人能如有实形地感受到。

“顾顾遭了那么大的罪,到今天,终于都要有一个了结了。”

陆北征双手愉快地交叠在一起:“或许是明天,或许就在今天,医生说,大概就在这几日了。”

陆含谦怔怔地看着他,突然间,陆太太每次打电话都求着陆含谦带她去医院,问他身体检查的事,都在此刻和陆北征的话联系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

陆含谦简直难以置信,在这个家,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竟然每一天,每一秒,都笼罩在陆北征的谋杀之中么?

“我什么也没做。”

陆北征摊开手:“病是她自己得的,我既没下毒,又没家暴,同我有什么关系?”

在医学界,一直有认为人的疾病和心情好坏存在联系的观点。

陆太太不肯离婚,还让他失去了这辈子最爱的人,陆北征就用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来报复她。让她活在这座金色华丽的坟墓中,看着他每晚带着不同的女人回来过夜,直到抑郁而终。

陆含谦几乎觉得不寒而栗,陆北征却在他怔愣的目光中说:

“很疯狂么?其实不,如果你失去了林言,你会怎么对待杀死他的凶手?你只怕还会比我疯狂的多。”

夜色深沉。

陆北征站起身,将酒杯放到西洋桌上,走到落地窗前。

他审视着庭院中的花海,随着风的吹拂而一起低伏摇动。

犹如月色下的潮汐。

“今天是顾顾离开的第二十年整。”

陆北征低声道:“我很希望害死她的凶手今天就能病死,不知道天意会不会给我这个荣幸。”

“什么声音。”

沉默中,陆北征突然皱了皱眉,扭头朝远方看去。

陆含谦也凝神听了一会儿,却笑起来,看着陆北征道:“警笛声。”

“什么。”

“警笛声。”

陆含谦重复了一遍,慢慢道:“我报了警。”

陆北征脸上浮现一种困惑,费解的神情,甚至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抓我?什么罪名。”

“贪污,行贿,谋杀,故意伤害他人,妨碍司法公正”

陆含谦一样样数到:“很全,但也不会污蔑你的。”

“来的是澜城的警察。”

陆北征嗤笑道:“他们到了,连我陆家的大门都不敢进信不信。”

“林言走了。”

陆含谦却道:“几个小时前坐得我的直升机,大概现在已经到了。上次他没找对人,这回是我指的路,告诉他哪些才不是你的党羽。你说如果是北京那边打来的电话,澜城的警察还敢不敢进这大门呢?”

陆北征神色微微有一些变了,但仍还算镇定。陆含谦看着他,笑着继续说:

“放心,材料也是我给他准备的。你培养了我这儿子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点能力的。”

“你就为了一个外人,背叛你的父亲”

陆北征咬牙,掏出手机要打电话,陆含谦却猛地扑上去,将他的手按住,把手机夺了过来。

“你拿我当儿子了吗!?”

陆含谦怒道:“你他妈为了自保,让人开车撞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儿子!”

陆北征还手去抢,陆含谦却干脆将手机扔了出去。

“你用电击折磨林言,默许陈曦被关在神经病院十几年,你他妈还好意思自称一声‘父亲’!”

二人扭打到一起,手机被越推越远。

直到“咕噜咕噜”一下子滚到楼梯时,陆北征终于占到优势,寻机扑了过去。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抓到手机,拍拍身上的灰土站起身,却蓦然愣住了。

只见陆太太站在楼梯转角处,头发散落,睡衣凌乱地怔怔看着他。

她也不知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内容,只呆呆地立着。

多年来的费尽心思保养,使她看上去还非常年轻,皮肤也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许久未见,陆含谦此时看过去,却觉得她似乎非常憔悴虚弱。

“原来你早就知道。”

陆母点点头,失魂落魄地看着陆北征:“这么多年来,我费尽心思取悦你,你却不停地找外室,原来只是为了折磨我。为了那个贱女人报复我。”

警笛声越来越近,陆北征非常不耐烦,理也不理她地拿起手机朝楼下走去。

陆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头痛得仿佛要裂开。

陆北征命令家庭医生隐瞒了她的病情,包括在医院,得到的所有化验单,也都是处理之后的虚假结果。

陆母看着自己这一身华贵繁复的睡衣,手指上戴着的鸽子蛋大小的钻戒,突然感到一种没有由来的悲凉。

她踉踉跄跄地追上下楼的陆北征,猛地死死抱住了他,然后整个人一滚,拉着陆北征一起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陆北征吓了一跳,正在接通中的手机也摔了出去,和陆母一起滚下数层楼梯。

二人的挣扎扭打中,陆太太一手碰落了立在过道里的装饰烛灯,烛灯晃了晃,闪烁的光芒落在陆太太的眼睛里。

她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大笑起来,更加用力地拽扯烛灯,直到将绳索线扯的断开,整个烛灯都朝下摔去。

火苗像毒蛇的信子,陆家的地毯一下就烧了起来。

陆含谦一面打电话叫消防,一面跑到一楼拿灭火器来灭火,但陆太太不停地拽扯烛灯,数只烛灯全摔下来,火势越来越大。

陆北征怒吼:“你这个疯女人,你想死吗!?”

陆太太紧紧拽着他,染红的漂亮指甲抓着陆北征的西装,剧烈地咳嗽着要将陆北征往火里拖。

陆北征开始掰她的指甲,想逃出去,但濒死之人的力道反而极其大,不顾一切地要拉着这个男人给她做垫背。

陆含谦被火势和他们俩彻底隔开时,看见烈火如红幕,两个交叠的人影不停挣扎着,陆北征还在不住地大骂,陆太太却放声笑着。

这场纠葛了二十年的闹剧,终于在这一夜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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