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妙妙接到许尧臣电话时候正焦头烂额地处理另一桩事——这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出问题的是刚交到他手上的一小孩,书没读好就出道了,年纪不大,心眼很缺,男女私交颇杂,不知怎的两厢感情没谈拢,女方爆了猛料,私生子拎出来在网络上大晒特晒,一时间网友群情激奋,险些把他们公司骂成筛子。

陈妙妙天灵盖都快掀飞了,只好让助理去给许尧臣收尾。助理还没走出办公室大门,厉扬破天荒给陈妙妙来了电话。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厉总,陈妙妙点头哈腰地把电话接了。

于是,一个小时后,厉扬就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许尧臣看见车牌,一阵窒息。这一年半,厉扬大部分时间都在南方当牛做马地立分公司,他们俩混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没超过一个月,这就让许尧臣对厉扬的长期存在很没自觉。

车停,厉扬下车,高大的身影被车灯拉长。

许尧臣说不上怎么,突然生出几分赧然,像猛地找回了羞耻心,干脆绷起脸不说话。顾玉琢悄没地给他一肘子,上前跟厉扬寒暄两句,把事情始末讲了,话里话外将许尧臣摘了出去。

厉扬的助理十分有眼色,老板下车之际已经去善后了。这一边,厉扬与顾玉琢叙话间,把视线落在许尧臣脸上。

他像只在外闯祸的猫,乍一看低眉顺眼,实际一双眼滴溜溜转,不知道在冒什么坏水。

许尧臣从来就是个不服管的人,表面多顺从,背地里就多张狂。厉扬没叫他,等他自己生出自觉来。

一场闹剧落幕,顾玉琢经纪人带着几个助理也来了。人一到,揪住顾玉琢就是劈头盖脸地骂,把那混不吝骂得抬不起头。末了,雷厉风行的经纪人调转枪口,指向许尧臣。

“你俩,大半夜的浪什么,怕我跟陈妙妙那死胖子多活两年是不是!”贴钻的指甲险些戳上许尧臣鼻子尖,他忙不迭地应了,认错态度非常良好。

他认怂了,对方也就撤火了,都是成年人,骂来骂去也是车轱辘话。道理谁都懂,只是碰上事了,难免头脑发热。

经纪人骂完,转头联系了陈妙妙,俩人不知道商量了什么,回过来又交代许尧臣和顾玉琢,说万一将来网上有消息,让他俩只当看不见,切勿回应。

看来他们的担心都是一样的,知道这事儿恐怕是捂不住。

等坐上车,隔绝了外面的暑热和嘈杂,许尧臣才问:“你怎么过来了?”

“家猫跑出去撒欢,少不得出去逮一趟啊,”厉扬打量他,“你说呢。”

许尧臣目光落在膝盖上,对他这形容不满,但情绪没上脸,只道:“耽误你时间了。”

“不耽误。”厉扬说着,松了衬衫领口,发动车,开进了夜色里,“南方的事忙完了,往后就能常见了。否则给你当了一年多挡箭牌,我倒真成做慈善的了。”

许尧臣靠在头枕上,一身懒筋都舒展开了,“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做什么非得斤斤计较。”

“你和别人不一样。”

“要不是知道我在外貌上占了便宜,大概会为你这句话动心了。”

厉扬一眼看过来,“那你就要吃亏了,小猫咪。”

许尧臣差点儿让他一句“小猫咪”恶心吐了,再一瞧,厉扬大概也腻得够呛,脸颊绷着,眉锁着,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儿。

“小龙虾味道怎么样?”

“不错,比著名龙虾街的入味。”许尧臣说,“据说厨子祖上是御厨,搞满汉全席的。”

“啧,把我说饿了,”厉扬方向一转,往西走了,“去趟龙虾街,帮我买三斤。”

许尧臣不想去,他折腾一通快瞌睡死了,当即表示不从,“回去叫个外卖不成么?再不济,你老总要磕龙虾,下面人哪个不飞着去帮你买。”

“下属不是我的私人助理,非工作时间让别人买小龙虾,你自己听听,像话吗?”

许尧臣抬杠,“非工作时间不行,工作时间就可以?”

厉扬的不悦很直白,“我没追究你大半夜让我跑一趟郊区的失误,你倒是连跟我多耗半小时都不乐意了。两个月没见,脾气见长啊,许尧臣。”

言多必失,许尧臣心里啐了自己口,脸一抹,又是小乖乖了,“不光陪你去,还帮你扒虾壳,喂你吃,周到吗?”

厉扬腾出手撩他一把,“虾壳倒不必了,床上伺候好,就算你尽义务。”

“那就明儿吃吧,我下厨给你烧,今儿来点别的,成吗?”许尧臣把他手一扣,五指从指缝中穿过,温热的指腹缓缓擦过缝隙,牵引着他的手沿着笔直的腿向上攀,停在要命的那一片炙热上,“你不想我么,厉扬——”

许尧臣就是这样,要么清心寡欲得让人以为他要剃度出家,要么能翻出滔天的巨浪把人淹死在欲海里,手段直白,不羞不臊,像只误入人世的精怪。

夜幕如盖,许尧臣在波涛中肆意地绽放。

他摔在床上,丝绸床品滑且凉,细流般从他皮肤上流淌过去。他像水中失力的人,只能抓住那同生共死唯一的主宰。他的命都仿佛系在厉扬身上,随着他起伏、摆动,在他的汗液和喘息中探寻生命的鲜活。

他们是契合的,如同天造地设。

肉体和灵魂在巅峰时共同震颤,可他们之间又是无爱的。欢愉纯粹而原始,他们毫无顾忌地向对方索取,浪潮一层盖过一层,许尧臣失神地望着几乎将他碾碎的男人,眼睫湿漉漉的,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真是可怜。

凌晨三点半,他们结束了这一场突然兴起的荒唐。

厉扬冲了个澡,带着一身水汽挠了挠许尧臣的后颈,“不洗吗?”

许尧臣根本连眼也不肯睁,“累。”

身后人捋捋他汗湿的头发,“睡吧。”

缺少温存,没有爱怜,许尧臣浑身都被空调吹凉的粘腻包裹着,很不舒服。他和厉扬都怕麻烦,从来不赤手空拳地较量,套就在床边柜里备着,书房、客厅……甚至卫生间,能发情的地方都没落下。

完事儿就各顾各的,走肾不走心。

但偶尔,许尧臣也会非常不爽,恨得天灵盖疼。

厉扬是个作息相对规律的人,哪怕熬夜,转天也就多睡一个小时——他七点半就起了。

猛人之所以是猛人,总要有些常人不及之处。

许尧臣半昏半醒时候就琢磨,厉扬能白手起家赚到现在盆满钵满,大概就因为他觉少,打小就是七老八十的睡眠质量。

听见门响,许尧臣把眼挑开条缝,“老板,给我叫个隔壁早茶呗。”

哪料厉扬根本不惯他臭毛病,西装扣一系,板正得像个老古董,“卡在桌上,睁眼了迈腿儿去吃。”

许尧臣暗骂一声,提上裤子就变脸的王八壳子。他眼一闭,翻个身接着会周公了。

不过许尧臣也没闲上几天,他白天躺平,晚上为老板服务,周而复始,一礼拜就耗过去了。

周一,陈妙妙一大早过来了,助理和化妆师都在,一问,合着是中午有直播。

“壮汉,你发发慈悲,下回能提前通知我吗?”许尧臣坐沙发上,头被化妆师控制着,只有眼珠能四下转动。

陈妙妙这个妙人,乃是个高大雄伟的奇男子,沉迷健身,肌肉练得比保镖都扎实,往单人沙发上一卧,如同一截山脉,甚魁梧,非常对不起妙妙二字。

“临时加的啊,我也刚知道没超二十四小时。”陈妙妙瞟他一眼,“哎呦,潘啊,他眉毛够可以了,甭给他加了,上回就跟蜡笔小新他爹一样,黢黑黢黑压眼眶子上。”

许尧臣:“……”夸我呢骂我呢。

小潘无语地端着许尧臣的脸看,看完啧两声,“不重啊,多完美。”

许尧臣一笑,逗人姑娘,“心动不?”

小潘一双眼古井无波,一把给他镇压了,“再完美看多了也麻木,别动啊哥,头发毛乱了。”

许尧臣叹气,叼了个助理递来的小番茄嚼了。

中午上播,按合约,他就播二十分钟,剩下时间是主播带货的。

进镜头前,陈妙妙几度叮嘱,不要嘴瓢扯淡,他有力的臂膀搭着许尧臣的肩,“安静下来,你就是一枚沁人心脾的美男子。”

“……”

许尧臣觉得他是个文盲,转身走了。

三个月前,许尧臣演的一部校园剧小有水花,趁着花没落,陈妙妙给他搞到了仨瓜俩枣的代言,也算是挣脱了零蛋魔咒。

他现在要播的,就是其中一个,叫鸭鸭鸭麻辣鸭掌。

这个品牌,单看字,它没什么,一旦对着镜头念出来,就需要信念感。

主播和许尧臣一起扯着嗓子:鸭鸭鸭麻辣鸭掌,欢辣畅享,呀呀呀!

念完,弹幕炸了-

哪个鬼才想的广告词,给老子滚出来-

呀呀呀!-

鸭鸭鸭!

……-

你们有毒-

小哥哥好看-

报上名来,立马关注-

你们行不行啊,天天鸭鸭鸭,不认识代言人?-

所以是谁?-

许尧臣啊-

不认识-

不认识+1-

请问我国糊咖里到底隐藏了多少宝藏?-

本颜狗又他喵可以了-

立马不困了,精神红牛,你值得拥有-

我就想知道为啥中午播?-

有点大病。

二十分钟说长不长,说不短不短,安利完鸭掌不聊天免不了要脚趾抠地。按对过的流程,主播开问:“听说小臣要加入‘一个人的25小时’节目录制了,对新工作会有期待吗?”

许尧臣:“当然。其实对我来说,能在工作状态就会比较踏实。”

“看来我们小臣事业心爆棚啊。”主播话音一转,又问,“那其实你也拍过不少作品了,自己最满意的是哪一部?”

许尧臣活像个人工智能,“截止到目前,肯定是《如风的少年》了。”-

标答闪现-

滴水不漏-

假人式营业-

第一次上直播紧张吧-

我们臣就是个糊,放过他吧-

标答怎么了,标答也是心里话,你们上台演讲不美化吗?-

粉丝能清醒点么?-

看个直播也能吵,服了你们-

我就是来蹲个鸭掌,没想到蹲着神颜了,吸溜-

这也叫神颜?看来上网冲浪的是换了一拨人-

安静地当韭菜不好么,吵啥吵。

“下面我要问个很俗的问题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很想挑战的角色?”

许尧臣说:“反派。”-

曹,笑特么死我-

许尧臣,行走的娱乐圈标答全书。

主播干笑两声,垂眼看表,“时间有限,那最后再问一个粉丝们很关心的话题啊,小臣目前是单身吗?”-

日哦,这什么死亡问题-

临时加的吧-

你可闭嘴吧,粉丝不想知道。

许尧臣扫一眼镜头后抹脖子的陈妙妙,答:“保密。”-

我哭了-

姐妹们,他有主了!-

咋回事嘛-

你们别脑补行不行,本来就是隐私问题-

保密就是回击主播了好吧-

我觉得这答案比是和否都真诚-

粉丝能带脑子出门么?-

别点粉丝了,崽就一糊糊,没有活粉-

无所谓单不单身,单身我也舔不着,他幸福我就快乐-

新粉同意-

颜狗同意。

废话说完,许尧臣就下播了。回程,他收着了顾玉琢的微信,这货发来几张截图,配字:没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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