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后日谈 下

我等在马路对面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姓施的那个人的车。是辆好车,有次我溜进他的车库,去他车里找裴苍玉资料的时候坐进去呆了一会儿,还开了空调。不是我说,皮质椅真的舒服,他那皮上还镂花,我操可真是牛逼。

我回去讲给陶风听的时候,他懒得看我一眼,问我大哥:“你为什么不给这个土包子买辆车。”

我大哥说我不会开。

然后我就闭上了嘴。

那时候我才刚去陶风那里,还是个菜鸟,一个新手,做些边边角角的工作,传个口信,送个东西什么的。就见过一次老板,他跟我说“让让”,旁边周临渊瞪我一眼,我就赶紧让开了,他朝巷子里面走,那天他要杀他哥。

我在做了很长时间零散活之后,逐渐有了点名气,但陶风说我脑子太笨,“不堪大用”,这词后来我还是翻字典查的。不过老板夜逃警局那天,是我给他开的车。

我的车技是真的不错,甩掉了三四辆警车。老板不怎么认识我,还说“你开车不错。”

我回答:“确实,我平时没事就玩QQ飞车,什么比赛都拿第一。”

说完我看老板,老板根本没听。

我送他到工厂,就要跟着他下车,他叫我别下,去开车把警察引走,然后去麒麟街给他准备一辆车。

他说得很快,我有点兴奋,老板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我感觉自己要飞黄腾达了。

后来老板开着我给他准备的车,跑到不知道欧洲哪个地方了。

再后来听说被抓了。

我也就一直没怎么升职。

虽说生意上什么的我不懂,但我们好像只乱了一小段时间,很快就又变回了原样,我听陶风说,老板出了点血,控制住了局势,具体情况没搞懂,大概跟股份有关系。

我听着听着点点头,陶风看见我点头就笑着骂我:“你听得懂吗你点个屁头。”

我很委屈,我纯粹只是为了配合一下场面。

事情基本稳定下来之后,我们还处理了一下丁家的残党,本来没什么要紧的,但是裴苍玉回来了,那些人就盯上了他。我们暗地为他处理掉了不少事,有时候甚至连他那个讨人厌的警察朋友都要一并照顾到,真的很烦人。

说是为了裴苍玉,但显然不是为了裴苍玉。如果不是老板交代,我想我们没有人会管这些事。

等人都处理的差不多了,陶风居然还让我去裴苍玉家。我问他干什么,他说叫我去帮裴苍玉换个灯泡。

当时我就急了,我说少放屁,我很忙,换个灯泡也要老子去?

陶风转头看周临渊,周临渊朝我走两步,我立马就投降了,我最怕的人就是周临渊。

“好好好,我去行了吧。”

事实证明,他妈的都在骗我。只换个灯泡也不亮,他那地方线有问题,我给折腾了半天,把旧线拆掉扔了,要不然早晚电死他,还以他们那一层的名义换了接驳口,里里外外花了不少钱。

后来我找陶风报销,陶风说你缺这个钱吗?你显然不缺,但他缺。

我想也是,我早已经不是只能摸摸施教授的车的时候了,但裴苍玉仍旧是个穷人。

所以我决定算了。

尽管我还是不爽,因为这不是一次,我们去给裴苍玉当保姆当了不少次了。

我这会儿看着车停在路口等红灯,知道我该回去了。我只是出来喝个汽水。

我转头问卖饮料的姑娘多少钱,她脸红红地捋了一下头发,说不要钱,请你吧。

接着又问我是不是本地人,做什么的。

我也挺想聊的,但是时间紧迫,没办法。

所以我说:“谢谢。”直接走了,我看见她翻了个白眼,装作没看见。

在小区墙边我喝完了饮料,扔了瓶子,两下翻过了墙,裴苍玉住三楼,我刚才就在那里,现在我又爬了上去。

我都进去好一会儿了,裴苍玉才进来。

我站的地方在窗边,屋子里没开灯,他大概能看个影子。

他进来的时候看见我,手轻轻颤了一下,我猜谁进门看见窗边有个高个子剪影都会吓一跳。

但裴苍玉装做自己没有被吓一跳。

他把钥匙扔进抽屉里,一边换鞋一边问:“今天换人了。”

“哪天不换人?”

我说完话,他愣了一下,抬头看我。

“看什么?”

他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来了这么多人,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

我心想,那是因为我比较活泼,我懂,团队里的其他人都缺乏基本沟通技能,尤其周临渊,他简直……

扯远了。

但他这句话我没接。

他站起来朝我走过来,在饮水机旁边停了一下:“喝水吗?”

我挺想喝的,喝完饮料更渴了。

“不用。”

他只顾着接水,也没看我:“为什么?”

“我怕你拿我用过的杯子验指纹。毕竟你是警察。”

“哦。”他转头看着我喝水,“那我要是真的去验,你的指纹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啊?”

那多了去了大哥。不是我说,你屋顶被人装的摄像头那还是我给你卸下来的,你床脚的窃听器也是我给你拆的,你点外卖里面有药,那也是我给你扔的,你还说有人偷你外卖,在小区门口找了半天。

哦对了,有天你回家前你家里有个人在等你,那也是我把那人带走的。他还想捅我,我不得已只能就地将他生理毁灭,那天六点半,不好带出去,我还把他在你客厅的茶几下放了几个小时,你睡了我才把他带走。得亏你那天感冒,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说起来那人重一百三,搬死我了。

我在别的地方出的差,就不跟你提了。

“海洋公园吧,我喜欢海豚来着。”

他笑了:“你还会开玩笑啊。”

“嗯,集体培训的时候学过。”

他愣了一下:“真的吗?”

“……”

他叹口气,走过来,递给我水:“你可以把杯子带走。”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来了。

他突然看到我的脸,有点震惊,半天才问:“你多大啊?”

我低头看他,但没有回答。

“成年了吗你?”

“我都十九了。”

他笑了笑:“那还是个小孩儿啊。”

裴苍玉和老板的关系我们几个人是知道的,我老板最近在坐牢,我跟他不应该靠这么近,我都能闻见他头发上的香味了,他洗发水用得会不会有点太多了。我是个封建古墓派的男人,所以往后移了移。

他没注意到,也没有身为“老板的人”的自觉,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说真的,我要是老板,他整天坐别的男人的车回来,跟那个烦人的小警察不清不楚,我可是要发火的,根本不守夫道。得亏我们老板宽宏大量。

他看着我:“你怎么了?眉头皱那么紧?”

如果依照我们那里的传统,老板蹲监狱,他就应该去陪蹲。

唉,现代社会真是开放。

我应该回头也去买个手机用用,听说3G特别快。

他悠闲地坐到沙发上,转头问我:“你吃饭了吗?”

“我不吃饭。”

他“哦”了一声就开始给自己点外卖:“你说炸鸡好还是喝汤好。”

他今天心情不错啊。

他坐在沙发上玩他的手机,我站着他后面看着他,希望手机不会漏电电到他,我的责任是保护他安全。

他突然转头:“白石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废话,我当然知道。

……等等,他不知道吗?

……这么说,难道老板跟他决裂了?不应该啊,陶风今天让我来的啊。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裴苍玉的脸色不好看了:“所以你也知道。”

我没回答,他又说:“就只有我不知道。”

然后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躺进沙发里去了,留一条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我只能看见他的手腕和手。他比我们想象的都要瘦一点。

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我走过去,低头看他,他的背冲着我,脸朝着沙发里面,声音有点闷:“我只问你一次。”

我点点头,想起来他看不见,就开口:“嗯。”

“是白石让你们来的吗?”

“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是两个月前来的。”

他动了动,转了下头,仰着看天花板,身子没有转过来:“我毕业的时候收到了礼物和花,是白石送的吗?”

“对。”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转头看我:“他怎么样?”

我被他看着,有种被一个婴儿扑到怀里的感觉,他作为一个有夫之夫,实在不该这么看人。

“还好。”

他的眼睛便突然带了点笑意,随即隐去,又转了回去,半晌,他才问:“你今天来干什么?总不会又帮人送花吧?”

其实我今天来有两件事,一个是拍一下他的心理咨询记录,另一个……

陶风说:“你陪他聊聊天。”

我当时觉得很委屈,总不能我话多就当我爱聊天吧。我表示拒绝。

陶风转头叫:“周临渊。”

我跟他说:“别叫了,他不在。”

陶风才看我,甚至朝我笑了一下:“你好好干。”

“我不干。”

“这样吧,老板回来以后,你可以去见见他。”

“真的?”

我很久没有见老板了,心里有些激动,当年老板午夜奔逃,一脚踩在大楼里扑出来的男人脸上那酷炫的身影,十分让我向往,全程老板手都没从兜里掏出来一下。搁在以前我听人讲,只觉得装逼,真的看见以后,配上老板面无表情的脸,我新的偶像就诞生了。

所以我今天是抱着“聊天”的准备来的。

“陪你聊天。”我诚实地说。

他坐起来,看我:“那你叫什么?”

“这个不能说,换一个。”

“那你是哪里人?”

“这个也不能说,再换一个吧。”

他瞪了我一眼,去拿烟:“别说了,给我跳个霓裳羽衣舞。”

“什么东西?”我有点不乐意,“我没怎么念过书。”

他还叼着烟,抬头看我,眼睛瞪得圆圆的:“他们就这么把你拐进来,连书都不让读?”

“……”

他递给我一支烟:“按年龄,你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这人真的是……

我接过他给我的烟,连同刚才用过的水杯,装进我的口袋,他看我,用眼睛问我为什么不抽。

“在上班,不抽烟。”

他白了我一眼。

我坐到地上,盘着腿,正好比他矮一头。他移了移:“你坐沙发吧。”

“坐这里就行。”

他又用一种看“山区里上不起学的学生”的表情看我,语气都放柔和了很多:“坐地上不凉吗?”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跟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眨巴眨巴眼。

“我们常说,‘穷走夷方急走场’。我是属于赌石头的那种……”

他打断我:“什么是夷方?”

我跟他解释:“就是穷的话就偷渡,急用钱就赌石头。找翡翠原石。说是赌石头,但我、我们家只是给人卖苦力。我在石场遇到了我大哥,大哥带我来这里。”

他问:“你当时多大?”

“十五。”

他望着我,抿了抿嘴。

我还蛮陶醉这种感觉的,他很在意,倒也不因为我,就是这种事会让他在意。

他犹犹豫豫地问:“这里会好一点吗?”

我很快点头:“会。”

他眉间看起来舒展了一些,因为自己说些什么能够牵动别人的感受,对我来说还是件新鲜事,但感觉不坏,他的眼睛很干净。

要不,我也去养只狗吧。小金毛或者西高地白梗。

我多说了几句话:“克钦邦帕敢的玉石梦。就是为了梦,把山挖成谷,把谷挖成山。是石头或者是玉。”

“是石头还是玉,要靠赌是吗?”

“石头没什么可以跟玉比的,玉也没什么想要的,如果非要牵扯到一起,那就是石头用自己当引子,劈开看一看,是不是玉。献石头给玉,赌个梦罢了。”

裴苍玉看着我,看了半天,笑了一下:“我要去吃饭了。”

他站起来:“你来吗?”

我摇头,我没有跟他被人看见的打算。

他朝我挥了下手:“有机会再见。”

然后他出门去,我等了十分钟,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陶风践行诺言,裴苍玉见老板的那天,确确实实是让我陪同的。

我去敲门,还没等他开门,就听见里面一阵嘭声,然后他拉开门,还揉着自己的腿,看起来没有睡好,估计一晚上都在想今天的见面。

他看见我吃了一惊:“你今天是什么行头?”

我推了推新配的眼镜:“你们学校辅导员。”

他眼角抽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上车的时候他自言自语:“也不怕被抓,你们一个个真是太嚣张了。”

路上他不停地喝水,口渴得要命,在我转开脸的时候,还瞥见他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头发。

我感到很欣慰,这才是有夫之夫探监的正常表现,如果不是姓费的不会允许,今天裴苍玉完全可以留下来陪陪我老板,陪一个晚上。

但说真的,他不是一个人。

老板其实三个月前就回来了,但是他头发被人剃了,他不愿意在光头的时候见裴苍玉。我当时表示很不解,老板这样不是更酷炫吗,回头在脸上整个刺青,一边儿半幅对联,才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我就很向往,但是这么一搞估计就得失业。

陶风说我懂个屁,这叫谈恋爱。

那裴苍玉也是这样。我不记得某次偶尔,非常随口地提了一句他有点胖了,再见不知道老板能不能认出他。他就开始减肥了。那次真是我口误,我只是随口一说,我根本不知道他原来是胖还是瘦,但自那以后,裴苍玉绝对瘦了五六斤左右。

裴苍玉还在照镜子,他眼角有点发肿,现在正在使劲地揉。

我看了他一眼:“你要不要化个妆?我在卖场停一下。”

他瞪我:“你话怎么那么多?”

我很委屈,我调侃他的话才说了一句而已。

裴苍玉转开头不看镜子了,盯着窗外。

不一会儿又回头跟我说:“我是不是太那个了?”

“哪个?”

“就……”他欲言又止,干脆又转过脸去了。

我就问:“女气是吗?那确实,等下买条裙子吧。”

他慢慢地转回头,眯了眯眼:“是不是我叫你跳车,你现在就必须跳车。”

按行政等级来说,确实。他要是坚持我应该去死,我又不想自杀,我马上就该踏上逃亡的路程了,等陶风他们把我杀了之后,说不定还会在我的尸体上放多罂粟花,当做纪念。

老板的人不能惹,所以我不再开口了。

到地方之后,费左华就已经在门口等了,大太阳,他也不嫌热。

裴苍玉看见他就更紧张了,跟我说:“我想上厕所。”

“水喝的确实多。”

费左华对他很和善,但态度很强硬,对我连态度都不和善,问裴苍玉:“这位是?”

“学校辅导员,陪着来的。”裴苍玉心思就不在这里,朝楼里张望,“就这儿是吗?”

“不是。”费左华对我将信将疑,上下看了好几眼,估计我走了以后就要去查查我身份,但没关系,我确确实实是辅导员,然后他看向裴苍玉,“在后面。监狱。”

裴苍玉听见这两个词,干咽了一下。

我们绕过大楼,后面还有一层锁着的门。

我想,不愧是老板,关得层层叠叠的,真是有面儿。

我们在大门登记,进东北角区登记,进五号又登记一次。

现在往前就是会客室了。

裴苍玉转头看费左华:“我上个厕所。”

费左华:“……”

我补充:“他水喝多了。”

费左华往左转:“这边。”

我们两个都跟过去。

费左华抬手止了一下我:“你不用。”

接着转身继续走。

开玩笑,你说不用就不用。

我等了一会儿就跟了上去。

我到卫生间门口时裴苍玉正要往外走,费左华伸手一把拽住了裴苍玉的手臂,我当下就想去摸刀。

他跟裴苍玉说:“你怎么这么激动,医生还没给你看好吗?”

裴苍玉一听甩开了他的手臂:“我没病。”

费左华抿了抿嘴,盯着他,但裴苍玉转开了脸:“还有事吗?”

“我跟你说,如果是我,根本就不会让你见白石,他对你影响太大了。完全是因为情况特殊……”

裴苍玉转脸看他:“不是他说见我吗?”

“……是。”

“这不就行了,你满足他的要求,他向你提供情报。”

费左华有些尴尬。

裴苍玉拍拍他的肩膀,笑了一下:“放心,我明白的,不会再被他蛊惑了。”

费左华这才有些放心。

会客室很大,没有任何人。我们不是在那种隔着挡板的地方见面,这只是一件普通的房间而已。

裴苍玉坐在桌子一侧,我站在他后面,费左华站在桌子中间,房间里还有两个警卫。

我看着裴苍玉抖腿,咬手指甲,把我也带紧张了。

门响了一下。

裴苍玉猛地抬头盯向那个方向。我在那个瞬间,感到身边裴苍玉的身体僵了一下,如果我能通灵,我一定能看到他的灵魂离体一样朝那边扑去。

连我都站直了。

门打开,老板在一个警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戴着手铐,脚铐,穿着蓝白色的衣服,除此之外,看起来毫无变化。

我又看向裴苍玉,我怕他哭出来。当然,他没有哭。

费左华看着裴苍玉,脸上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甚至有些生气。

老板只看裴苍玉,朝他笑了笑,走过去坐到桌子的另一侧。

我看不到裴苍玉的表情,但看他的背影,我怕他整个断掉。

老板笑得很温和,声音也很柔和,搞对象的人也许都这样吧。

他说:“你瘦了,裴苍玉。”

我看着裴苍玉几乎抖了一下。

然后裴苍玉回答:“还好。”

老板笑了笑,转头看费左华:“给我烟。”

语气换得好像在变脸。

费左华一脸不爽,给他递了根烟,点上了火。

“你这次考试成绩这么好,不如去玩儿几天吧。”

裴苍玉抬头看他,只愣了一瞬间,就说:“你头发也终于长出来了,恭喜你啊。”

他们声音不大,充满了老夫老妻的感觉,分隔两地,什么事都互相知道,现在简直是在调情。费警官的面部表情十分之狰狞。

“跟警察打交道很累的,我怕我以后秃了怎么办。”

裴苍玉笑他:“我把我剪下来的头发给你做顶假发,只收你一百块。”

老板弹弹烟灰,笑了笑:“喔,这么好心,加一百块染成黄色的吧。”

“那你出钱。”

“好,但你先卖个艺吧,会什么乐器。”

“不会乐器,吉他比不过你。”

“吹箫会吧,呜呜咽咽的那种。”

“你他妈……”

我看向费左华,听情侣墙角本就不是人该做的事,现在我们被迫一起,我对他油然而生一种理解感。他肯定比我更烦。

这边二位越说头越凑到一起,如果我们不在,我毫不怀疑当场就能看见这二位翻到一起滚在桌上打炮。

当然,我是成年人,我理解。

“请两位注意距离。”

旁边一个警卫冷冰冰地这么说了一句。

裴苍玉脸一红就往后一退,拉开了距离。老板没动。

当时不知道是谁跟我说裴苍玉对老板没意思的,后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再说了,裴苍玉这种心里装不下东西的人,喜欢谁是不可能藏住的。尽管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把老板出卖掉。听说本来打算同归于尽,但老板有后招。

他们聊了很长时间,什么了不起的事也没说。

窗口的夕阳从老板这边移到了裴苍玉那边。

他们两个看起来很开心,像两个学生,彼此眼里只看得到对方。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这是不是裴苍玉想要的心安理得。老板仍在接受调查,不知道会判多久,跟警察斗智斗勇,听说整顿了一下他们区囚犯之间的纪律,升了不少级,也得罪了不少人,不愧是我老板;裴苍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爱上了他,家里仍旧空荡荡,偶尔我们会过去,大多数时候他要忍着,忍着爱恋和思念,尽管大家认为那是病态生活的延续,裴苍玉不能解释,我猜他足够坚强一个人坚持。

这个时刻,他们确实是快乐的。

老板把烟夹在手里,慢慢地放在烟灰缸里。

裴苍玉的眼睛跟着烟动,在烟放到烟灰缸里之后,他把烟拿起来,愣愣地看着,想要抽一口。

费左华向前一步,老板转头看他,笑了笑,有点得意的意思。费左华更加愤怒,他克制自己,走到裴苍玉身边,咳嗽了很大一声。

裴苍玉反应过来,把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时间到了。”

警卫好像机器人一样,卡着点报时。

老板和裴苍玉对看了一眼,老板温柔地笑了笑,裴苍玉的眼睛跟着他转,湿漉漉的,我又想养狗了。

就在我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头,老板突然看了我一眼,丝毫没有温和,冷冰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鬼吧,他。

老板站起来,裴苍玉也站起来,他们该分开了。

费左华恨不得他们赶紧分开,对警卫说:“辛苦了,结束了。”

警卫走上前来。

老板突然看着裴苍玉,说:“找个时间做/爱吧裴苍玉,我快憋坏了。”

警卫的脚步都停了一瞬。

我想,你们也没那么机器人啊。

费左华简直要杀人,他咬牙切齿,裴苍玉只是看着老板。

警卫反应过来了,一个拉开门,一个走向老板:“走吧,白先生。”

老板歪歪头看裴苍玉:“再见,裴苍玉。”

裴苍玉点了三下头,目送他离开。

费左华瞪着老板的背影,自言自语:“太嚣张了,太嚣张了……”

我觉得他是真的讨厌老板,不知道老板怎么得罪他。

回去的路上,裴苍玉一句话都没说,他脸和耳朵都红红的,红了一路,夹着腿,也不看我。

我懂的,我是个正常人。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回去我要手冲”的氛围,我把车都开快了些,不用谢,裴苍玉。

我停了车,他跳下去,给我潦草地打了个招呼,蹿上了楼。

我在楼下点了支烟,看他的窗户,一直没有打开灯。

他进门去,来不及开灯,他进门就会跪倒,趴在地上,脸贴着地板,在黑暗中拽下自己的衣服,仰着脖子打开腿,光着脚在冰冷的地板上才,应该会哭吧?也许会哭,湿哒哒,软绵绵,黏成一团,雾蒙蒙。

照这样下去,我们说不定以后还要给他买个dildo。

我把烟抽完,扔出窗口。

开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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