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双头鹰-1

裴苍玉趴在地上喘气,他伸手摸了摸脑袋后面,摸到一片血。

他撑着地板坐起来,靠到墙边,看另一边的白石。

白石的情况也不太好,他的眼睛挨了裴苍玉一拳,这会儿肿得红紫一片,上的伤被裴苍玉给戳破了,正在留血,身上也被踹得左一脚又一腿的脏兮兮,手但比起裴苍玉还是好一些,起码还站着。

他们对着看,两个都鼻青脸肿,只有浓重的呼吸声。

裴苍玉试图站起来,但腿太疼了,他撑了一下就摔倒了。

白石喘匀了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刚才差点被裴苍玉掐死,下手非常狠。他去拉开冰箱,拿了瓶啤酒,起开灌了两口,摇了摇,看裴苍玉。

裴苍玉斜着眼睛死气沉沉地瞪他,瞪了一会儿抬了抬手。

白石走了过去,把酒瓶递给他。

“我赢了。”

裴苍玉无精打采地点了下头:“嗯。”

“走吧。”白石站起来,很快地翻出了行李箱,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装好了东西,裴苍玉拎着酒瓶看他。

“去哪儿?”

“备用地。”白石用毛巾随便擦了一下身,把血抹掉。

“总能告诉我去哪儿吧。”裴苍玉把空酒瓶放在地上,无聊地转。

白石把裴苍玉的衣服扔到他身上,看着他的脸。裴苍玉看起来很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总感觉“沉稳”了很多。

裴苍玉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白石犹豫了一下,说了个地点。

也不知道裴苍玉听没听懂,他随意地点点头,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白石猜测他知道地名是在这种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多少给自己一点有掌握感的错觉,这对旅程来说不是坏事,随他去吧。

白石花了点时间收拾了证件,把藏起来的现金装进背包,顺便发现少了些钱。他停下来瞟了眼裴苍玉的方向,估计是裴苍玉失败的逃跑计划的资金吧。

他收拾好出来的时候,裴苍玉正坐在沙发上吃东西,抬眼看他:“收拾好了。”

白石看他一副平静的样子:“你这个态度倒是少见,不想挣扎一下吗?”

“对付你不能那样。”裴苍玉摊了摊手,“我不打算逃跑了。”

白石看他,带了点笑意:“那不是很好吗。”

“我打算抓你,我得看着你被捕。”裴苍玉语气平平地宣布,一边嚼一边说,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进法庭接受审判,宣罪,判刑。”

白石顿了一下,旋即又问:“怎么抓?”

裴苍玉抬头看他:“我们走着瞧吧。”

说着把手里的薯片扔到了桌上,接过白石递来的拐杖:“我这条腿是不是断了?”

白石轻柔地扶着他:“会给你治好的。”

裴苍玉笑了:“那真是谢谢你。”

白石看了眼表,凌晨两点。

屋外安静地要命,连鸟叫都没有。

裴苍玉看着白石从地下车库里开出了辆车,才知道,哦,原来有车。

他一瘸一拐地跳上车,白石给他关上门,打亮车灯,发动时连引擎声都非常小,就这么简单地离开了。

裴苍玉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他望向窗外空荡荡的街道,突然看见了另一栋房子里拉塞斯站在二楼的身影。她没有睡,贴在窗户上,望着车灯。

裴苍玉看着她,她抬起手轻轻地挥了挥,裴苍玉勉强地笑了一下,便看见她捂着脸转过去。

裴苍玉尚且来不及纪念,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拔离这个地方,白石说“这里就是新生活”的这句话好像还在昨天,今天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和白石到底还是不太一样,即便只是这么短的时间,裴苍玉望着向后退去的街道和树还会觉得难过,他觉得自己像那种凭借风吹繁衍的种子,恨不能在每一个到达的地方生根。

可白石不。

他转回头,白石稳当当地开着车,开着开着开进另一个社区。

裴苍玉皱着眉问:“这是哪儿?”

白石停在一栋房子前:“我有个约定要完成。”

裴苍玉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白石解开了安全带。

在他要下车的时候,裴苍玉下意识地抓住了他。

白石转头看他:“怎么了?”

裴苍玉干咽了一下:“别……就……”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行吗?”

白石看着他,深吸了口气,然后点点头:“好,知道了。”

他下了车,身手矫捷地爬上了围墙,隐没在树丛里。裴苍玉望着他,说起来白石确实恢复得快,他的腿还不能动,白石都能□□了。

裴苍玉趁这个时候四下转了转头,要不是知道这是个住宅区,裴苍玉得说这地方有点太荒凉了。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保安在巡逻,看到他就远远点了个头,也不过来,裴苍玉猜是因为这辆车,才免去了询问。

十五分钟后白石便回来了,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只是头发有点乱了,他拉开车门坐进来,带来一股扑鼻的香味。

裴苍玉挑了挑眉:“找女人吗?”

“不是,他家里太香了。”白石嫌恶地皱了皱眉,他的洁癖在这里也发挥着功能。

说着便启动车离开,裴苍玉又望了眼这个社区:“我说,这里倒是挺大,还很偏僻,很适合你……”

“你想住这种的吗?”白石看了眼他。

“我想住筒子楼。”

“我以为你喜欢我们那个区,”白石歪了歪头,摇下车窗,“毕竟有邻居,你喜欢跟人凑近一点不是吗。”

裴苍玉又笑了,他最近笑得多了,可能是因为大彻大悟了,觉得笑能表达一种无奈的情绪:“那你还绑着我跑。”

白石转头看他:“我也没办法。”他好像有点委屈,“我很努力了。”

裴苍玉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摸了摸白石的头:“你到底有什么病啊宝贝。”

说完他就看见白石的侧脸腾地一下红了,又抿了抿嘴。

裴苍玉默默地叹了口气。

裴苍玉以为他们会直接南下,但白石带着他先换套行头,白石自己把头发剪短,仍旧是金色,把裴苍玉的头发剪短,然后给他挑了几身行头,裴苍玉其实不太喜欢这个风格,他喜欢宽松一点的衣服,但显然这里并不太流行宽松,之后又准备了很多帽子。

接着他们去了弗拉区的一家修车厂,在那里白石把他换了车,换了辆Infiniti Q45,非常朴素,毫不惹眼。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开上了公路。

白石咬着烟没点,胳膊架在窗边,撑着自己的头,这是趟长途,他打算等累的时候再点烟,裴苍玉太困了,睡了。

他是被热醒的。

裴苍玉睁开眼,伸出手臂拍了拍车顶,太阳晒得车发烫,他嗓子有点哑:“几点了?”

白石给他扔了瓶水:“十一点。”

裴苍玉喝了几口水,转头看白石,脖子上的汗正在流,脸晒得发红,把水扔给他:“你晒晒挺好的,晒成古铜色。”

白石咬着扭开瓶盖,灌完,随手扔到窗外:“我晒不黑,试过。”

裴苍玉伸手碰了碰他的脖子,烫得要命。

这是南线317,在荒野里的公路。

夜晚的时候是个好地方,来这里搭个帐篷,在夜深能看见满天幕的星辰,从天变延伸到脚边,一望无际,动起来如同宇宙。

白天就不那么美好了,高温可达34摄氏度,在车里就更加闷热。

裴苍玉向公路两边望,两边尽是无边的黄色荒野,他恍惚间觉得在远处看见几只鹿,在另一边又模糊地望见摇曳的树枝,以及海市蜃楼里的熙攘的人群。

他们脱得只穿背心,用凉水浇了头。

裴苍玉把腿翘到手套箱,往后调了调座椅,几乎躺平,歪头看白石。

也许因为天气炎热的原因,白石这么看着脸就发了点暗沉的颜色,感觉野性多了,他又把头发拢在了后面,裴苍玉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白石,那确实是帅哥。

不过裴苍玉也得承认,要是当初惹到他的是这样的白石,裴苍玉是绝不会跟他搅在一起的,他那个白白净净的、衣冠禽兽的、文质彬彬的、高贵优雅的白石,归根结底有种微妙的脆弱感,就是那么点脆弱和依赖,才让裴苍玉不由自主地总是想“做点儿什么吧,为他做点什么”,可最后越做越偏。

以后不会了。裴苍玉突然觉悟了,他发觉自己像个纵容妻子沉迷赌博的懦弱丈夫——假如可以这么比较的话,他希望帮忙或者做点什么,但毫无帮助,那就意味着他做错了。这是一场角力,如果他真心实意地不打算放弃白石,必须要强势一点。

所以不逃了。

白石在后视镜里和他对上视线:“怎么了?”

“嗯……”裴苍玉吧唧了下嘴,踢了踢白石的靠背:“饿了。”

白石看向前路:“过了国境再找吃的吧吧。”说着指了指后面,“可能还有面包。”

裴苍玉撅着屁股翻了翻,给自己和白石各找了一个,又舒舒服服地躺回去:“我们要是正常地过,偶尔也可以出来旅旅游吧。”

白石笑了一下:“或许吧。不过如果正常地过,你应该不会跟我在一起。”

裴苍玉挑了挑眉毛:“为什么?我在你眼里那么直吗?”

白石点了点头:“因为没理由。”

裴苍玉笑起来:“你这么说,那现在你就是理由了?”

白石沉默。

裴苍玉坐直,凑近他:“你喜欢我吗?”

白石没有回答,裴苍玉搭上他的肩:“我喜欢你。”

车子在公路上拐了一下,白石很快地调整了把,轮胎发出尖叫,又回到正轨。

裴苍玉仿佛没有被打扰:“我想我可能小时候那会儿就喜欢你。不然不会这么被你牵着走。但是呢,我想明白了,这样不是为你好。所以我打算负起责任,”他又躺回去,沉沉地望着白石,“我得把你抓回去。”

白石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抿了抿嘴。

裴苍玉调整座椅坐回来,腿蜷在椅子上,望着前路:“还要多久?”

“你无聊吗?”

“有点。”裴苍玉掀开衣服挠了挠肚皮,然后想到了什么,看白石,“给我讲讲你家吧,我还从没完整地听你说过。”

白石转头看了一眼他:“要听吗?”

裴苍玉点头。

车边经过一辆重卡,卷起一阵热浪和轰鸣。裴苍玉被这么一吹,简直蒸发掉,他又望头上倒了点水,转头看窗外,远处泛起热浪的波纹,好像景物在飘摇。

“真……他妈热啊……”裴苍玉自言自语,捏扁了塑料瓶,扔到了后座。

白石想了想,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要见我爸吗?”

“啊?”裴苍玉愣了,转回头,“你要去找他吗?”

“顺路。”

说话间他们到了国境线,在前面排着长长的队,准备穿越国境,白石翻了个证件给裴苍玉,自己也把证件扔到了手套箱上,等着过检。

裴苍玉百无聊赖地转头看外面,看见了修建在国境线内的电厂,电厂外面围了高耸的电网墙,密密麻麻的格子上挂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又塑料袋,有死鸟,有被风吹来的垃圾,有被人抛弃的布偶,乱七八糟,几乎看不出原貌。

裴苍玉盯着,车队慢慢移动。

突然他坐直了,拍了拍白石:“喂……那个……”

白石朝他说的方向看过去:“什么?”

“那是不是……人形啊?”裴苍玉皱着眉,试图判断那个弯曲的东西是不是个人,尽管那里黑乎乎的一团,只有个大概轮廓。

裴苍玉紧紧盯着,又因为角度变化犹疑起来:“现在不像了……也是,就算杀人也总不可能……”

他厌恶地转回脸:“那也太恶心了。”

白石看了一会儿便转过头,耸了耸肩:“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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