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墓中人-13

马达拉舔着裴苍玉的脸,裴苍玉半梦半醒间把它推开,阳光在他脸上晒,让他眯了眯眼,有人把窗帘又拉上了,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裴苍玉反而惊醒过来。

他看见白石穿了整套的西装,手插在口袋里,精神气派,利落清爽,低头微笑着看他。裴苍玉动了动,发现自己还是光着身子,身子屁股后面还有……

他蹭地跳了一下,又慌忙扯过毛毯盖在自己身上,看见白石打扮得干干净净就不舒服:“咳,我有……”他顿了顿,把他昨天喊哑的声音调整了一下,“有我的衣服吗?”

白石点点头,指了指后面,裴苍玉站起来,把毯子围在自己身上,还因为脚伤差点没站稳,嘟嘟囔囔:“……就不能给我拿过来吗?”

白石拒绝:“我想你多感受一下现在。”

裴苍玉:“……什么?”

“被人操过是什么感觉。”

“贱人。傻逼。”裴苍玉血涌到脸上,甩开他的手,宁愿蹦着过去,他已经学会了不和白石吵架,因为人不能跟疯子较劲。

说起来疯子,当年裴苍玉有天放学回家,在深夜的巷子里有个喝多的疯子抢他钱,裴苍玉身上就一张二十块钱,为此打一架实在不值当,那人有刀,于是裴苍玉把钱给他。疯子说他要五块或者十块的,因为他要去自动售货机买可乐,售货机不要二十,裴苍玉说我只有二十,那人不干,非要找开钱再给。

敢信?裴苍玉因为这屁事儿搞了半个小时,最后裴苍玉说我现在去给你换钱,那人松开刀,裴苍玉踹他一脚就跑掉了。

裴苍玉此刻想起来这个疯子,就是为了照应一下白石,跟疯子是没有办法讲道理,你看白石个贱人现在还笑得跟朵牡丹似的,装王子呢,他会知道自己错了吗,他知道个屁。

白石的疯度,比起醉酒要换钱的,也就高出了几百倍吧。

于是裴苍玉围紧自己的小毯子,去后面换衣服,白石特地精神抖擞地跟在他旁边,凸显出他有多不堪,还不忘提醒他:“可以洗个澡,需要我帮忙可以叫我。”

裴苍玉连头都不抬,他从醒来以后,还没有正儿八经地看过白石的脸。

白石挡住他的去路,裴苍玉低着头想绕,没绕过。

白石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弹了弹他的下巴:“为什么不看我。”

“……”

他捏着裴苍玉的脸,裴苍玉的脸唰地红起来,然后嘟嘟囔囔:“真麻烦啊,你缺爱?”

白石笑了笑,放他走了。

裴苍玉抓着毯子溜进房间。

他进了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换下的衣服,他之前偷偷把手机藏在了裤子里,希望白石没有给他扔掉。

但他怎么转都没看到自己原先的衣服,新衣服叠在椅子上,裴苍玉看都没看。

门外白石敲了下门,靠在门边:“你需要帮忙吗?你的腿上需要定板吧。”

裴苍玉进了浴室,朝外喊:“不用,你不用管。”

他扔掉毯子,决定先洗个澡,其他的事等会儿再说。

裴苍玉坐在浴缸边上,放着水,把他腿上的薄薄的夹木板拿下,该死的白石,昨天掰他腿的时候把木板都掰断了,也没见他管,就知道打炮,贱人,虽然裴苍玉自己也忘了,但过错归于施罪方。

他膝盖肿得像棒槌,撕开绷带的时候裴苍玉倒抽了好几口凉气,扭头看了眼放好的水,就开始发愁,他需要完美落入浴缸中,同时不让伤腿泡水里。

他试图扶着墙,采取先移屁股直接下坠的方式,结果差点摔倒,溅了一地水,把自己先浇成落汤鸡。

然后门口响了一声,仍旧在和浴缸搏斗的裴苍玉没有听到,正在尝试跳跃,却感觉有人扶着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然后慢慢放了进去。

裴苍玉愣愣地看着白石,白石挽起了袖子,蹲下来,打开水龙头,伸手试了试水温,继续往浴缸里加水,水流注入到裴苍玉的脚边,带一点烫度,裴苍玉缩了缩脚,白石帮他把伤腿屈起来。

两人沉默着,裴苍玉低头看着水面,白石看着水位,只有水流的声音。

水面漫到半躺着的裴苍玉下巴的时候,白石关掉了水。

他手放在腿上,盯着裴苍玉:“需要帮忙洗澡吗?”

裴苍玉慌忙摇头。于是白石站起来,对着他笑了笑,朝外走,裴苍玉舒了一口气。

等裴苍玉出来的时候,白石正在煮咖啡,裴苍玉一边擦着脑袋,一边状若不经心地问他:“哎,你有没有看见我之前的衣服?”

白石转头看了他一眼,冲他招招手,裴苍玉不明所以地走过去,白石把他头发上一点碎沫擦掉,告诉他:“可能在洗衣房吧,怎么了?”

裴苍玉一想,问过就直接去看起来很可疑,就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耸了耸肩:“没怎么。你干什么呢?”

“喝咖啡,你要吗?”

裴苍玉这才注意到,白石的眼里有血丝,看起来没休息好,只是被昂扬的精神掩盖了而已:“你没睡吗?”

白石点了点头。

“啊?你为什么不睡觉?”就算是裴苍玉,合/奸到最后也困了,他就不存在睡不着这样的问题。

白石转头盯着他,没有回答,裴苍玉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发现白石这个人充满了戒备和惊醒。

“你……怕我跑吗?”裴苍玉小心地问。

白石笑了笑,摊开手:“总不能锁着你。”

裴苍玉猛地就出了一身汗,因为白石嘴上说“总不能”,笑脸上写的都是“也可以”,他用莫大的勇气战胜了自己想要逃跑的欲望,一是因为他要做的事还没做完,二是他也跑不掉。

裴苍玉尴尬地笑了两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也是……哈哈哈……锁人犯法。”

白石点了点头,转身关掉了火:“要吗?”

裴苍玉摇头。

“锁人是犯法的,但是心甘情愿就不犯法。”白石给自己接了一杯,这咖啡一看就很苦,裴苍玉皱着眉,白石继续,“你现在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吧。”

裴苍玉哑然失笑:“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白石的侧脸在咖啡晕起的白气中有些模糊,声音倒是有点笑意:“那可不一定。”

也许书袅袅的蒸汽和暂时平和的谈话给了裴苍玉勇气,他突然问:“白石,你不考虑去自首吗?”

白石转过头,仍旧是微笑的表情:“不。”

“为什么?”

白石告诉他:“我不想去监狱,我讨厌被关起来。”

回答得那么理所当然,裴苍玉简直不明白了,像是小孩子讲讨厌某一种口味的糖果,充满了强大的自我意志,完全无视规则。

裴苍玉想都没想就接了话,附带翻了个白眼:“那有人还讨厌死呢,不也被你杀了。”

他说出来,就有点后怕,白石盯着他没动弹,连表情都没变。

裴苍玉又紧张起来,白石朝他这边靠了靠,裴苍玉猛地连退几步,撞在案台上,白石只是伸手去拿糖块而已。

白石笑着向他示意,转身去加糖,没有对裴苍玉发表进一步的看法,他用不怎么健全的左手,笨拙地夹着糖块,现在才稍微显出点人类的意味,自言自语:“有点苦。”

裴苍玉狂乱的心跳压了下来,他还是——说实话——怕。

现在时机应该差不多了,裴苍玉想,他站直:“那我去洗衣服。”

白石点点头,又拉住他:“中午要吃什么?”

“嗯……”裴苍玉想了想,“都行。”

白石对“都行”都十分满意:“好。”

裴苍玉陪着笑了笑,转身朝洗衣服走,如果布局都一样,他知道在哪里,白石给了他一根手杖,一根过于浮夸艳丽的手杖,但聊胜于无。

果不其然,他和白石的旧衣服还扔在篮筐里,他怀疑白石是不会洗的,说不定过两天就扔掉了。

他放下手杖,在框里翻找起来,终于在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拿到了自己的手机,还好当时机警,给口袋拉上了拉链,才没掉出来。

裴苍玉赶紧打开,却按不亮。

……

妈的,没电了。

裴苍玉捂着头想哀嚎,但还是赶紧揣进兜里,趁白石没过来把衣服一股脑地扔进洗衣机,赶紧又上去了。

白石正坐在餐桌旁钻研菜谱,皱着眉煞有介事的样子:“你喜欢甜一点的,还是辣一点的?”

裴苍玉严肃地告诉他:“我喜欢甜的。”

白石唔了一声,又问:“辣的不好吗?”

裴苍玉坐下来:“甜的。”

白石微笑着看他:“辣的吧。”

裴苍玉生气了:“那你问我干什么。”说着站起来,一副要四处转转的样子。

他奋而一瘸一拐离开的时候,白石伸手拉住了他:“那好,甜的吧。”

裴苍玉保持着他生气的脸,认为这个建议差强人意,勉强地点了点头,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白石站起来准备的时候,裴苍玉朝楼上走。

马达拉趴在楼梯口睡觉,听见裴苍玉就抬头汪了一声,摇起他欢快的尾巴,裴苍玉从他身边经过:“你睡吧,我有点事。”

马达拉又汪了一声就继续睡,不谙世事的快乐。

裴苍玉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充电器,结果屁都没找到。

他还发现了几台老式的拨号电话,拿起听筒,无一例外,断线。

这房子连一点现代的东西都没有,一看就是不怎么住人。想到这里,裴苍玉愣了一下,那现在白石在下面做饭,谁带来的材料?

难道说在他睡着的时候,白石手下的人出现过?知道这种地方的,恐怕和在地下室见过的男人一样,都不是什么正经员工。

也就是是说,如果警察在这里埋伏,那么只要裴苍玉能不让白石离开,那么一定可以抓到来这里找白石的邪恶员工,通过邪恶员工,就能证明白石犯罪?

裴苍玉被自己的想法说服了,那他现在需要的就是通知警察。

白石怎么和他们联系的呢?白石应该有电话什么的吧。裴苍玉这么想着,朝白石的房间走去,在那里果然发现了电脑和手机。

他在桌肚里翻,翻出了充电用的东西,在一堆积了灰的数据线里找到了他要的那条,赶紧插上充了电。

……

这手机是真的有病,充电就不能开机,拔掉又说没电开不了机,烦得要死。

裴苍玉只好等了一分多种,期间,他最大的发现,是在最下面的柜子里,发现了白石没用完的药。

几分钟,裴苍玉好容易看见存条往上跳了跳,就听见有脚步声过来,这从容不迫的脚步裴苍玉一听就起鸡皮疙瘩,迅速拔掉线,手忙脚乱塞回去,人没地方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原地转着圈,心一横躺到了床上。

白石推开门,就看见趴在床上睡觉的裴苍玉:“这么困吗?”

裴苍玉装着刚醒:“……啊……怎么了?”

“来吃饭吧。”

裴苍玉点头:“好。”

饭吃得也十分紧张,裴苍玉心里一直惦记着手机的事,非常需要看看到底能不能开机,如果等下再去趟白石房间就好了。

白石倒是吃得安安稳稳,慢条斯理,裴苍玉看着他都不敢相信,他这样欠别人五块钱超过一个星期都难受的人,不能理解杀人还毫无愧疚的凶手。

“怎么了?”白石用餐巾擦了擦嘴。

“高谦他们都是你杀的?”

白石平静地看着他,已经算是默认了。

“码头的人也是你杀的?”

白石仍旧默认。

裴苍玉皱紧了眉头:“为什么?”

白石看着他:“为了你。”

裴苍玉烦躁地瞪着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之前高谦的人就去找过你,和我派去找你的人差不多同时,他找你是为了让你去码头,这笔单子他们谈了很久,也拖了很久,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白石看着他,“他们也去学校堵过你,你记得吗,那晚屠资云也在的时候。”

裴苍玉有点懵:“你的意思是,从头到尾,都是高谦他们在跟踪我?”

白石点点头,避开了他的人也去了这个事实。

裴苍玉开动脑子处理这些信息,还没处理完就抬头又问:“那也没必要杀了他们吧。”

白石无所谓地歪了歪头:“恶人死于暗道,职业风险吧。”

“啊?”

“自己要当恶人,就应该做好准备,迟早会死在更恶的人手里,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白石回答得坦坦荡荡,“有什么好无辜的。”

裴苍玉转开头:“照你这么说,你还是替□□道吗?”

“不,我没那种想法。”

裴苍玉摆了摆手:“我跟你说不清。”

他站起来,去洗碗,顺手把白石的碗也收了,白石抬头看他,裴苍玉解释道:“你手洗不了,我来吧。”

白石笑笑:“谢谢。”

裴苍玉刷盘子的时候,白石就抱着手臂在后面看他。

“哎,你等会儿准备干什么?”裴苍玉试探着问他。

“怎么了?”

“我困了,我想去睡觉。”

“好。”

裴苍玉把洗完的碗碟放进架子里,擦了擦手:“那我上去了。”

白石点头。

裴苍玉便绕过他,干咽了一下,有些紧张地朝楼上走,他没说要去哪个房间,就这么直接去白石的房间吧,运气好的话白石不会阻挡他。

白石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进了自己的房间也没开口叫裴苍玉。

可是裴苍玉刚刚大喜,准备翻充电器的时候,白石却走了进来,裴苍玉顺势在床上打了个滚:“我就睡这儿吧,怎么了?你的房间在哪里?”

白石笑笑:“这里。”

“啊……”裴苍玉坐起来,假模假式地要让床,“那我还是还给你吧。”

“不用。”白石伸手拦了拦他,“我不睡。”

裴苍玉躺在床上,突然冒出了个念头。

“白石,你记不记得我们初中班游的时候,我们睡一个帐篷?”

白石沉默了一下。

裴苍玉拍了拍床:“要不要躺下来?”旋即他想起来昨晚,脸猛地一红,又补充道,“只是躺着。”

白石盯着他,笑笑:“不了。”

“来吧,躺一下怕什么的。”裴苍玉拍了拍松软的枕头,“我们来聊一聊梦想。”

白石在门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迈步进来。

裴苍玉扭动着给他腾了位置,这床睡三个人不成问题,倒也不用人挨人,这也是裴苍玉有胆量提建议的一大原因。

白石躺在床上,像睡在葬礼上一样把手交叠着放在腹部,睁着眼看天花板。

裴苍玉用手支着头,趴在旁边看他:“说起来,你初中的时候还没我高……”

“我只有三个月没有你高。”白石认真地纠正他,“后来我就长高了。”

“啊对对。”裴苍玉附和,笑起来,“你小时候像个女孩儿一样。”

白石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有你这么想吧。”

“也对。我到小学毕业还分不清男孩儿女孩儿。”裴苍玉笑起来,“我奶奶说我判断人是靠气味的。”

白石面无表情地吐槽他:“……你是狗吗?”

裴苍玉伸出手拽了拽白石额前的头发,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已经拽了,然后伸手弹了弹白石的脸,笑起来。

“笑什么?”

“不知道。”裴苍玉仰身躺回去,某个瞬间,某一瞬间,他确实快乐,因为白石。

他们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裴苍玉自己都困起来,白石似乎也入睡了,房子里陷入寂静。

裴苍玉睁开了眼。

***

白石再醒来的时候,是因为感受到了手臂的一阵刺痛。

他努力地睁开眼,就看见拿着针筒的裴苍玉正在给他打药,手法并不熟练,还因为看见白石醒来而更加紧张,用力推了推。

白石一把伸手抓住裴苍玉的脖子,裴苍玉扭着往后退:“你别担心……我就打在胳膊上,比你往我脖子里打好多了……”

白石挣扎着要站起来,他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上,裴苍玉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往后退:“犯罪总要伏法的吧……你放心……争取改造……宽大处理……”

裴苍玉说的话语无伦次,白石像僵尸一样朝他走来,身上散发着恶鬼的气味,紧咬着牙,通红的眼内满是恨意,看得裴苍玉胆战心惊,他对于白石会留自己一命这个想法,此刻也发生了动摇。

他拿着手机朝外跑,劝白石不要挣扎:“你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真的……你这样不行……”

可白石只是伸着手臂朝他走来,裴苍玉僵硬地后退,终于退到了门口,一把关上了门,冲着里面喊:“你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白石!”

裴苍玉一瘸一拐地下楼,掏出他的手机,飞速地开机,终于有了18%的电。

他开了机,却发现屋内没信号。

裴苍玉总不能上楼去开接收器,只好朝大门外跑,想着街道上总该有信号,便扶着手杖朝门口冲。

马达拉摇着尾巴跳过来,绕着裴苍玉转,裴苍玉对着他说:“别跟着我,去楼上看着白石,别让他从楼梯上摔下来……”

马达拉令行禁止,蹭地一声冲上楼,比人还灵。

裴苍玉冲出大门,站在街道上,终于收到了信号,翻出屠资云的号码,还没摁下绿键,就听见身后一阵尖利的刹车声。

他转头,看见远处有个见过的红裙子女人,正微笑着看他,而身边,有辆黑色的保姆车,极富压迫感地停在他面前。

他只愣了一下,里面便伸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则轻松地将他整个人拎起来,甩着扔进进车内,他的头被重重敲了一下,嘴里很快地出了血,昏了过去。

如同出现一样,这辆车又迅速地消失,街道上只留下一根过分浮夸的手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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