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墓中人-10

然而,这位左手残和腿骨折没能给对方包扎好,还是听见枪声小心走下来的医生看到了他们,坐在一滩血里互相剪着绷带,裴苍玉把白石手上的绷带取下,拉得老长,身子随着往后仰,还是没找到这一截的尾端,白石看着他:“剪了吧。”

裴苍玉瞪他一眼:“我知道,不用你说。”

然后坐回来,剪断这一截。裴苍玉身上的伤口也崩的崩,裂的裂,每疼一下,就让他回忆起这一切是因为谁。满地是血,分不清具体是谁的,裴苍玉把沾了血的绷带从白石手上揭下,带起皮肉,差点又要吐。

裴苍玉看着白石的脸色一瞬变得苍白,心里想活该,但手下还是轻了点。

医生走到他们身边,看这二位瞎胡闹,小心地看着白石:“白先生,还是我来吧?”

白石看裴苍玉,裴苍玉把手里的绷带递给医生:“你来吧。”

医生蹲下来,蹲在白石身边,准备去拿白石的手,白石指了指裴苍玉:“先看他的腿吧。”

医生手法娴熟地正了骨,包了手,把旧绷带都换成新的,然后从包里开始掏药,摆在桌上,装进另一个包里。

白石站起来,转身看裴苍玉:“走吧。”

烧得晕头转向的裴苍玉眼睛都模糊了:“去哪儿?”

白石弯腰扶他:“枪响了,我们得跑了。”

裴苍玉烦得要死:“枪响怪谁啊?我他妈都快晕死了,我不去,别动我……”

医生也附和:“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白石不理不睬地去拎了一根球杆,递到裴苍玉面前,裴苍玉一看就往后缩,他看球杆有心理阴影。

白石温柔地蹲在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扶你还是你自己走?”

裴苍玉咬了咬牙,硬气起来:“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警察。”

白石站起来,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在桌上鼓捣,裴苍玉探着脑袋看他在干什么,但是晕晕的看不清。趁这个时候,他发现了地上的手机,是刚才白石脱衣服时不小心带下来的。裴苍玉看白石暂时没看他,一把将手机捞起来,塞进口袋里躺回去。

随后白石转过身,朝他靠来,裴苍玉蜷着伤腿往后退,盯着高大的身影:“你要干什么……?”

白石猛地扑上来,捂住裴苍玉的嘴,他左手堵住的伤口迅速崩开,血流进裴苍玉嘴里,腿压在裴苍玉腹部,让裴苍玉动弹不得,接着有什么针一样的东西,随着尖锐的一阵冰凉,扎进了裴苍玉的脖子里。

裴苍玉反应过来,扑腾了几下,手臂茫茫然地朝前抓,抓了空,眼前逐渐模糊,白石从他身上起来,接过他挣扎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

裴苍玉彻底昏了过去。

***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没有动过。

壁炉的火暖洋洋地烧着,他身上披了一条羊毛毯,沙发软软的,他像是陷进去一样,沉在暗夜中唯一的光源,周围尽是黑暗,只有白石坐在他腿边,背对着他,赤/裸着上身,拿着杯凉水一边喝一边吃药。医生站在暗处,不说话,盯着白石的动作。

这附近没有血,不仅壁炉沙发的位置一模一样,就连窗边挂起的帘子的花纹,酒架的位置,桌子的材质,都丝毫不差,只是这里没有血。

裴苍玉动了一下,白石转了过来,他额头密密一层汗,身上发烫,裴苍玉跟他正好相反,他浑身冰凉,燃着火也觉得冷。

“这……是哪儿?”

“我家。”白石看着他,火焰在他黑色瞳孔里跳动,他看起来比之前更不镇定。

“我们动了吗?”裴苍玉转了转头。

白石笑了笑,挥了一下手臂,朝裴苍玉靠了靠:“动了。但都是一个样子的。”

裴苍玉明白了,这人把所有的地方都装修成了同一种风格。

他试图坐起来,但头实在是疼,他摁着脑袋:“你刚才给我打了什么?……”

白石想了想:“很多,你还是不知道更好。”

裴苍玉又愤怒起来,可他一愤怒就头疼欲裂,抱着脑袋伏下来,发现地上都是蚂蚁,正拍成几排朝沙发上行进,他猛地弹起来:“这……什么……”

白石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但什么也没看到。

裴苍玉又看向医生,那根本不是医生,那是吊在门杆上的黑衣鬼,他叫了一声,往后退,却看见这黑面白眼的鬼朝白石走了走,小声地说:“他药劲上来了。”

白石点了点头,没说话。

裴苍玉觉得身上都是蚂蚁,又听见有婴儿在哭,响在他耳朵边,壁炉的火往外跳,整个屋子红通通,黑衣鬼还试图咬他,屋顶也疯狂向下挤,所有的东西都像螺旋一样扭起来,朝着壁炉的火光收缩,那里像个宇宙的黑洞,把光都吸进去。

裴苍玉抱着头喊叫着往旁边躲,撞在了白石身上,白石伸手揽住他,他转过头看白石,这一片混沌扭曲中只有白石保持原样,既不变鬼也不往壁炉里吸。他一把抓住白石,眼睛的泪不自觉地流出来,这不是因为他想哭,只是因为他控制不了,他双眼通红,只好一把一把地抹。

“你他妈……你给我打了什么?……毒/品吗?”

“怎么会?”白石捏着他的脸蛋,轻轻扯了扯他涕泪交加的脸,看他的失态,白石笑得温和极了,“不要太低估我,我有很多好东西。”

裴苍玉伸手要掐死这个疯子,但白石捏着他的手腕把手拿开,用毛巾擦了擦裴苍玉的脸,裴苍玉开始哭,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觉得伤心,这是药物的反应,他哭了起来,又浑身发冷,缩成一团,老是有蚂蚁往他耳朵里爬,他只好在沙发上挣扎,脱掉自己爬满蚂蚁的衣服,甩去一旁,扭动着哭泣。

但他没有忘记咒骂白石:“……为什么……你他妈……为什么非要这样……对我……”

他瞪着白石。

白石正在嚼药片,拿着水杯,被叫了一声,便转头看裴苍玉,火光照耀着他白皙背部的硬朗线条,白石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眼睛睁了一下,闪着异样的光,他笑起来,诡异至极,他说:“为什么?因为……”

他用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我疯啦。裴苍玉。”

裴苍玉闭上眼哀嚎,白石咽下药便覆到他身上地吻他的眼和耳尖,吻他的喉咙和锁骨,看他因为满身“蚂蚁”的幻觉挣扎,在发烧里哭泣。

裴苍玉推着白石的脸,试图把他推远,但他没什么力气,看周围都在晃,白石是个变态,他快活极啦,他一边吃药,一边轻轻摸着裴苍玉的额头,好声好气地哄他,裴苍玉捂着脑袋,用脚踹白石的背,但又踹不动。

不一会儿,他突然听见那个婴儿的哭声非常近,响在他的耳边,他猛地一惊,迅速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皱巴巴的婴儿脸,缺了牙的嘴张着,撕心裂肺地哭着,朝裴苍玉身上爬来。裴苍玉惊慌地往一旁移动,看这灰青色的小东西手脚并用地朝自己身上爬,他求助地看了一眼白石,白石只当他在撒娇,弯下腰要亲他,裴苍玉扇了他一巴掌,声音嘶哑着:“这……这……有个东西……有个……”

白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什么也没有,但裴苍玉十分害怕,这鬼娃娃爬向他腹部,屁股对着他,他能感觉到有猫爪子一样的东西在他身上一下一下摁来摁去,朝他腹部爬过去。裴苍玉抓着白石:“你看!有个小孩儿!妈的你快看啊!”

白石看着他:“没有啊。”

裴苍玉急哭了,那小孩儿趴在他肚子上,把他的肚子撕了个口,把他肠子拽出来,自己边哭边挤进去,裴苍玉疼得抓紧了白石的胳膊,拧的他胳膊一片青黑,他委屈地拉扯着白石:“妈的!有个小孩儿爬进去了!好疼啊……白石……好疼啊……”

白石终于有所动容,他帮裴苍玉擦了擦头上的汗,自言自语:“要不再打一针吧。”

那半天没说话的医生脸都白了,他朝前走了一步:“白先生,不要打了,应该不会有作用的。”

“是吗。”白石摸了摸下巴,转头看裴苍玉。

裴苍玉睁圆了双眼,也不叫了,也不哭了,他惊讶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皮鼓了起来——他怀孕了。

那小孩儿钻进去,他他妈怀孕了。

裴苍玉绝望地嘶喊一声,他抓着白石,他不敢相信,但白石一脸平静,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不相信他?

白石平静地看着他:“又怎么了?”

裴苍玉嘴唇颤抖,他指着自己的肚子,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靠……老子怀孕了……”

白石听完笑了一声,叹了口气,往他身边靠了靠,极有耐心地指出:“裴苍玉,男人是不会怀孕的。”

裴苍玉气死了,他看到了就是看到了,这么大一肚子!裴苍玉跟白石讲不通道理,自己拽着自己的头发,他又疼又晕,白石跟他比起来都不疯了。

裴苍玉一直强调自己怀孕了,他要白石帮他把肚子压下去,里面有小鬼,白石耐心地抓着他的手,给他讲解男性生理构造。

这场面着实有些癫狂,医生也笑了一下。白石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他转身看向暗处的医生,看得医生一个激灵,走上前来:“那我先离开吧,暂时没事了。”

白石冷冰冰地点了下头,医生很快离开了。

白石便转过身继续哄裴苍玉,他往裴苍玉身上压的时候,裴苍玉惊慌地推开他,因为他看着白石压在了他腹部的隆起上:“滚……你给他压碎了妈的……到处是血……”

于是白石往后退了退,裴苍玉不知道该怎么办,暖火烤着他的身体,让他身上realman的纹身尤为明亮,然而主人正陷入怀孕假象,真情实感地焦灼痛苦着,他逐渐失去理智,晕晕沉沉。

白石伸手帮他擦掉眼泪,摸着他的脸下滑,在唇边顿了顿,塞进了他的嘴里,裴苍玉眯着眼,半梦半醒间舔着他的手指,专心吮吸着,白石把手指往外拿了拿,裴苍玉的舌尖马上跟了上来,但他没有醒。

白石叫了一声:“裴苍玉。”

裴苍玉闭着眼一抖,仿佛意识到了嘴里的手指是谁的,马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白石的手指立刻流出血,裴苍玉的舌头朝外顶,要把那东西推出去。

白石皱了皱眉,语气平平:“疼啊裴苍玉,太过分了。”

裴苍玉一听到有人责备就耷拉下委屈的脸,用舌头舔了舔流出的血,讨好般地为他止血,倒不是因为这是白石,只是因为习惯性地害怕别人指责,因为控制不了行为才藏不住,裴苍玉努力地睁开眼,认真地把流血的手指舔好,还小声地道歉,声若蚊蝇。

白石俯下身来听。

他摸着裴苍玉的头发,就像他一直知道的那样、其他人都不清楚的那样:裴苍玉,是个非常低自尊的人。

白石在裴苍玉的耳边叹了口气:“裴苍玉。”

裴苍玉抖了一下,朝白石转了转头,白石的眼睫毛眨在他的脸颊,痒痒地让裴苍玉躲了躲。

白石用蛊惑的声音问:“我帮你把肚子里的东西赶出去好不好?”

裴苍玉贴在白石的侧脸,他闻着白石身上清淡的香味,点了点头。

“那我,”白石往后仰了仰,坐直,“打算操/你。”

裴苍玉哀鸣了一声,白石说:“只有这个办法。”

裴苍玉扭着脸朝一旁爬,躲避着他。

“那算了。”

白石便转身坐了回去,把自己的药拢在一起,自顾自地吃。

凌晨三点,魑魅魍魉往外冒,柴木噼里啪啦地响,黑夜往壁炉里坍塌,周围的一切摇摇欲坠,打着转地晃,小鬼在肚子里声嘶力竭地哭,蚂蚁在他身上爬,他蹬着腿,踢到白石背上,白石连头都不转,不管他哭喊,不管他恶心要吐,头疼想死。

裴苍玉一身一身地冒冷汗,他用腿蹭着白石,想让他救救自己,但又不可能说出口,于是他只好一遍遍叫着白石的名字。

“白石……白……”

白石不转头,冷冷地嗯了一声,裴苍玉试图伸手拉他,他手里都是汗,摸上白石滚烫赤/裸的背,就又坠了回来,白石仍然不转头。

裴苍玉的喉咙里卡着血腥味,他盯着桌边的一角,在火焰里晃,他像躺在一艘乘风破浪的小船上,起起伏伏卷在波涛里,上上下下,欲死不能。

他闭上了眼,他满脸是泪,尽管他并不想哭,他发出小小的声音,甚至也不确定这是自己的声音。

“……好。”

白石转过头。

裴苍玉说:“好。”

白石笑了一下,他随手把杯子扔到一边,杯子砸在地上碎了一地,他站起来,弯下腰,抓着裴苍玉腰间的裤子褪下来,站着把裤子拎起,裴苍玉的腿跟着动,从裤子里出来的时候,他的伤腿砸在了沙发上,疼得他叫了一声。

白石把裴苍玉扒/光,把侧面蜷缩着的裴苍玉拨过来,自己一条腿跪在中间,把裴苍玉翻过来,举着他的一条腿,裴苍玉意义不明地叫着,不受控地发出牝猫一般的甜声。

他们出了一身的汗,一个冷,一个热。

白石捏着裴苍玉的脚踝,用裴苍玉蜜色的小腿肚擦了自己额头的汗,再将两条腿拉到自己两侧。

裴苍玉突然翻过身朝外爬,被白石拽着腰拉回来,拉到自己身下,低头俯视着。白石把手臂撑在裴苍玉的脑袋边,像一跟玉白色的大理石柱般坚硬,肌肉起伏如同浮刻,青筋凸显如盘旋雕龙,把裴苍玉困住。

“还要说什么?”白石问他。

裴苍玉转头,看见白石的手臂,他睁不开眼,烧得眼前一片模糊,他盯着手臂,喃喃:“……白石?”

白石拉开他的腿,扶起他的腰,亲吻他凸起的膝盖。“嗯。”

裴苍玉湿漉漉地浸在冷汗里,他觉得满是滑腻,他的脚后跟抵着白石的锁骨,脚腕挂在白石的肩膀,一滴汗从那里流下,一路流到他的肚子上,和他身上白石留下的汗珠打在一起,融在裴苍玉被火映照得发红的皮肤上。

裴苍玉看着白石,晕晕乎乎地抬起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裴苍玉在海上,今夜的风浪尤其大,他是初海的水手,驾着他叶子般的小舟,可起锚就遇上了海龙。

海龙从暗海里劈水抬头,巨大的头颅上水淋淋地滴着白液,不管不顾地直刺过来,顶翻了他的小船,让他坠入黑沉沉的大海,一浪又高过一浪,他窒息地在里面卷荡,偶尔没有接吻的时候,他才能够浮上海面呼吸,他看不见海龙,但海龙拖着他也顶着他,拽着他又撞着他,要他去死又要他成神,他抗拒着这无形的怪物,便有人拉着他的手让他去摸。如同看见海龙出海一样,他碰到的时候便觉得恐怖,但也没有躲掉。

月亮太高便穿不透海面,他睁眼面前也只有黑暗,他恐惧的喊叫听起来只有舒畅的呻/吟,他讨厌这里,他抗拒这个,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会因为愉悦爱上航海,他闭上眼都能想起海龙的样子,想起那样子他便心跳加速,越残暴的海龙越让他的小船溢满水,方便他投海纵欢。

因为闭着眼,所以可以肆意。

他这么想,便不用管谁怪谁谁恨谁谁的错,他只需要在海里坠落,深海底死处也必是天堂,唯一可抓住的,是裴苍玉臂肘里抱着的男人,他紧了紧手臂,像掌舵一样拉着白石,白石亲了亲他的耳朵,抱着水手的右臀坐了起来。

今夜的海上风浪剧烈,他们纠缠在一起等最后钟声,那钟声,是“男人或鬼兽所知道的,最后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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