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怨婴影(十九)

一时间没有人再敢走上前去, 婴儿诡异的哭声,就那样回荡在逼仄的房间中,四下的黑暗越发逼人。

祁沉笙的残目微眯, 将汪峦反手揽护到身后,绅士杖在满灰尘的地上重重碾过,才慢慢抬起,在众人的目光中将白布挑起一角,而后骤然掀开--

窗外猩红色的光, 将未曾凝结的血映成了黑褐色,也照亮了白布之下的人脸。

汪峦皱眉还未细看清楚,便听到身后祁暮耀与如蓉, 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大呼:“哥--”

他们几乎要扑跪上前,幸而被祁辞拦住,汪峦才得以继续探看这死者,也就是祁朝辉的形貌。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 眉间确实是祁家人的模样,与祁暮耀更是近**分相似。却不知临死前究竟经受了些什么,眼睛和嘴巴都大张到几欲崩裂, 尾角处残余着点点血痕。

身上的衣物也早已被鲜血浸染得看不出颜色, 双手僵硬地抬起, 托举在身前,仿佛正抱着一个婴儿。

只是他的臂弯间, 却并没有婴儿,只是落着张同样为鲜血所浸透的信纸。

汪峦与祁沉笙对视片刻,待对方点头示意后,才俯身将那信纸拾起,接着手中的电提灯光, 赫然看清上面写着三个血字。

--找到我。

汪峦的心头顿时一沉,自从入祁家以来所发生的种种,似乎都与那个鬼婴般的执妖有关,但是这张信纸大概率并非属于它,而是属于背后操纵的临亡者。

“他是在挑衅。”祁沉笙接过了汪峦手中的纸,不屑地压在绅士杖下,灰色的残目扫视这身后的这些人。

他就在这栋楼中,甚至……就在他们中间。

祁暮耀终于还是来到了祁朝辉的面前,他崩溃地大哭着,不敢相信几个小时刚刚与自己见过面的兄长,已经这般惨死。

祁如蓉更是直接瘫倒在地,祁辞与祁如茜好容易才扶住她。

但很快祁暮耀便抬起了通红的双眼,痛苦地回头望着唯一的长辈祁辞:“小叔,小叔!这是执妖做的对不对?!”

“是执妖害死了他!求你,求你一定要抓住它,给我哥报仇啊!”

汪峦本以为祁辞会安抚地答应下来,没想到他却一言不发。汪峦心中微微泛起疑惑,按着祁沉笙之前对这位祁家小叔的描述,他应当会满口答应才是,难道--

“暮耀,抱歉,”祁辞手中的木珠串子垂落而下,窗外猩红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祁家的这些孩子,都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即便有亲疏之分,但骤然命陨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

但他开口时却说出了,令众人更为惊慌的话:“眼下帮不了你了……我感觉到,自己的执妖仿佛被什么封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忍不住开口,心中存着最后的侥幸,又问向祁沉笙:“二哥呢,你的感觉如何?!”

未等听到祁沉笙的答案,汪峦下意识地暗暗催动着体内的金丝雀,却乍然感觉到确实如祁辞所说,好似有什么力量,将他与执妖金丝雀隔绝开了,将那流金的雀鸟重重封闭起来,任凭他如何召唤,都没有丝毫反应。

“我也一样。”祁沉笙的声音低沉地传来,沉重地在众人的心上,在原本的惊慌中,又盖上了几分暗色的惶惶。

汪峦只觉祁沉笙扣在他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而后便听到祁沉笙继续说道:“我也无法使用执妖了,而且--”

“已经出不去了。”

“出不去?!”旁人不好说什么,祁尚汶再也忍不住了,他不是星监没有执妖,与祁朝辉的关系也只是一般,如今担惊受怕大半夜,却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的惊怕都化作了火气涌上头:“二哥这是什么意思?有你和小叔两位星监在,我们难道还会困死在这里不成?”

祁沉笙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而揽着汪峦,走到了透着猩红暗光的窗边。将那写着“找到我”三个字的信纸一抛,它便飘然向外落去。可就在即将抵达窗外的那一刻,信纸却骤然燃起黑烟,迸发出熊熊火光,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化为灰烬。

“信不信由你。”祁沉笙这会才稍稍转身,瞥了脸色煞白的祁尚汶一眼,话语一顿又说道:“或者,你快些带着邱家那蠢物出去,也是好的。”

“烧个干净,省得碍眼。”

邱表哥亲眼见识到了这一切,又听到祁沉笙点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吓得一激灵,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不走,我不出去!”

祁沉笙见他那模样,忍不住冷笑一声,但别过眼去再不愿看他了。

“哥……哥……到底是谁害了你啊!”

这边祁尚汶好歹安分了,可祁暮耀与如蓉兄妹,却还是守着祁朝辉的尸首,哭得不能自已。祁暮耀回想到他哥上午还在笑着说,晚宴一定要把二哥请来,有事要求二哥帮忙。

可如今,他撑着好大的胆子把人请来了,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把人留下了,他哥都还没能与大家见上一面,怎么就死了呢?!

这是他的哥哥啊,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

汪峦听着祁暮耀的哭声,虽与这位祁家三少爷并不相识,但心中也觉得十分可惜。这祁家里难得不纵欲胡来的二房,好好的朝辉暮耀一对兄弟,如今却无端遭临大祸。

事情发展至今,几乎已经完全脱出了原本的范围。东院里纪姨娘、于姨娘再怎么闹,围绕的都是当年那个流掉的孩子。

但如今怎么就牵扯上祁家已经成年的少爷了?

“沉笙,现在该怎么办?”汪峦不忍再看二房兄妹,轻轻靠在祁沉笙身侧,低声问道。

祁沉笙也垂眸望向他,伸手摩挲过汪峦指间,那绛红色的戒指,悄无声息地滴入一抹血红。

别人兴许看不清,但汪峦却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有些惊异地抬眼,却又见祁沉笙用还未愈合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残目微动摇摇头:“对方有胆子敢这么做,便必然做好了准备。”

“他想借此地杀人,或者被我们杀掉。”

汪峦侧目看着祁沉笙,他知道尽管对于祁朝辉的死,他表面反应颇为平淡,但实际已经动了杀心。

“确实如此,若是不谈生杀,想要出去的话,也需找到他或者找到他的执妖,”另一位星监祁辞言语倒没有那么直接,将手中的珠串一收说道:“眼下敌在暗我等在明,虽不好轻举妄动,但更不能坐以待毙。”

说着,他与祁沉笙遥遥对视一眼,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既然他要我们找,便去找吧。”

祁沉笙对此也没有异议,他一手揽着汪峦,一手执着绅士杖,又走回到祁朝辉的尸首旁,看着仍大哭不止的祁暮耀,半晌后俯身,在他耳畔说道:“事情还没有结束。”

“你如果不想下个出事的人,是如蓉的话,就拿出兄长的样子来。”

祁暮耀的心口好似又被重重得插了一刀,他仍旧哭得抽噎难停,却睁着通红的双眼看向二哥,良久后再是狠狠地哭嚎几声,却渐渐能从不欲生的悲痛中回缓了。

“那我们该去哪找?”一直虚弱地靠在墙边,很少说话的祁望祥这会眼圈也有些泛红,他大约是怕到时候,没人能管顾得上他,所以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在这楼中找,”说到这里,祁沉笙也不再拖延了,让下人简单收敛起祁朝辉的尸首,便打算带着汪峦,向别处探寻,临走时还不忘说着:“反正如今我与小叔都没法子驱使执妖了,你们跟或不跟都随意,只是别来与我添麻烦就是了。”

汪峦自然是陪着祁沉笙一起,祁家小叔却说自己独行惯了,不想与人携行,便自己提着灯转向黑暗中。

祁暮耀见妹妹如蓉已经怕到了极点,也明白祁沉笙的话,自己纵然伤悲也终是要护好妹妹的,所以还是选择跟着祁沉笙他们。

祁尚汶兄妹本也想随大流,但刚要跟上时,祁尚汶却又总是隐隐觉得,祁沉笙看向自己的目光多有不善,怕他趁机暗中报复,便拦住了妹妹如茜,决定与邱表哥一起,回到相对安全些的一楼。

“咱们在里头出不去,但外头的人早晚会发现异样,不说长辈,就是底下人见咱们半夜不归,也会前来探看……小叔和二哥的执妖没法用,可家里还有别的星监,他们从外头进来总比咱们在里头冒险来得强。”

祁尚汶这么一说,倒让人觉得确实那样更为稳妥些,于是不止邱表哥,有两个跟着上来的仆人,也跟着回了一楼等祁家人来救。

祁沉笙当真没心思打理他们,与汪峦一起走出那个房间后,回头望了眼身后的人,见着除了暮耀、如蓉兄妹外,望祥也照旧跟着,还有个叫什么芭蕉的小丫头。

一行六人重新回到了堆积着杂物的走廊上,汪峦才低声问道:“刚刚进来前,你听说是来浣纱楼,便觉得有问题……可是这地方就有不对?”

祁沉笙小心扶着他避走,借着电提灯光看向前方的黑暗,淡淡地点了下头:“是曾经听闻,这里十二年前出过桩旧事。”

“我说了,九哥莫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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