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怨婴影(十七)

“你, 你想做什么!”邱家表哥一下子慌了神,尽管他自恃没人敢真的对他做什么,但不断逼近的祁沉笙, 还是让他慌了神,不自觉得向后退着。

“二哥,表哥他是喝醉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面对这样的祁沉笙,祁尚汶也不得不承认, 自己确实是怕的,暗暗向祁暮耀、祁如蓉使着眼色,想要他们一起来帮忙。

可他只是稍稍上前, 便被祁沉笙冷得吓人的目光挡了回去,尽管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但祁尚汶还是感觉到身后一片冰凉。

汪峦冷眼瞧着邱表哥等人的举动,似是无意地拨弄过指间的绛红戒指, 轻轻地咳喘几声,又开口对祁沉笙说道:“刚才还好些,这会子越发丑了, 不挖是不行了。”

“听到了没?”祁沉笙缓步从再不敢阻拦的祁尚汶身边走过, 绅士杖已然出现在手中, 似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脚下的地板,好似下一刻就要敲入邱表哥的眼眶:“还不快让开, 留着这玩意凭白惹九哥烦心吗?”

说完,半分眼色都不赊给祁尚汶,直向那邱表哥就去了。

“别过来,你,你别过来!”邱表哥的心中弥漫起深深的恐惧, 但他还是强撑着面子,不住地边退边对祁沉笙吼叫着,却不留神地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上,众人顿时只听“啊--”的一声,就见邱表哥肥硕笨重的身子骤然向后绊倒,重重地跌倒在地。

也就是这么一倒,让他再抬眼时就看到祁沉笙的绅士杖,已恰恰落至他的眼前,那黑细的杖尖即刻就要穿眼而入。

“不,不!”邱表哥终于彻底崩溃了,再不管什么面不面子的,狼狈地捂住了双眼,身子不管不顾地在地上滚着,像只没了腿的大肉虫般,用尽全力也挪不了几步。

汪峦掩着唇轻咳,根本不想再看地上的那个蠢物。

所有的软弱与温柔不过源于心底所爱,汪峦可以用内疚与悔恨折磨自己至死,但却不许旁人将这份侮辱加之到祁沉笙的身上。

他抬眸的刹那,目光与祁沉笙交错相望,薄唇轻动发出无声的低语。

邱表哥的呼唤调转成了哀求,可祁沉笙终是冷笑一下,高高地抬起手来,在祁尚汶颤抖的身影前,直挥着绅士杖便向邱表哥戳了下去,祁暮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妹妹如蓉的眼睛。

邱表哥躲无可躲,他好似已经感觉到了,那尖细的手杖迎面而来,他下意识地又是“啊--”的惨叫一声,剧痛也如其所料的顷刻而来--只不过并没有碾碎他的眼珠,而是刺透了他的大腿。

邱表哥浑身都成了筛子,冷汗如水般从脑门淌下,大腿被绅士杖刺穿在地,让他逃都无处可逃,只能口中不断地哀求着:“二少,祁二少,是我犯浑,是我乱说的,您饶了我吧!”

“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祁沉笙的残目斜睨着他,又是冷冷一笑,绅士杖从他的大腿上抬起,不轻不重地砸在地板上,语气淡淡地说道:“饶不饶你我说了可不算--”

这话还未说完,那邱表哥便在濒死的焦急中明白了什么,他立刻翻身拖着渗血的大腿,扭动着躯体向汪峦爬去,口中哭喊着:“汪先生,不,不,是祁二少夫人,是我丑到了您了,我立刻就滚!您饶了我,饶了我!”

汪峦却不曾低头看他,只是如今腰上使不上劲,只斜斜的倚在靠背上,雀儿似的眼眸微合。

不止是邱表哥,此刻宴厅中,所有人都明白了汪峦的存在,战战兢兢地看向他。

汪峦却仍是伏在椅背上,半晌后待到邱表哥连求饶的力气都快耗尽了,才又一次抬起了细瘦的手,遥遥地伸向了祁沉笙。

“沉笙,我身子麻了,你来扶一扶我。”

祁沉笙的残目中冷厉霎时散去,只留下点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毫不犹豫地收起手中的绅士杖,几步走到了汪峦的身边,将那看起来分外孱弱的美人揽入怀中:“好,九哥靠着我就好。”

众人终于都暗暗松了口气,但这房间中的气氛仍旧是难堪到了极点,祁暮耀带着妹妹在一边装瞎,邱表哥还瘫在地上,哀哀地乱叫着疼,祁尚汶与如茜想要去扶他,又根本不敢乱动。反而是本就与其他人并不怎么熟悉的祁望祥,脸色虽然吓得有些白,但到底更自在些,独自端着手中的杯盏喝茶水。

幸而就是在这时候,楼外的小院中又传来些许动静,汪峦略侧眸过去,却见是一个看起来年岁不算大的男人,正款款而来。

“哟,这是怎的了?你们在玩什么新花样不成?”

那男人刚迈步走入楼中,手中把玩的沉香珠串子一收,全然似察觉不到这僵持气氛似的,笑吟吟地说道。

“可不是新花样,就等小叔您来了。”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有祁沉笙也若含冷意的笑道。

汪峦听他这口气虽然并不怎么客套,但应没有厌恶,反而有些亲近的意思,于是便试探地拉拉祁沉笙的手。

祁沉笙会意地反握住他,低头在汪峦耳边轻声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旁支来的小叔。”

男人虽听不到两人的交流,但也能猜到几分,转而对着汪峦又笑笑说道:“他们说老二拐回来个美人,我还只是不信--就凭那个性子,谁肯跟了他?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瞧他了。”

“鄙姓祁,单名一个辞字,比这些他们早生几年,枉做了回长辈。”

汪峦这会也彻底明白了来人的身份,心中对着这位祁家小叔更生出几分好奇,但面上只是守着规矩随祁沉笙叫了他一声:“小叔。”

不管怎么说,祁辞的出现,到底给了邱表哥几分喘息之机,祁尚汶也终于有胆子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但也不敢出去,只退到一旁角落里算完。

祁暮耀这会也没那么紧张了,可精神一松下来,就开始犯嘀咕--他哥怎么还没来?

按理说,要宴请兄弟姊妹的祁朝辉,平日里也是个极守时的人,今日这般情况断断是不可能迟到的。

就这么三等两等,眼看着莫要说六点了,就是七点钟都过了,祁暮耀撑着笑脸,一边叫人去寻祁朝辉,一边跟众人商量着:“我哥,我哥他说不准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小叔和二哥都来了,要不咱们就不等他了,先开席吧?”

经过刚刚那么桩事,旁人哪里还敢多说些什么,只盼着祁沉笙或是祁家小叔能快些给个准话,早些吃完这顿饭,早些撤离得好。

祁沉笙揽着汪峦,低头问他:“闹腾了这么久,九哥饿不饿?”

夏日里汪峦本就肠胃难受,眼下守着这么些人更是没有胃口,于是就摇了摇头。

汪峦不想吃,祁沉笙自然也就没心思管顾其他什么人,眼看着这场又要冷下去,还好祁家小叔祁辞体谅些,对着祁暮耀笑道:“罢了,咱们就不等他了,先吃着就是了。”

祁暮耀如蒙大赦,立刻点着头起身吩咐着旁边伺候的小厮:“上菜吧,快叫厨房把菜送过来!”

那小厮闻言赶紧就去了,不多时便引来了一堆小丫头匆匆忙忙地上菜,只是上完菜后实在没胆子留下,又快快地都撤走了,只留下三两个贴身伺候的仆人。

阮吉恰好也留了下来,他望着宴会桌上,正在给汪峦喂汤的祁二少,不禁也捏了把汗。

同样留下伺候的丫头芭蕉,小心地凑了过来,与丰山说道:“今天可是吓死我了……三少爷怎么还不过来?”

“这我哪里知道,”阮吉低声嘟囔着,不住地摇头:“少爷下午说要来这边瞧瞧,让我去二少爷那里传话,我就再没见过他。”

“唉,也不知道咱们少爷怎么想的,楼上住着新夫人和小少爷呢,楼下就这么摆宴。”芭蕉望望那桌子难得终于安生下来的人,随口抱怨着。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这话落到阮吉耳朵里,他有些奇怪地看向芭蕉:“新夫人和小少爷还没接进府呢,咱们少爷可是把有了小少爷的事瞒得紧,你可别乱往外说。”

“没接进府?”这下却轮到芭蕉奇怪了,她眨眨眼睛,怕被宴席上的人听到,越发压低了声音说:“可……可我方才打楼梯口那边经过,分明听到了楼上有孩子的哭声呀。”

“你没听错?”阮吉顿时也有些拿不准了,莫不是三少爷真的趁下午的工夫,偷偷将人接了回来?但他记得楼上还没收拾妥当啊--

“这我哪能听错,不信你自己去听听去。”芭蕉说着,回想起刚刚听到的婴儿哭声,心中没由来的有些发毛,对着阮吉撂下这句话后,便又朝着人多的地方走了走。

阮吉也是个寻根究底的性子,被芭蕉这么一说后,便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向着那楼梯口的位置挪去。

一步,两步,三步--

楼上分明是没有点灯的,此刻那通往二楼的楼梯黑洞洞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阮吉暗道自己是被芭蕉那小丫头耍了,刚要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他却真的若有若无地听到了,几声婴儿的啼哭,从那漆黑的楼梯之上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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