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鬼织娘(十四)

汪峦微微睁着眼睛, 他怎么可能听不懂祁沉笙这话意味着什么,随着车门开闭,司机真的离开了, 此刻车子中只剩了他们二人。

“九哥,”祁沉笙翻身,紧扣着汪峦的腰,将他抵在皮质的座椅上,**着他的唇角, 汪峦随即感觉到清晰的疼痛,但他却只是含泪闭上了眼睛。

“九哥为什么这样难过?”

一滴泪水顺着汪峦的眼角,倏尔滑落向发间, 却被祁沉笙的指尖阻隔,而后又被舐去。

汪峦喉间的腥甜越来越重,他不想开口也不敢开口,只是死死地压抑着, 摇了摇头。

祁沉笙却并不会就此了结,他更加用力地禁锢这汪峦的腰,而后继续在他耳畔低低地念着:“既然这么难过, 为什么当初还要做呢?”

说完便伸手挑起汪峦的下巴, 逼迫着他睁开眼睛, 望向自己。他曾经以为,对于五年前的种种, 不必再追问些什么,只要九哥能够留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今日汪峦的反应却让他明白,那道五年前的旧伤,非要经那番刮骨去腐之痛,才能有真正愈合的希望。

汪峦眼中积聚的泪水再也无法躲藏, 连连不断地涌流而出,但仍是摇头无言。

“不说吗?”祁沉笙的灰眸看似无神地注视着他,却令汪峦感觉自己无所遁形,紧接着祁沉笙便再次逼近,而后一字一字地说道:“可我想知道怎么办?”

“如果九哥不说的话--”

汪峦乍然睁大了双眼,唇间随即流出带着不可言之意的呜咽。按理说,他重病过久,早就气血虚耗至极,汪峦以为自己那处,已然再无行立之能,甚至曾暗暗担心过,日后相合之时会让祁沉笙扫兴。

可不料,此刻在对方的动作下,他竟,他竟也有了那般--

“九哥,告诉我吧。”祁沉笙却并未就此停止,他垂眸看着汪峦,将他那分分毫毫的反应,都收入目中。

“告诉我。”

汪峦的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不顾一切地咬住祁沉笙的肩膀,想要寻求片刻的解脱,可祁沉笙却没有给他任何退缩的机会,温柔而霸道地收拢着手指,一点点“折磨”,却又在某刻戛然而止--

“我说……沉笙,我说……”汪峦再也无可抑制地哭叫出声,祁沉笙却骤然深吻住他的唇,将一切碎语都埋没在铭心的绸缪中,赐予他至死无忘的终释。

“九哥,真乖。”须臾过后,一切终归于平静,汪峦沉沉地靠在祁沉笙怀中,若绽桃花的眼角,还坠着二三将落的泪水。

他伸出无力的手,引着祁沉笙牢牢环住自己的后背,彻底沦陷在对方的气息中,而后才说道:“我是……从小被汪明生养大的,咳咳,这些你后来也应查到了。”

“但我并非是孤儿,十岁前我也是与爹娘生活在一起的,便是后来被汪明生带走,一年中也能回去看他们几次。”

汪峦完全不愿回想五年前的事,他重重地咳嗽起来,蜷缩在祁沉笙怀中,直到感觉到对方更紧地抱着自己,才缓过口气来,继续说道:“当年我原以为,他只是图财,便打算尽力拖延下去,想着实在不行便全与你说了,又能怎样呢,可他,可他逼我对你……”

祁沉笙安抚地,不断亲吻着汪峦的额头,为他擦拭着落下的眼泪。

汪峦拼命摇着头,好像这样就能从那场噩梦中解脱:“我不想,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但那日,你去铺子里后,他却突然让人给我送来只小木盒。”

“里面,咳咳咳,是只带着金戒指的指头……”

汪峦当即险些晕厥过去,他当然认得,那枚金戒指是他上次探亲时,亲手为自己母亲带上的。

“他说,母亲与情郎,我到底只能选一个,天底下再不会有什么好事,是靠痴心妄想便能两全的。”

三天,汪峦死撑了三天没有给汪明生答复,汪明生便给他送了三根血淋淋的手指。

“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汪峦深深地埋在祁沉笙的怀里,仿若将五年前的痛苦与无助,尽然哭出:“沉笙,撑不下去了……是我的错,是我背叛你的……”

“没有,”祁沉笙死死地抱着汪峦,心口仿若被把刀子,一刻不停地绞刮,早已痛过了当日眼上伤痕的千倍万倍:“九哥你没有错,错的是汪明生,是我!”

“是我没有察觉你的异样,是我年少气盛没有在外警惕,是我把你抛在了那里,让你自己去面对那个畜生!”

汪峦因剧哭至悲,几乎要窒息过去,眼前阵阵模糊起来,可他还是摇着头。

这些又与祁沉笙有什么关系呢,他一直不愿与祁沉笙说出当年之事,就是因为他心中明白,无论自己是出于什么缘由,背叛了就是背叛了。

将他害得那样惨的人是汪明生,而将祁沉笙害得那样惨的人就是他。

所以,在那之后,他才会经历更为深重的惩罚。

“后来,我趁那时汪明生想要挖出你的眼睛时……杀了他。”在祁沉笙的怀抱中,汪峦抵抗着力竭所带来的昏沉,接着说道:

“我趁乱逃回了家,那时候汪家大乱的消息也传来了,于是我就劝爹娘带着弟弟,与我再逃得更远些。”

“可谁知,我们刚逃到河东后不久,那里就发生了大旱,母亲本就被汪明生勒逼,惊吓成疾,没两年就也走了……”

他失去了祁沉笙,手上沾染了鲜血,可最后却连母亲都没能保住。

此后几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又要为什么而活着,之前便冒出苗头的肺病也骤然加重,渐渐地连下地都吃力,汪全福越发将他看作家门丧星、累赘,动辄打骂,甚至往云川逃难时,都几次将他故意丢在野地里自生自灭。

可汪峦却还是活下来了,等来了在老盛牌茶楼上的那个午后,等到了五年后的祁沉笙。

越来越重的脱力感,好似要将汪峦浸入到深水中,汪峦挣扎着想要抵抗,可是却听到了祁沉笙的声音。

“九哥累了吧。”

祁沉笙看着怀中,双眼正慢慢合拢的汪峦,最终将所有情绪都深藏于灰眸之中。

他不再将汪峦抱得死紧,而是让他踏实地靠在自己肩上,缓缓地拍抚着他的后背:“累了就睡吧。”

“一切……都过去了。”

那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宛若最为玄妙的咒语,万千疲惫刹那间漫上汪峦的心头,可他的手却仍旧死死地攥着祁沉笙的衣袖。

“睡吧,我就在你的身边,睡吧……”

在祁沉笙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温柔的诱哄声中,汪峦终于陷入了沉睡。

祁沉笙默默地看着他的睡颜许久,才轻轻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几乎在瞬间,褪去了所有的温柔悱恻,翻涌起几乎滔天的恨意与暴戾。

“汪明生,你还想逃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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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峦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次,与祁沉笙出去时还好好的,醒来后却已经躺在了卧室柔软的大床上。

他试探着撑着床头坐起来,却发觉身上并未有太多的不适,而转眼看看窗外时,却发现已经是黄昏时分。

庭院中新植的云杉,也终于引来了飞鸟停驻,夕阳下,偶然间还能听到几声归巢时的啼叫。

这次汪峦并没有去喊丰山,他猜度着自己睡前那般哭闹之后,祁沉笙大约并不会轻易离开,此刻应当在书房中。

于是他便随意取来件薄衫,松松地披在天丝睡衣之外,绕向钢琴后的那扇小门。

经过这段日子的熟悉,汪峦已然清楚,自己所在的这间卧室,除有正门可走外,祁沉笙几次进出的那扇小门,其实是通过一小段走廊,与他的书房相连。

祁沉笙平时对他并无什么限制,便是书房也不加设密,故而汪峦思索了片刻后,便推开了那扇小门,向他的那里走去。

没过多久,汪峦便站在了书房的门外,他刚要抬手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何城东的声音:“二少爷,已经按您的吩咐,将晌午那几个嘴碎的绑来灌了哑药,年底前是别想再开口了。”

汪峦不由得皱皱眉,但随即又稍稍松气,到底是没闹出人命来,那药也非是一辈子的效力,当真如祁沉笙所说,是“有数”了。

门内,祁沉笙似是并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带了何等喜怒。

可对于何城东而言,一向狠厉的祁二少如今能做出这样,仅仅算得上“警告”的惩戒,已是极为难得的新鲜事,于是就说道:“二少爷您这次……也算得宽厚了。”

“宽厚?”这下,祁沉笙忽得笑了一声,接着传来扣钢笔帽的声音:“这些人多不过是某人多多长出来的碎嘴,便是真的下了狠手也就伤了对方嘴皮子罢了,能有多疼?。”

“我要的是,让他真疼,最好疼得下辈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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