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快跑!
燕名扬不会苛责沈醉在自己面前的脸红。恰恰相反,他对此十分受用。
车到了燕名扬暂居的小别墅。开门时,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沈醉道,“其实你可以直接搬过来。”
沈醉正倚着大门前的立柱发呆,月色照得他直直的眼神有转瞬即逝的寒凉落寞。
“什么?”
燕名扬拉开门,冲里面抬了抬下巴,“你愿意住在这里吗?我可以腾一间屋,再亲手帮你装一个游戏室。”
沈醉心里直发着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
“不了吧。” 他当然不肯搬进来,扯了个司空见惯的理由,“那样太招摇了,会惹闲话的。”
燕名扬冲沈醉看了会儿,大抵明白了他的不情愿,识趣地没有再强求。
沈醉拿捏不准燕名扬有没有被此惹恼。毕竟众所周知,燕名扬的表层反应是不作数的。
他当着众人面左右逢源时,能笑得堪比惠风和畅,谁又能猜得到他私底下连笑一次都不肯的呢。
进屋后,沈醉跟着上楼。他从客房里找了件新的睡衣,尽管不愿意穿,却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先去洗澡。” 燕名扬轻推开客房的门,倚着门框松了松严谨端庄的领带,露出一个真诚到有些轻浮的微笑。
沈醉正抱着睡衣,闻言没什么表情地抬起头。他在心里想,燕名扬但凡长得丑一点,这仇真是无论如何都报不了了。
“怎么了?” 燕名扬见状几不可察地紧了下眉,旋即又掩饰过去。他走到沈醉面前,拉住他空着的一只手,“嗯?”
沈醉静默不语,睫毛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忽的反手抓住燕名扬的手腕,一不留神差点暴露了真实的力气。
燕名扬倒不觉得疼。他低下头,伸手摸了下沈醉抓着自己的几根手指,绷得细白紧致,光下略有些许透明。
“干嘛,不让我走?” 他打趣道。
沈醉想了想,放开了手,抱着睡衣若无其事地走向门口,“没有。一起洗吧。”
一起
一起?
一起!
这间经历过数不清多少次冷水澡的浴室,终于迎来了一场轰轰烈烈、蓬勃蒸腾着的淋浴。
水是热的,却并非最热的。玻璃上凝起温热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迷蒙的低吟,黏糊而恍惚。
沈醉头仰着枕在燕名扬的肩上,朦胧不清中他凹进去的锁骨上窝闪过一抹亮光。
燕名扬伸手摸了下,才发现是一根细细的项链,平时藏在衣领里,不易发觉。
那是沈醉第一次来时,燕名扬随手送给他的。
沈醉尽管嘴上对燕名扬的审美嗤之以鼻,却还是一直戴着。
若是旁人,兴许还有戴上就忘了摘的嫌疑;
可沈醉向来精致讲究,连入嘴的鱼肉都不要难看的,何况是脖子上只此一条的项链呢?
燕名扬一时心难忍地动了下,又捏住那条细细的链子把玩半晌。
“你干嘛。” 沈醉连眼皮都掀不开,说话有气无力的。
“除了项链,还喜欢别的么。” 燕名扬指尖一屈,勾住项链,“我以前不大留心这些玩意儿,下次再送你点别的。”
沈醉一个白眼登时就翻了起来。他倦怠地靠在燕名扬身上,“你不如直接折成现钱给我。”
“那怎么行。” 燕名扬轻拍了下沈醉湿漉漉的后脑勺,半长的中发轻柔垂着。他低下头,凑在沈醉鼻尖处亲了口,道,“钱不能算礼物。”
沈醉双手抱着燕名扬,一抬头,眼神直勾勾的,有一缕深邃的笑意,“比起礼物,我更喜欢钱。”
燕名扬并未当真。他轻率地笑了下,“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财迷。”
“我还以为,你们搞艺术的都很清高呢。”
“让你幻灭了?” 沈醉微微一笑,轻哼出的一声气音着实耐人寻味,“你不能怪我,我那些不美好的品质,都是跟你学的。”
不知多久以后,浴室的门开了。
燕名扬带着脖子上能被人看见的痕迹走出来,沈醉半阖着眼睛挂在他身上。
所幸浴室就在卧室里,柔软的大床也离得不远。
一洗干净,沈醉就又变回了红眼睛的雪白白小兔,看起来乖巧可怜。
“明天去看房子?” 沈醉窝在被子里,只有两只手露出来,抓着被沿。
“唔” 燕名扬眯着眼睛,像在思虑以保周详,“我明天上午还要去一趟公司,可以让桑栗栗先陪你去,找几个人把家搬了。”
“那你呢?” 沈醉不依不饶道。
“我结束工作就过去。” 燕名扬抚了下沈醉的额发,那里刚刚由他亲手吹干。
“哼,我才不要。” 沈醉翻了个身,背对着燕名扬,“以你的工作时长,和你手下人的工作效率——等你赶来,只怕是家都搬好了。”
“那” 燕名扬只能从背后松松抱住沈醉,“你明天先在家等着,我结束了喊你。”
“哦。” 沈醉偏过头,又问,“我能去公司找你吗?”
“可以。” 燕名扬有些讶异沈醉提出这样的请求,但总归不是坏事。他想了想,“明天早上你可以多睡会儿,九、十点钟我让桑栗栗来接你。”
翌日,沈醉醒来时燕名扬已经出门了。
他懵懂坐起来,隐约想起梦中燕名扬亲了自己一口。
梦中的燕名扬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个子高得可怕,脸上还端着一汪腻死人的笑意,差点把沈醉活活推进噩梦堆里!
幸好沈醉昨天太累、睡得深,没一会儿就把燕名扬忘了。
现在是早上九点多。沈醉也难得睡到这么晚,他打了个哈欠爬起来,边洗漱边翻手机堆着的消息。
胡涂打过一个电话,也在微信上隐晦地询问沈醉昨天过得怎样;
除此之外,还有些半生不熟的同行,恭喜沈醉首映大捷。
楼下备好了丰盛的早餐。沈醉挑了些卡路里尚可的吃了,他这一觉睡得长,醒来却仍有些郁悒带来的疲累。
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燕名扬和好了。
也好。
早好早甩掉
沈醉正想着,手机响了。桑栗栗打来电话,说自己即将抵达门口。
“沈老师。” 桑栗栗站在门外的院子里。她个子高挑,顶着颇具赛博未来感的大眼睛和波波头,说话却一向很友善。
沈醉穿好衣服,从燕名扬的衣橱里扒了条羊毛围巾系上,没戴口罩就出来了,“桑小姐。”
桑栗栗见到沈醉,明显目光有所触动。她顿了下才道,“燕总让我接您去公司。搬家的人已经从小安那里拿到您旧公寓的钥匙,开始搬行李箱了。”
“什么?” 沈醉一怔。饶是他东西早就收拾好,这一下子也是猝不及防。
燕名扬简直是恨不能他今晚就住进新公寓。
桑栗栗面露难色,“呃”
沈醉不便表露不悦,只能深吸了口气,“哦,我知道了。”
他说着便往院子外走,车已经停在小路边了。
“沈老师!” 桑栗栗却忽然喊住了他。
沈醉回过头,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桑栗栗欲言又止了好半天,脸难得红了些,“沈老师,昨天我也看了《失温》首映——虽然迟了半小时,但您演得真好!”
沈醉意外着愣了下,客气而礼貌道,“谢谢。”
“从《流苏》开始,您的每一部电影我都看过。” 桑栗栗笑了笑,“我一直是您和是您的影迷。”
沈醉听着这段平常中略显突兀的话,端详桑栗栗片刻,突然福至心灵道,“你该不会是我和刘珩的CP粉吧?”
“”
“没,没有!” 桑栗栗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
“没事。” 沈醉顿时觉得燕名扬的这个秘书是个妙人。他双手抱臂,轻松愉悦地笑了下,“我的熟人中,有很多都是、或曾经是我和刘珩的CP粉。”
“排在第一的就是丁寅。”
“《流苏》里的二虎?” 桑栗栗不愧为忠实粉丝,立刻就想了起来。
沈醉耸了下肩,“我和刘珩确实还是很好的朋友。”
“我,我知道。上次刘珩老师来公司,我看出来了。” 桑栗栗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忧愁,“您,”
她磕磕巴巴了很久,才暧昧不清地说了句,“您比燕总要好,也值得跟很好的人在一起。”
沈醉只反应了一秒,便透彻地领会了桑栗栗的意思。
她的潜台词一目了然:燕名扬他配不上你,快跑!
沈醉脸上的笑意纹丝不动,眼神中的却自然地淡了许多。他抿了下,迎着天际硕大刺眼的太阳像在发呆,沉思少顷后缓缓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当着燕名扬的面说。”
去往公司的路上,沈醉始终无话。
可桑栗栗方才的神情,却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们想必都以为,我是屈从于燕名扬的富贵和权势,半推半就地顺从他吧。
想得也没错,我沈醉确实是那样的人。
沈醉想了一路,到燕名扬公司楼下时已是十点。他也懒得再戴欲盖弥彰的黑口罩,大剌剌地就跟着桑栗栗进去了。
等电梯时,他能听见前台有小姑娘窃窃议论。
“那是沈醉吧!”
“昨天《失温》首映,我在新闻上看到了!”
“他怎么来我们这儿?”
“他以前就来过!”
“哎呀你们不知道吗?他是我们燕总的情人,听说就是这么拿下《失温》的男一的!”
桑栗栗也听见了。她连忙重重咳了一声,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
“八卦是人类的本能,沈老师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 沈醉脸上恹恹的,却还是偏头冲桑栗栗笑了下,开玩笑道,“你是我的影迷,还不知道我对这些事最不在乎了吗?”
“”
楼上,燕名扬还在开会。沈醉便只能在他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等了会儿。
燕名扬夺走了我的《春栖》,又“赏赐”给我《失温》。
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样可恶的。
沈醉的指甲不是很短,没有长到妨碍生活,却也有些尖利。他孤身坐在休息室的巨大落地窗前,下意识掐进了自己的指背。
“在干嘛呢?”
半小时后,燕名扬回来了。
沈醉一偏头,连忙从地上的靠垫处站起来。他低头扫了眼指痕斑斑的手背,把手缩进了卫衣里。
“怎么让我等这么久。” 沈醉走上前,不满道。
燕名扬无奈地笑了下,“裴延拍戏有几次能准时收工的?行李都搬过去了,咱们现在去看看?”
沈醉不置可否地哼了声。他的不满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可显然并不能提。
燕名扬着人帮沈醉搬家。同时,新公寓里也已经提前打扫好了卫生,连家具都买齐了。
沈醉在新公寓门口看见了小安,她没办法不交钥匙,只能跟着搬家队来回跑,盯着沈醉的行李。
尤其是沈醉心爱的刀。
“沈老师” 小安看见沈醉,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沈醉拍拍她的肩,小声道,“没事,不怪你。你今天先回去吧。”
小安张了张嘴,又看见沈醉身后的燕名扬,最终咽下了要说的话。
这一天过得还算顺利。到得傍晚时,新公寓已经摆放一新,俨然是个可以拎包入住的绝佳样板房。
沈醉在燕名扬派人装好的游戏室转了圈,这里样样设施都不弱于季承宇家,可他还是兴致缺缺。
不过好在,燕名扬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入住新公寓的第一夜是他们正式同居的起点,比昨晚更加激烈而难以忘怀。
除了咬,沈醉还在燕名扬背上使尽力道地掐着,骇人的黑色讹兽纹身上平添了几缕断续的红痕,像某种难以化解的微妙情愫。
燕名扬知道此夜必定难忘,故而早已确定明天不去上班。
第二天一早,先醒的人是沈醉。
他在一个陌生的床上醒来,入目是陌生的房间,身旁是一个更加陌生的熟人。
但最陌生的,是沈醉自己。
沈醉迷迷瞪瞪地爬起来,靠直觉缓步走着,脑海中却格外清明。
他走到宽敞明亮的浴室里,打开洗脸池上明黄色的灯,目光落在镜中那个憔悴低沉的美人脸上。
半晌,沈醉不露痕迹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内侧。而后他右手抓着柔嫩白皙的左臂,面露厌弃,如泄愤般狠狠掐了进去——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