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们去吃鱼

《失温》是一部让人意外的电影,比预料中更好。沈醉和裴延的风格结合得自然流畅,现场的影评人都给出了不错的评价。

虽然被唱衰已久,又有纷杂黑料缠身,但沈醉的脸庞出现在银幕上,就是一记无声胜有声的耳光。

它提醒着健忘的观众,沈醉与当年的《流苏》是相互成就的。他从来就不是出道即巅峰、离了夏儒森和刘珩就成不了气候的废物花瓶。

尽管,这个不安分的“花瓶”某种程度上不冤枉,他貌似又勾搭上了别人。

首映礼结束后,沈醉照例要配合一些媒体采访。他从舞台上下来,发现嘉宾席首排的燕名扬也站了起来。

燕名扬是个能耐下性子的人。他冲沈醉眨了下眼,没有什么商量的意思,示意自己会在后台等他。

沈醉无视了燕名扬的目光,径自走到媒体记者前,开始接受采访。

燕名扬心底好不容易抑制住的躁动轻而易举地死灰复燃。他深吸了口气,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才克制地走向了后台。

首映礼时,胡涂一直呆在台下。他现在在陪沈醉接受采访,看见燕名扬的眼神,莫名有些恐慌。

他倒不担心媒体借此大做文章,媒体可比沈醉“懂事”多了,压根儿不敢得罪燕名扬。

胡涂在意的是,万一沈醉真的惹恼了燕名扬,两人闹掰,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采访结束,沈醉往后台休息室走去。胡涂跟着,思索要怎么开口劝劝。

“跟主办方说一声,我要换个休息室卸妆。” 沈醉边走边说。

“啊?” 胡涂惊道,很快反应了过来。

燕名扬此刻必定在沈醉的休息室里守株待兔,沈醉不想见他。

“这” 胡涂面露难色。

沈醉知道胡涂精得跟什么似的,也懒得多做解释。他低头刷着手机,一副拿定主意的样子。

“小沈。”

走着走着,沈醉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他一抬头,发现柳淳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师母。” 沈醉连忙收起手机,三两步上前,“您”

一旁的胡涂见势不妙,拉了下沈醉的衣袖。

沈醉冲柳淳打了个歉意的手势,转过身脸瞬间一沉。

“小醉,你” 胡涂左右为难,“燕——。”

“给你一个巴结燕名扬的机会。” 沈醉压低声线,像暴雨前暗几重的乌云,“你去告诉他,我打算住裴延公司安排的房子。”

“”

沈醉言简意赅地讲完,便不再多言,转身朝柳淳走去,嘴巴抿起一个浅浅的笑,“师母。”

“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 柳淳拍拍沈醉的肩,欣慰道,“你在《失温》里演得真好。”

沈醉有些赧然,不自觉低下了头。

“老师最近还好吗。” 他问。

“挺好的。” 柳淳一头短发,干练又热情,言谈间仿佛已然觑破沈醉的想法,“你不用太担心,你能演好电影,老夏会比谁都高兴的。”

“《失温》也比我想象中要好,裴延总算比前几年像点样子了。你签给他,也不错。”

沈醉被柳淳戳中长久以来的心事,一时五味杂陈欲言又止,“师母,对不起,我”

“你不要总是觉得亏欠我们。我知道,《春栖》的事不是你的错。” 柳淳无奈地笑了下,比刚刚温柔了几分,“再说了,你把戏拍好,就是最对得起你夏老师的事了。”

柳淳提起《春栖》,沈醉倏忽生出难堪的心虚。

《春栖》是谁的错?当然是燕名扬的。

可他沈醉现在却与燕名扬“同流合污”,起码在旁人眼里是这样的。

沈醉垂着眸子,声音不大地嗯了声。

“我听小珩说,” 柳淳又道,“你在接触《蓝天之下》?”

“是。” 沈醉抬起头,认真道,“师母有什么建议吗。”

“《蓝天之下》,只能说是个不坏的项目。” 柳淳啧了声,“你可以再观望一下。”

“观望?” 沈醉怔了下。

“从《失温》看,我觉得裴延有转型的可能。” 柳淳客观评价,“你不妨等一等。等裴延的下一个项目出来,你比较之后再选择。”

“好的。” 沈醉乖乖应下。

事实上,沈醉愿意接触蒋恺的项目,还有些其他原因。

裴延与燕名扬的利益勾连太深,沈醉总想能搭上些别的线。

柳淳婉拒了沈醉请吃饭的提议,说自己还有工作。

沈醉知道柳淳向来忙碌,便也没再坚持。

后台里人已走了大半,渐渐安静下来,沈醉转了个身,发现燕名扬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

“我让胡涂先走了。” 燕名扬走到沈醉面前,抬起手触了下他的脸,语气如常,“好好的,怎么又要换休息室,又要换公寓?”

沈醉啪的打下燕名扬的手,“因为不想看见你。”

燕名扬手臂在空中一顿,索性放了下来。静了片刻后,他道,“还在生气?”

沈醉沉默不语。

燕名扬今天是来逮兔子的,他不想再继续跟沈醉冷战下去。

可是他又不想依纵沈醉的任性,只能强硬地含混揭过。

“别生气了,” 燕名扬微微垂下眸,声音比平素要低柔几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你让人装好游戏室了?” 沈醉想都没想,面无表情道。

“”

燕名扬察觉了沈醉话语里不满的刺。

“我急着拿它来哄你,所以才让别人装的。” 燕名扬叹了口气,“你不喜欢的话,让人拆了,我亲手给你装。”

燕名扬说着,手搭住沈醉的肩,把他半揽进怀里,语气连哄带骗,“小菟,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醉看着燕名扬垂在自己肩侧的右手,长而匀称,腕上戴着低调名贵的限量款手表,表盘上的玻璃冷冷地映着白炽灯光。

这只手,也曾帮沈醉写过数学题、抄过英语单词、捡过散落一地的行李。

那时它和它的主人一样,生猛又青涩,还不似如今,一看就属于一个春风得意的成年男性。

沈醉忽的想,我为什么要报复燕名扬呢?

若是我不须报复他,现在便可扇他个痛快的耳光,头也不回地潇洒走人。

而不是挣扎矛盾地虚与委蛇。

燕名扬见沈醉许久未说话,以为他仍在赌气。

“今晚带你去吃喜欢的鱼,好吗?”

沈醉抬起头看向燕名扬,莫名其妙竟有点想笑。

燕名扬这语气,活像是他沈醉没钱买鱼吃似的。

“不去。” 沈醉利落道。

燕名扬控制住情绪,打量着沈醉,“上次我们因为什么吵架?”

“我讨厌你高高在上地管着我。” 沈醉说。

这是燕名扬无法妥协的。

“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燕名扬声线变得沙哑,平静得真实而绝望,“有天晚上,我梦见你了。”

沈醉缄默着,他并不想听燕名扬一厢情愿的深情。

“我梦见,我抱着你在江边走,应该是个夏天。” 燕名扬沉思片刻,“天气热得有些不舒服,我却只觉得生命力旺盛而有希望。”

“你在我怀里,一直乖乖的。我们就沿着江岸走啊走忽然——你就变脸了。”

沈醉听着这个庸俗平淡的梦境故事,一句话都懒得说。

“你从我的怀里挣脱开来,越长越高;你还说,你叫沈醉。”

“然后呢?” 沈醉淡然问道。

“然后我就醒了。” 燕名扬说,“不知道是疼醒的,还是吓醒的。”

沈醉偏头看着燕名扬,眼神暧昧不明。

燕名扬你真是活该。

活了个大该。

你活该一辈子做这种噩梦。

你怎么有脸跟我说这个梦境的?

搞得好像当年抛弃对方的人是我,而承受痛苦的人是你。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我很快就会让你体会“噩梦成真”的感觉。

燕名扬被盯得不太自然,“你怎么了?”

“嗯?” 沈醉仿佛刚回过神。

他拉着燕名扬的手指,语气自然得像是两人根本没在吵架。

“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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