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报应来了

去往餐馆的途中,沈醉一直在想待会儿如何面对自己的恩师。

以夏儒森的性格,怕是只会对他致以最高的蔑视:沉默。

事到如今,沈醉只能尽力做足心理准备。

然而,这场饭局比沈醉想象中还要可怕。

燕名扬不仅请了夏儒森,还请了周达非。

面对曾经的爱徒,夏儒森如今连眼皮都不屑抬一下。他人是来了,却满脸都写着被逼无奈。

沈醉不尴不尬地走进来,低眉垂眼,轻声道,“大家好。”

“来,坐这儿。” 燕名扬面色无异,却直接点沈醉坐到自己身侧的位子上。

再加上这桌还坐着与沈醉关系匪浅的刘珩,以及阴阳怪气看戏的裴延——一时之间,沈醉忽然觉得,自己的报应来了。

燕名扬以上位者的姿态展示占有,让沈醉在自己身旁坐下,却并未与他多说几句,态度与他人毫无不同。

沈醉已谈不上对燕名扬心寒失望。他少言少语,只希望自己不被人注意到。

燕名扬不会真的知道什么了吧。

沈醉脑海里始终盘旋着这个念头。

周达非和丁寅不在包厢里,据说是等在门口迎沈醉。

沈醉心下一惊,偷偷留意燕名扬的神情,却并不能看出什么。

他又瞟了裴延一眼。裴延面色阴沉,不像是告状并成功的样子。

过了会儿,周达非和丁寅来了,被分别安排在两边的末座坐下。

“人都到齐了,好耶。” 大约是为了显得亲民,燕名扬手上拿了把像从横店路边摊买来的纪念品折扇。他扫了眼面前这群刚记全名字的人,“今天在座的呢,都是我的熟人。”

“”

沈醉觉得,或许是人一旦变得有钱有权有势,获得快感的阈值就会升高。

他们中的一些人不再满足于简单的物质享受,而是转投于捉弄甚至折磨别人。

大约燕名扬就是如此。

他一双眼是笑着的,却有几分不自觉的凶残。

“就这位小兄弟是第一次见。” 燕名扬把扇子合上又打开,语气耐人寻味,“不过,我对你是一见如故啊。”

沈醉:“”

燕名扬与周达非毕业于同一所大学,甚至还是同一个系的。虽然他俩互不认识,却是名副其实的师兄弟。

沈醉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散发着莫名其妙的气味儿——白醋陈醋糯米醋,总归是不太高兴。

好在周达非没有辜负沈醉微妙的“好感”,并无攀附燕名扬之意,反倒是打破了些许隔阂,与夏儒森聊了几句电影。

夏儒森孤高自许,又与裴延是宿敌。可一旦涉及艺术,他向来对事不对人。

沈醉又有点复杂的失落。

当年的小菟失去了奶奶,又被燕名扬欺骗,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是夏儒森把他带出来,教他演戏、帮他争取角色,甚至私人出钱供他上过学。

沈醉向来自诩自私无情,不伪装的时候言行任性又刻薄。可不能否认的是,他很在乎夏儒森对自己的看法。

或许是源于幼年经历,沈醉某些时候会自卑。他不愿明说,却十分渴望得到老师的认可。

沈醉很羡慕周达非,一身笃定、才思过人。

即使他今日在场的身份是《失温》导演的“陪床”,言行依旧落落大方。上能与夏儒森谈论风生,下能跟燕名扬称兄道弟。

上菜后,沈醉为表忠心,试探着拿公筷给燕名扬夹了块排骨。

燕名扬注意到了,却没立即吃。

今天这顿饭不是白请的,燕名扬显然不希望裴延和夏儒森两派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对立。

这有碍于长远的利益回报。

夹完那块排骨,沈醉没再做其他任何事,免得不打自招。

从进屋到饭局结束,燕名扬就跟沈醉说了一句话,是开头那句打招呼。

下午两个剧组都还有戏,午饭时间持续得不长。

结束后,《春栖》剧组里的几人先行离开,沈醉也被人送回了片场。

路上,沈醉收到了刘珩发来的微信。

刘珩:「你现在不会是喜欢那个叫周达非的吧。」

沈醉:「。」

刘珩:「。」

刘珩:「你可真是能给自己的人生增添难度。」

沈醉没再回复。离开餐馆前,他看见裴延留了下去,似乎还有别的事要与燕名扬商谈。

此次来横店,燕名扬最主要的目的,是劝服裴延与谭总和好。

这不仅关系到《失温》的排片,也会影响燕名扬与周立群一干人的关系。

“谭总可是我好不容易拉来的。” 燕名扬手上夹了根烟,却没点燃。他从不在人前暴露任何欲望。

“你拒了他,排片怎么办。”

“总能想到别的办法。” 裴延颇有些冥顽不灵,“你也不问问谭总的人干了什么。”

燕名扬不关心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无非酒局上争勇斗狠,伤了和气。

为这种意气之争影响利益合作,简直蠢得可以。

“不管干了什么,他也都已经干了。” 燕名扬中指点了点桌面,“往者不可谏,我替他们向你道歉,你现在要怎么样才能继续合作。”

“你道歉?” 裴延觉得可笑,“谁惹的我,让谁来道歉。”

燕名扬眯了眯眼睛,端详裴延片刻,像在权衡,“真没别的办法?”

“没有。” 裴延心情不太好,显然也对燕名扬不敢苟同。他站了起来,“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下午还要拍戏。”

燕名扬其实没别的事。可他有个习惯,不论谈什么、与谁谈,都不会让话题终结在一个不悦的气氛里。

哪怕前面商量的事足以让双方互捅刀子,燕名扬最后也要扯点轻松愉快温馨活泼的。

“那个,” 燕名扬想了想,“沈醉跟我说,你前几天让他一场戏拍到半夜?”

听见沈醉,裴延顿住了脚步。

“是。” 他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因为沈醉能演得好,我自然要求就会高一些。”

想起记忆里乖顺可怜又胆小的小菟,燕名扬忽然有几分好奇。

小菟能演戏?他不害羞吗。

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夸他。

“怎么了?” 裴延主动问了句。

“沈醉,” 燕名扬摸了摸下巴,啧了声,“真的演得很好吗?”

此刻裴延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笑了出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燕名扬,像在端详一件自以为价值连城却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被拿去上贡的“宝物”。

“沈醉,是我见过的一等一的好演员。” 裴延一字一句道。

燕名扬觉得裴延的这句话怪怪的。可他脑子里大事多,出了餐馆就丢到了一旁。

“给谭总打个电话,” 上车后,燕名扬交代二号秘书,“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好的。” 二号连连点头。

“还有。” 燕名扬想起今天桌上那个叫周达非的。他皱了下眉,“你去查一下跟在裴延旁边的那个男孩子,我怀疑他有可能是我们周教授的儿子。”

考虑到周达非或许身份特殊,燕名扬今晚并未离开横店。

他线上处理了今天的信息,忙到晚上十点才想起来,横店还有个沈小菟。

奇怪。

小菟今天中午吃完饭就直接走了。

居然没主动要来看我。

不会是生气了吧。

燕名扬并不知道沈醉在横店已无戏份,他关注不到这样的小事。

时间有些晚了,不适合给沈醉打电话。

燕名扬用这个借口,成功地自我逃避。他脑海里忽然冒出裴延中午那句,沈醉是个一等一的好演员。

想了想,燕名扬不太自然地在某视频App里搜索了沈醉的名字。

排在第一条的视频名叫,[那可是沈醉!]

燕名扬点进去,发现是一条混剪。

似乎是以年份为轴,镜头下的沈醉从青涩稚嫩一步步走向纯熟。

他孤身坐在月下的窗格里;他站在江堤上,迎着雨舔了口刀尖的血;

他在阳光下光着小腿肆意奔跑,微风吹起他的头发,让那张曲线优美的脸一览无遗;

他在河岸边踉踉跄跄,最后跌进了水里。

弹幕忽然变得密集起来,各种颜色的“前方高能”铺满屏幕。

燕名扬很少浏览视频App,不懂得设置弹幕,只能直接关掉。

他来了点兴趣。这个混剪里的每一个沈小菟都不是他认识的,他本能地想知道那个“前方高能”到底是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燕名扬皱了下眉,发现是二号。

“怎么了?”

二号:“已经查到了。周达非就是周立群教授的儿子,他似乎没毕业就被签进了裴延的公司,一直想当导演。”

“好。我知道了。” 燕名扬说,“告诉裴延,明天我要去探班。”

挂完电话,燕名扬开始斟酌,明日要与周达非说些什么,好把他拉进自己的阵营里。

周达非想当导演,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众所周知,当导演的先决条件有且仅有一个:有钱。

那种低成本的电影,燕名扬跟投着玩儿似的。

周立群一生最大的心病就是这个儿子,周达非可比那点钱珍贵多了。

燕名扬认真回忆起了大学期间去周立群家里的见闻,试图扒出些与周达非相关的。

那条混剪,燕名扬好像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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