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带着果味酒气的嘴唇湿润绵软, 热烈莽撞地覆盖上来,跟他相贴。

他唇是凉的,像经年捂不热的冰, 有干净清冽的霜雪气,她忍不住颤抖, 轻轻瑟缩。

她初尝到滋味,呼吸快得晕眩, 脸颊充血成潮红色, 缺氧似的退开了一点, 重重喘着。

两个人之间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空气跟着黏稠凝固,院廊里的灯都蒙上一层纱,月色也变得模糊。

沈禾柠更看不清薄时予的反应, 只知道他没有动, 依然是被吻之前的姿势,连呼吸节奏都没怎么变过。

她本来还因为羞怯有一点收敛,此刻情绪突然决堤,红着耳朵朝薄时予扑过去,扶住他肩膀,更深吻他。

沈禾柠看不到,男人手臂和脖颈上被强刺激而隆起的青色筋络, 半垂眼中盘绕的深重血丝,喉结在黑暗里无法克制地起伏, 胸口被衬衫覆盖着, 剧烈隐忍地震动。

沈禾柠长发散落,青涩吮着薄时予的唇角,终于感受到他的冰层被她溶解, 开始有了藏不住的温度,她心动到膝盖撑不稳,想大哭出来。

是酒精驱使下的失控,也是深埋太久的情感终于在这个晚上爆发。

“薄老师……”沈禾柠抓着他严整的领口,双腿软到脱力,含糊喃喃,“我哪里亲的不够好,你教教我。”

他还是平稳,看不出任何迷乱,像完全不为所动一样。

沈禾柠抱着他,越发不甘,狠心在他嘴角咬下去,尝到很淡的血腥气才委委屈屈松口:“你都不回吻,那怎么教,到底是不是做老师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薄时予忽然抬起手在她头上拍了下,嗓音已经低哑到有些失真:“起来,墙边有酒箱,拿过来一瓶。”

他唇太近,沾了沈禾柠的酒气,烫着她脸颊。

她很听话,头重脚轻地踉跄起来,摇晃走去大门口的那道墙边,确实有几个刚被送来的箱子,还没来得及搬进去。

是杨校长还是陈院长送来的,沈禾柠不想知道,她的战栗感一直没停,在脊背上涌窜着,费了好大力气才抽出一瓶酒,抱给薄时予,又摔到他身上。

“你是不是嫌我酒喝得太少了,”沈禾柠睁大靡丽的眼睛问他,表情要哭不哭的,“你喜欢更醉的是吗。”

薄时予没说话,单手带着些燥热戾气地打开瓶盖,盯着她湿淋淋的双瞳,把瓶口送到自己唇边。

有些事既然不能清醒时放纵着做,那就找一个最虚伪的理由,来容纳他的脱轨。

酒刚把他下唇沾湿,酒瓶就被沈禾柠一把抢了过去,她也不跟他商量,果断捧起来连喝了几口,眨眼间就吞了小半瓶。

薄时予夺下来的时候,她目光完全涣散,直勾勾看他,唇饱满晶莹,近在咫尺,笑着看他:“你也想喝酒吗,瓶子里的多普通,试试我的。”

女孩子像深夜里的美貌精怪贴上来,嘴角都是残酒。

薄时予摘掉的眼镜在身边压碎,破裂声里,他的手慢慢抚上她下巴:“彻底醉了?”

她不回答,只是笑,侧过头用脸颊磨蹭他掌心。 嘉

薄时予五指难以克制地向里收紧,耳语一样说:“柠柠乖,明天不要记得。”

她茫然地眨眼,酒精完全侵吞了神经,完整的话也不讲,只剩下撒娇的气声。

薄时予指腹磨着她柔软的唇珠,在夜风偶尔的呼啸里,最后绷着的一线理智也嗡然挣断。

他突然掐着她下颌把人拉近,伸手蒙住她双眼,重重覆上去回吻,纠缠的轻响中,他断断续续地哑声哄:“不哭,哥教你。”-

后面的酒度数偏高,沈禾柠完全醉了,基本等于不省人事,手脚并用地趴在薄时予怀里,睡得鼻尖通红,嘴唇有一点肿起来,覆着淡淡水光。

薄时予抱着她,闭眼靠在墙边,听见自己心脏的搏动像是要破骨而出,疼痛里搅着让人理智溃败的欢愉。

他难以入睡的那些深夜,即使是梦里也不允许出现的吻。

风很冷了,他身上只有一件衬衫,沈禾柠裹着他的西装蜷起来,还是冷得缩了缩。

薄时予挑开眼帘,里面积着血色,他按了按今晚使用过度的右腿,压下剧痛,抓住拐杖,托着沈禾柠艰难直起身。

腿已经无力再支撑他去二楼,哪怕是坐电梯的十几秒也很难熬过去,他送沈禾柠到一楼自己的卧室,把她放到床上用被子裹紧,露出的长腿肩膀,被短裙勾勒的细腰都遮得严严实实,就剩下一张哭花的脸在外头。

女孩子简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睡着还不自觉抽动鼻尖,睫毛一片潮湿。

薄时予坐在床边,半侧过身给她慢慢擦脸,擦到唇边时,她肿起的地方大概有些疼,皱眉挣动了两下,张口就咬住他手指,牙齿不轻不重地往他皮肉里嵌了嵌。

薄时予垂眸看她,就让她这么咬着,没有抽出手。

他有时候会想,那些真真假假的表象底下,柠柠在这几年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到今天他才多少有了领教,以前娇惯出来的纯真小天使,现在能反过来站在他上风了。

没有他在,她也学会了不少东西,都有胆子跑出去亲别人。

薄时予给她擦拭的动作顿住,嘴角那道被她咬出来的伤口骤然疼到钻心。

被子里再一次传出手机的震动声,薄时予没管,眼底晦暗不明,震动停了片刻,继续响起,昭示着跟沈禾柠的关系很不一般。

那句刺人的“小嫂子”又回到耳边,薄时予顿了顿,掀开被角把沈禾柠的手机勾出来,上面显示的来电人是秦眠。

他眉间的戾气散了少许,仍然厌恶一切独处时候的打扰,习惯性准备关机。

然而沈禾柠被噪声惊醒了一点,熟练摸过手机胡乱抓了两下,成功把电话挂断,指纹锁也随之解开,把手机一丢,又继续无障碍地睡过去。

屏幕上光芒幽幽亮着,背景图片是他少年时的背影。

薄时予安静盯着,在锁屏时间快到的前一刻,暗下去的光猛然又一亮,一条微信在通知栏跳出来。

接下来的十几秒钟里,沈禾柠的微信连续不断,眼看着她又要被吵醒,薄时予眸色沉暗,把手机拾起来,点开最新出现的一条。

并不是什么柠柠的野男人,仍然是秦眠。

她被挂了电话后更不能放心,用文字信息来询问今晚的情况,归根究底,还是关心夜店被清场以后,沈禾柠是不是跟着薄先生走的,是否出了什么意外,毕竟——

“柠柠,你不要喝醉了就过界,那是你哥哥,你自己前几天也说过的,他现在已经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你对他的感情是时间发酵出来的产物,是执念,是想进一步尝试的刺激而已,别做后悔的事。”

某一刻的世界像是静止,空白到声音或是景象都消失掉,手机还亮着,那束光又显得冰冷遥远。

薄时予垂低的眼睫动了一下,指尖不受控地放上去,一点一点向上滑动。

三天前,他住在医院没回家的晚上,沈禾柠夜里发微信跟感情最好的闺蜜诉过苦,文字赫然在那,刺得人眼廓发涩。

——“就是仗着我对他感情深,他才能这么让我哭,让我每天难受追着他跑,他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他根本不是以前的薄时予了,我对他这么放不下,本来就是执念而已。”

——“我想把失去过的重新得到看看,到底是什么感觉,再说推倒自己哥哥什么的,想想不就很刺激吗,他越冷淡,我越不想认输!”

——“等尝过味道以后,我说不定很快就觉得没意思了,才不会让他天天这么欺负我。”

一个屏幕只能装得下这么多内容,再往上应该还有更多。

薄时予不再看了,略微向后,靠在轮椅上,被沈禾柠咬破的唇角渐渐褪去血色。

他许久没有别的动作,到深夜凌晨,才把手机翻过来,握着沈禾柠的手指解锁,把秦眠今晚给她发过的信息一条条设置成未读,扫清自己的痕迹。

邵延上次问过他,知不知道沈禾柠对他的态度有暧昧。

他当然知道,也知道不过是小女孩儿久别重逢之后,分不清界限的依赖和亲昵,她还小,再过一个月才到二十,哪里有什么非谁不可的深情厚意。

她只是不甘心想试一试。

试一试从前那个总是高她许多,如今终于可以让她低下头俯视的哥哥,究竟有什么没尝过的滋味。

他如今腿残,对她态度冷漠,于她而言改变太大了,她一直不放弃地追着他跑,除了过去积累的情感,更多的,应该都是新奇。

她年纪小,想要刺激,追逐,胜负,得到。

而他想要掌控,束缚,霸占,一生。

薄时予独自在夜色里笑了笑,没有声息,手放在沈禾柠脸颊边,曲起指节摩挲两下,抚了抚她被失控碾磨过的嘴唇。

等天亮以后,她打算要怎么面对他-

清晨八点,沈禾柠头发里都是汗,一动也不敢动,装死一样缩在被子里,窗口透进来的阳光要把她烤化,她简直想原地哭出来。

身体的每一寸感官都在明确通知她,薄时予就坐在床边,目光笔直地凝在她脸上,等她睁眼好开庭审问,再判个死刑。

沈禾柠紧张得快呕血了,连喝醉后的头疼都忽略掉。

她手指抠着床单,并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一直在不安转动,隔着一层薄薄眼帘,可以被薄时予看得很清楚。

沈禾柠脑海里闪过的碎片都是昨晚。

她喝酒了闹脾气,各种推打哥哥,他腿伤那么重,她还趴在他背上,让他拄拐杖一路走回来,然而这些都已经先被排在后面了,她从醒来到现在,一刻不停在眼前炸裂着的,就是她主动的强吻。

她还记得触感,他唇有多凉。

也记得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应过,最后让她起来去拿了瓶酒,结果回来她还抢着喝,这可好,喝完第二波,她彻底断片儿了,对后面再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反正也不能启齿,绝对又是她强迫他的,忘就忘吧。

她哥都不知道得受到多大的冲击。

那些她苦苦藏着的,疼死也不敢当面对他说出口的感情,就这么泄底泄得一干二净。

连带着她对他的渴望,欲求,垂涎,亵渎,全都抖落出去了。

沈禾柠鼻子酸得顶不住,心口要揉成粉末。

她太害怕了,这份感情从滋生的那天起,就被定义成是恶心和龌龊,她背着这样的枷锁从十五岁走到今天,几乎每一个知情的人都在反复强调,她对他是僭越,是不能被容忍的。

一旦某天薄时予知道,只会把过去的情分都一笔勾销,还会觉得她小小年纪不要脸。

那她就真的彻底失去他了。

沈禾柠的手指快把床单揪破,急得额角都是汗,唯恐一睁眼就会把两个人的关系全毁掉。

但是已经捅破的窗户纸不可能再恢复原样,而且她了解自己,吻过一次了,肯定还会继续肖想他更多的,不可能忍得住,她绝对做不回以前的乖巧妹妹了。

何况昨晚那个样子,才是现在真实的她,每天装乖扮可怜其实也很辛苦。

她必须,必须有一个理由往下走……

既能保住薄时予记忆里干净纯洁的沈禾柠不变,还让她可以合理地继续对他为所欲为。

薄时予的指尖搭在沈禾柠额头上,抹过她溢出的汗。

没有时间考虑了,她再不醒估计就会被他拎起来……

沈禾柠身上止不住微微颤抖,情急之下,下定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格外荒诞的决心。

反正已经这样了,她说了谎耍了手段还强吻了他,死路一条,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

沈禾柠视死如归地忽然睁开眼,一鼓作气握住薄时予的手腕,侧过头,盯着他的眼睛,心跳如鼓地弯起唇,轻声说:“薄老师,你如果继续给我擦汗,我容易误会,我可不是做什么都瞻前顾后的沈禾柠。”

卧室里凝滞片刻,薄时予意外地扬了下眉,眼底淤着的暗红有些匪夷所思地褪下去。

他跟她对视几秒,问:“不是沈禾柠,那你是谁。”

沈禾柠愣了一下。

完蛋了她是张口就来的,忘记先取个名字了!

她暗暗吸气,表情维持住稳定,撑着床慢慢起身,歪头懒洋洋朝薄时予笑,说的煞有介事:“像沈禾柠那种胆小老实的人格,我可不想把她当成主,把自己当成副。”

熹微晨光里,被子从她身上滑落,皮肤白到耀眼。

她不紧不慢地向薄时予靠近,勾住他衣襟向自己一拉,自然又嚣张地说:“既然昨天晚上我已经喝醉强吻你了,那我也没必要继续装什么清纯,沈禾柠太弱了,我看不惯她,所以就成了这副身体里的第二个人格。”

薄时予任由她这样拽着,无形中配合地向前俯身,唇边淡淡笑痕几乎收不住。

他眼睫映着日光,织成一片黑金色的密网,把沈禾柠看呆。

哥哥唇角上有一小块伤口,是她……咬破的。

沈禾柠绝望闭眼,脸颊不断往上冒着热气,还要维护好新的人设,她一本正经陈述:“我知道你跟她过去的事,所以重逢以来,那些对你说谎的,用心机手段的,吻过你的,都是我抢来她身体做的,和她没关系。”

“不过你搞清楚,我对你可不是什么天真的兄妹叔侄情,”她在床上半跪起来,势均力敌贴近他,眯起眼,“哥,沈禾柠也许还小,但我长大了,只想谈场恋爱,你教我怎么样,你教过她那么多事,也教教我不行吗——”

“昨晚你那么小心眼,连回吻一下也不肯,算不上教。”

“你既然这么嫌我缠着你,那你就当作补一份成人礼,教会我怎么谈恋爱。”

“只要你肯教,等我哪天学够了,自然就还你清净。”她摆出缓兵之计,先让薄时予接受了再说,后面再慢慢攻略他。

于是她乖巧地靠在男人颈边,气息扑在他苍白皮肤上:“不然——我就让你那个傻妹妹的人格消失,你昨天肯背她回家,其实还是在乎她的,对吧。”

薄时予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声。

他冰冷手指莫名涌上热度,先是盖在沈禾柠头顶,继而抚摸向下,扣在她后颈上,把她稍微提起来,强迫对视。

小姑娘一双眼里满是慧黠和忧虑。

她在努力对他用小心思。

又怕被他轻易看破。

想玩玩他的感情,还想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自己留一条完美的退路。

等以后她玩够了,对他,对所谓的恋爱教学都没兴趣了,就能随时把这个编出来的所谓人格抹杀掉,当什么都没发生,回到最单纯的妹妹沈禾柠。

是坏心眼儿的小狐狸没错了。

但他满腔肆虐的爱|欲,也有了一条饮鸩止渴的出路。

这个沈禾柠清晨醒来,心急编出的稚嫩理由,连最小成本的网剧大概都会嫌弃。

它那么拙劣,可笑,荒唐,不可理喻。

可薄时予选择相信。

只要他相信了,那它就是真的,沈禾柠的身体里,就会有一部分拿来短暂地喜欢他,而他要做的,就是克制自己,浅尝辄止,让她有随时退出的权利。

薄时予压抑着喧嚣流淌的血液,捏着她下巴左右摇晃一下,伪装成君子,低淡地冷笑:“占了身体还提要求?我很忙,教你恋爱,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信了?!他居然信了!

沈禾柠激动得脚尖往内蜷,忽然想起薄时予昨天为了她所谓的接吻应该生过气。

清纯妹妹人设崩塌,生气也是合理的。

她眯起眼笑,脉搏跳得飞快,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些得心应手,她在薄时予耳边掠过,唇轻飘飘一啄,快淹死在自己的悸动里。

接着她故作神秘说:“作为报酬,可以先告诉你个秘密——昨晚那个,其实是沈禾柠初吻。”

薄时予闭了下眼,耳边被她撩得颤栗,更因为这句简单的话而烧沸了冷静,攥紧轮椅的手慢慢打开,掌心里深刻的红痕滚烫。

也许明天是结局。

今天他也停止不了沉沦。

就算是沈禾柠一场不用负责的刺激游戏,对他来说,等同于不可企及的肖想。

薄时予身体往后靠,沈禾柠手还勾着他,自然而然被带动起来,扑到他身上。

他低头看她,温文尔雅说:“这算什么秘密,我知道。”

男人语气平稳,那个昨天一整夜被她谎话折磨的人仿佛根本不是他。

沈禾柠不理解:“知道?!为什么?”

“因为昨晚……”

薄时予抬了抬被她咬破的唇边,视线从她眉眼到嘴唇,缓慢地一寸寸描摹。

“你紧张,生涩,咬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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