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绯闻
又是一天深夜下播。
阮知慕准备下班,统筹那边忽然来了电话,今晚和龙原电视台那边有饭局,让他赶紧收拾一下,二十分钟之内要到。
阮知慕在洗手间狠狠洗了把脸,自来水冰凉刺骨,把眉梢眼角的倦怠冲下去,看着镜子里苍白瘦削的男人,自己都觉得陌生。
从前他也瘦,但胳膊腿上都有软肉,如今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稍微晃一晃都觉得要散架。
不过,就算成了骷髅,装进棺材里,也还是要被抬去饭局的。
阮知慕换了身休闲干净的衬衣衬裤,马不停蹄打车去酒店。
他们公司签的模特不少,主持人也不少,阮知慕无论相貌还是主持功底都不是最出挑的,但长得漂亮的没他嘴皮子溜,嘴皮子溜的没他漂亮,矮子里拔高个儿,每次有这种需要人热场的饭局都会喊他陪同。
到了地方,百岳酒店,观江豪华包厢,人还不少,电视台那边来了五个人,公司这边就是项目经理,广告销售,品牌设计师,外加一个阮知慕。
龙原电视台的意思是,年底的晚会广告打算开始公开招标,潜在投标人可以开始报名,投标价不得低于电视台规定的标底价,否则无效,项目一共五个包,投标价排名前五的投标单位中标。
公司这边的意思是嫌报价太高,网络新媒体发展迅猛,电视台和实体杂志报刊式微,早已不是过去那种品牌砸钱抢着上电视台的局面。阮知慕他们公司近几年一直致力于线上营销推广,走的是爆火+快消路线,投放晚会广告意义不大。
话到这里,饭局上的氛围就有些凝固。
不过虽然没谈拢,公司这边对电视台的人还是客客气气的,s城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低头不见抬头见,s城的关系网错综复杂,事事都要谨言慎行。
他们谈正事的时候,阮知慕就在一旁安静喝汤,这些事儿也不是他能插得上嘴的,这种时候,当一个赏心悦目的花瓶是最合适的。
他正试图把汤里的一个南瓜浮沫撇出去,右手忽然被抓住了。
“你叫阮知慕是吧,多大了?”
阮知慕挣了一下,没挣开,手里还拿着白色汤匙,转头看着他。
抓着他的手的人叫郑誓,是龙原电视台的执行制片,肤色黝黑,牙齿发黄,硕大的鼻孔里能看见过长的鼻毛,年纪大概四五十岁。
阮知慕面不改色:“郑导,我大学毕业五年,今年二十八了。”
“二十八?”郑誓颇为吃惊,“居然年纪这么大了,我以为你刚大学毕业。”
郑誓手一松,阮知慕把手抽回来了。
“是这样的,不过我入行没几年,也算是新人,”阮知慕笑了笑,道,“你们先聊,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站起来,在一屋子二手烟和酒气中走了出去。
背后隐约感觉到异样,郑誓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腰和屁股上,意图明显,如同一条唾液粘稠的毒蛇。
阮知慕加快了些脚步,快速逃离了他的视线。
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骚扰,但还是会身体僵硬,浑身不适。
上完厕所,不想回包厢里去,于是转了个弯,到天台上吹风。
天台位于六楼,临近江边,视野开阔,从楼顶向下眺望,可以将s城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尽收眼底。
他曾经以为s城会是他生活的新起点,人人都说,s城遍地是黄金。
摸爬滚打了两三年,他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每一个外来者都是s城道路的奠基石,他们是黄金的浇筑者,但黄金永远属于s城本身,他们始终无法在这里完成归属。
阮知慕想起从前。
从前,他还在a城的时候,租房楼顶也有个天台,他也曾和某个人一起躺在竹椅上,摇摇晃晃地闲聊,喝牛奶喝椰汁,吃花生米,听电台里的深夜鬼故事。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是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阮知慕陷在回忆中,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随即一只肥厚粗糙的手搂上了他的腰间。
“宝贝儿,怎么在这儿吹风,也不怕感冒,”郑誓凑在他颈间,嗅他耳垂上的无花果香水味,“好淡的味道,不过,很衬你。”
阮知慕一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挣扎。
然而郑誓居然另一只手也抚了上来,身体从后面紧紧地贴着他,气息间全是令人作呕的热气和口水味。
阮知慕左脚猛地一踩他的脚背,趁他吃痛退后,转身就跑。
郑誓一把抓住他的裤腰,把他拎了回来,膝盖顶住他的小腹,由上而下将他狠狠压在地上,神色暴虐:“你要不要去打听打听,我郑誓在s城是什么地位,平时对人说什么脾气。今天晚上对你客气了点,给你脸了是吧,敢踩我的脚?你的脸都不够格被我踩!”
阮知慕以为他要踩自己的脸,然而郑誓阴沉地盯了他片刻,一把扯开了他的衣领。
纽扣在强力下崩掉了,滚落到他的脑袋旁。
阮知慕小腹剧痛,被迫仰着头,惊恐地看着他。
以前虽然也经历过性骚扰,但基本都是人很多的场合,对方就算不满他的抗拒,也多半不会说什么,担心丢面子。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天台,四周无人,郑誓居然就敢直接用强。
阮知慕喊了两声,被郑誓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魁梧强壮,体格几乎是阮知慕的两倍。
阮知慕无力地挣扎,突然听到天台入口处传来一道呼喊的声音:“软软!”
声音急促,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一瞬间,阮知慕的记忆被拉回了若干年前的那个夜晚。
心头一震,呼吸陷入停滞。
不……
不可能……
难道是……
下一秒,郑誓被猛地扯住后领,掼倒在地。
阮知慕仰躺在地上,急促地转头望去。
制服郑誓的是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身高足有两米。
虎口在喉咙上轻轻一握,郑誓就不敢动了。
一个人影从保镖身后窜出来,把阮知慕扶起来,紧张地看着他:“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
借着月光,阮知慕看清了他的面容。
俊美到艳丽的面容,眉眼不羁,虽然总是酷酷地臭着脸,但还带着一丝稚气未脱。
佟澜。
原本悬着的心,猛地掉落至谷底。
看来真是太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阮知慕自嘲地想,竟然会认错,竟然以为他会像骑士一样突然出现。
佟澜看到他的眼神,不满道:“你那什么表情,看到是我,很失望?你以为是谁?”
“没有谁,我是不敢相信自己被救,”阮知慕敷衍道,“扶我坐起来,慢点慢点……疼死我了……嘶……”
佟澜见他走路走得慢,干脆一把将他抱起来:“我听说百岳上了新菜式,特地来尝尝,没想到会遇到你。”
阮知慕一惊:“不用,我自己……”
佟澜根本不听他的话,大剌剌抱着他往外走:“闭嘴,不然我就把你丢下楼去。”
路过躺在地上,嘴角流血的郑誓时,阮知慕道:“他……”
“不用管他,我让小唐把他送派出所去。”
阮知慕一惊 :“可是他是龙原电视台的……”
被性骚扰虽然挺恶心的,但郑誓毕竟是电视台的执行制片,万一得罪了,以后可能会很麻烦。
佟澜在圈子里混久了,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无所谓道:“你们公司和电视台有业务是吧?放心,郑誓就是个打杂跑腿的,去年龙原有一档综艺想约我的档期,他们台长约了我一个月才见到我,回头我晚上给他们领导去个电话,出不了事。”
说完又臭屁地问他:“怎么样,我刚才是不是很帅,有没有一种被英雄救美的感觉?”
阮知慕:“……”
他敷衍道:“嗯,是挺帅的。”
从天台出去,快到走廊了,再走几步,恐怕就要走到人多的地方了。
阮知慕担心被人看见,想让佟澜放自己下来。
佟澜却像是抱上瘾了,死活不肯放。
“你害羞什么,我抱你,你应该感激涕零荣幸之至才对……”
走到电梯口,电梯门突然开了。
电梯里挤满了人,全是身穿便服的娱乐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对着他们就是一顿猛拍,看样子是等候已久。
七八个话筒对准了佟澜。
“佟先生请问您是同性恋吗?”
“您抱着的这位是您的同性伴侣吗,你们今晚上是来酒店深夜密会,还是浪漫的二人烛光晚餐?”
“您之前在采访里说暂时没有结婚的计划,是否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性向?”
甚至有话筒对准了阮知慕:“请问您是佟澜的地下恋人吗,还是只是包养对象?”
阮知慕:“……???”
——
次日,佟澜深夜在酒店抱着一个男人的照片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路人们纷纷感叹有钱人就是会玩。
佟澜的粉丝们集体炸了,他们挖出被抱着的男人正是佟澜代言的护肤品牌的签约主播,就是之前护肤品发霉舆论公关危机的那家,于是当天晚上集体涌入直播间,阮知慕又遭遇了一轮别开生面的网暴。
对他的网暴无非就是“长得那么丑,在佟澜的对比下,丑得更明显了”“估计是蓄谋已久,和记者约好了,趁这个机会陷害澜澜”“上次公关危机的时候就很会卖惨,现在一看,果然是个绿茶心机婊”“打算什么时候进娱乐圈啊”。
总监找到阮知慕谈话,遗憾地表示,虽然他工作一直很认真,能力也很强,但现在新闻势头太大,佟澜的粉丝们已经影响到了正常卖货,因为直播间虽然流量变大了,但基本都是被粉丝的辱骂刷屏,他们品牌本来就是走的流量营销路线,粉丝购买力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现在粉丝们不仅不买账,还挖出了品牌以往的大批负面新闻,到处传播,这对品牌完全是弊大于利。
因此公司不得不让他回家休息两天,避避风头。
换句话说,他被暂时炒鱿鱼了。
阮知慕当天早上七点到的公司,七点半就被赶出来了。
虽然没有被解约,但他的合约签在这里,这段时间也接不了别的活儿,只能回家待着去。
阮知慕抱着纸箱,站在人来人往的公司门口,突然想到一句老话,形容他现在的处境特别合适。
三九天躺棺材里吃冰块——凉透了。
——
与此同时,跨越半个城区的z商圈写字楼,卓越空间摄影工作室。
一个身穿休闲棉麻衣衫,气质阴柔,留着长发的男人走进门里。
摄影助理看到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相机:“白先生,来找我们老板?”
“没事,你忙你的,”白川笑吟吟道,“小灿,今天衣品不错嘛,知道穿高腰牛仔裤的时候要穿短上衣了。”
小助理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上次你说,这样会显得腿长……”
“这么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
小助理脸红了。
白川调戏完小助理,走到最里面的拍片室,也不敲门,大大咧咧就推门进去了。
门里光线昏暗,只有相机前光线明亮。
里面传来不悦的声音:“我是不是说过,我干活儿的时候不要擅自进来。”
声音冷淡,如同刀尖搓磨,令人心中一凛。
白川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样子,笑嘻嘻道:“这不是看你干活儿累了,进来跟你说说话,调剂一下。”
严越从静物摄影台上抬起头来,过长的额发遮住眼睛,目光漠然:“不需要。”
“今天轰动s城的大新闻,真不看?”白川把一沓报纸扔在他身旁的茶几上,“算了,你爱看不看,我导师找我还有事儿呢,昨天有一批实验数据参数设置错了,整个重做。”
白川耸耸肩,走了。
严越照旧调整光圈,调试角度,眼皮都没抬一下。
几十分钟后,终于完成一组基础拍摄,放下机器,仰起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之前读书的时候,老师经常说他是个“madman”,拍起照来就不要命,没日没夜地干,饭不记得吃,水不记得喝,甚至有一回骨头脱臼了,自己还恍然不知。
可是能有一件让人投入全部身心的事,是很幸运的。
这样就不会想起其他的事。
严越的头扭到右边,目光落在那沓皱巴巴的报纸上。
这是……白川刚才带来的。
报纸是彩色印刷,头版头条上登载着一条充满惊叹号的八卦新闻,似乎是某某明星深夜在酒店和同性恋人激情相拥。
这种东西,在他眼里,一直都是比垃圾桶里的烂白菜还不如的垃圾信息。
白川平时明明也不关注这些的,怎么突然拿给他看。
这是终于被导师逼疯了?
严越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在看到照片上被抱着的人时,目光猛然定住。
作者有话说:
他醋了他醋了他醋了他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