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卓皓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陆羽声的话，回头冲卓凡说道：“小凡，去上面的超市，买瓶可乐，还拖一箱啤酒来，然后往下走一点，有个卤味摊子，今天只有饺子，你去再买点卤味来，钱跟你旁边的钱柜拿就行了。”
卓凡被点到名，反应了几秒，随后小声答应，“好。”
支开了卓凡，卓皓把卓友国猝死的事情告诉陆羽声。
人听到死亡的反应，是如出一辙的，总会感叹一句“之前还好好的”，世事无常诸如此类的话也听倦了，任谁死了，也不会觉得大快人心。
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他生前那些个混蛋事迹，也没有那么不可饶恕。
“那卓凡他受得了吗？”再怎么混蛋也是卓凡的爸爸。
卓皓缓缓吐出一口气，“受不了又怎么样，反正我把他从派出所接出来，一直都是蔫儿的，不怎么说话，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关心完小的，卓皓还得关心大的，他捏着陆羽声的胳膊，“你呢？”
“我？”陆羽声迟疑了，他那点事，跟卓凡比起来，微不足道的，没必要在这个是给卓皓添乱，“我能有什么事，皓哥你先把卓凡照顾好吧。”
卓皓贴着陆羽声站着，轻笑了一声，“晚上就不去你那儿了。”
“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陆羽声张了张嘴，“你…你店里就一张床啊…”
卓皓店里是张单人床，现在是冬天，两人挤一块儿未免也太勉强了一点。
“还有个钢丝床，晚上能将就一下。”
陆羽声试图坚持，“你可以带卓凡去我那儿的。”
放到平时，卓皓巴不得和陆羽声黏在一块儿，现在只能无奈，“算了吧，不麻烦你了，主要是他现在这样还是不要折腾为好。”
“好吧。”陆羽声不是十万火急，他得顾及到卓凡的感受。
看着陆羽声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卓皓一心只想掐他的脸，手就跟不听使唤似的，捏到了脸颊上。
“高兴点。”
陆羽声这种时候最听话，脸都被捏得变形了，也没躲开卓皓的手，还拼命挤出一个微笑叫人安心。
卓皓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陆羽声，事得一件一件的来，他和陆羽声还没那么着急。
可乐是给卓凡准备的，啤酒是卓皓自己想喝，陆羽声还特地包了两个没怎么放盐的饺子，给两只小猫一猫一个。
炉子里火烧得很旺，店里暖烘烘的，卓凡低头扒着筷子，不怎么说话，都是卓皓在说。
“你小陆哥哥厨艺没话说，你多吃几个。”卓皓不太会招呼人，这几句话就是极限了。
剩下的响动，全靠热闹的电视，和小猫的喵喵声，店里才没有变的冷清。
冬天黑的很快，吃过饺子，外边的路灯都亮了，卓皓烧了热水，让卓凡洗了个脸泡了个脚，又重新换了床单，嘱咐道：“今天早点睡吧。”
直到卓凡睡下，陆羽声还舍不得走，陪着卓皓又看了会儿电视。
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因为电视背后就是床，卓凡还躺在里边睡觉，疲惫的人，再怎么吵都睡得着，就怕卓凡心里藏着事情，不愿意睡觉。
陆羽声跟猫似的，和卓皓挤在一把椅子上，上下眼皮子都快黏在一块儿了。
卓皓用手肘推了推他，沉声道：“回去睡觉。”
他俩胳膊挨着胳膊，大腿贴着大腿，陆羽声靠在椅子上装死。
“你他妈要是赖在我这儿，就真睡不下了。”卓皓坐直了身体，扶着陆羽声的脑袋，又跟哄小孩一样，“乖，明天再来。”
没有分别，两人还没这么黏糊，陆羽声“嗯”了一声，卓皓把他送到店门口，几步路的功夫，他回了好几次头，走得一点也不干脆。
等到陆羽声走过拐角，卓皓才拉下卷帘门。
他洗了个脸，连脚都懒得泡，从衣柜背后搬出钢丝床，铺上棉絮就打算睡觉，刚阖上眼睛，就听见里边翻身的声音，卓凡还没睡着。
卓皓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卓凡，总不能跟一个小孩说什么节哀顺变。
他寻思来寻思去，都开不了这个口，倒是卓凡先说了话，“哥…”
“嗯？”卓皓身体上挺累的，精神上还算清醒，卓凡一喊他，他得打起精神来认真听。
卓凡的声音带着点湿气，多半是躲在里边哭鼻子，“万一我妈妈不来接我怎么办…”
这问题卓皓答不上来，毕竟他也没见过卓凡的妈妈，真要一个女人带着前夫的儿子生活，也挺为难人的。
如果卓凡的妈妈不来，卓凡也无处可去，一个半大点儿的孩子，留给谁都是负担。
卓皓说是他的哥哥，但又不是血缘至亲，能去派出所，已经是顾念了昔日的情分，没有说要对他以后负责的道理。
店里安静了一阵，卓皓今天叹气的次数有点多，他迫于无奈的不是要照顾一个孩子，而是操蛋的生活。
“那你就留在店里给我看店吧。”卓皓又道，“现在想这些干什么？真要不来，我们再商量。”
习惯了和卓皓一起回家，一起睡觉，陆羽声今晚形单影只，心里的落寞让他有点无力招架。
他躺在床上，床边的床垫还没有收，床垫摆放在原处，他才能安心，才能安慰自己，卓皓过几天就回来了。
他俩住在一起，虽说是他在照顾卓皓，可卓皓同时也在陪伴他。
有卓皓陪伴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孤独。
就像是现在，他打个喷嚏，能听到自己的回声，翻个身，布料摩擦的声音，反复在耳边回荡，整个家里除了自己，找不到别的身影。
他也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有个清晰来自深处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他有点想卓皓了。
他和卓皓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是从楼上到楼下，也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
想念的厚度，却超出了陆羽声的想象，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离不开卓皓的。
明明一开始连话都说不上，明明卓皓起初对他那么排斥，明明还让卓皓看了笑话。
或许是从卓皓受伤开始，或许是从卓皓在梁鄞面前帮自己说话开始，或许是从自己发烧的那个晚上开始。
到底是哪一次呢？细节的交织，让陆羽声猛然发现，这段悄无声息的日子里，他和卓皓已经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了。
打从他来到东城起，他生活的细枝末节，都和卓皓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漫长的岁月长河里，卓皓是第一个靠着心和他贴近的人。
他留在这里的原因和意义，突然之间变得明朗起来，他先前的茫然，都因为“卓皓”这个名字变得明确和鲜活。
卓皓睡在店里，开店时间就会早一点，卓凡觉也浅，早早的起了床，坐在店里看着卓皓忙活。
卓皓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收拾猫屎，铲完屎又得给猫装上猫粮和水，这套小猫的用具和店里的风格格格不入。
卓凡忍不住问道：“哥，这是你养的猫吗？”
“不是。”卓皓想也没想，直接否认了，“是你小陆哥哥养的。”
“他养的为什么在你店里？”
“我和他一起养的。”卓皓乐了，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本来是野猫，他非要养，没办法。”
卓凡挺诧异的，他对卓皓的了解不多，但是几次见面下来，觉得卓皓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只有在说到陆羽声的时候，语气是轻快的。
照顾好小猫，卓皓拍手起身，“早饭得自己解决，小陆哥哥赖床，早上起不来。”
被人挂在嘴边的感觉很好，因为一直被人惦记，能成为别人的牵挂，卓凡有点羡慕小陆哥哥。
大概中午的时候，卓皓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女人的声音，“喂？请问是卓皓吗？”
“哪位？”
“我是卓凡的妈妈，我才上车不久，长途车得开两天。”
卓皓看了眼在门口坐着的卓凡，“没事，您慢慢来，到了再给我打电话就行。”
小孩都是这样，渴望得到父母的关爱，哪怕卓凡什么都没说，还是会在门口默默等待，期待妈妈到来。
卓凡妈妈又说了些感谢的话才挂电话，随后卓皓走到卓凡的身边，告诉他这个喜讯，“你妈妈刚刚来电话了。”
卓凡眼睛都亮了，但还是表现的很冷静，“她来吗？”
“今天刚坐车，你别担心，会来的。”卓皓的大手摸到卓凡的脑袋上。
卓凡低下了头，手指抠着裤腿的线缝，“那我爸爸呢？他怎么办？”
“不是还有我吗？你好歹喊我一声哥，这些事情，我都会帮你处理好的。”卓皓按着卓凡的脑袋，“到你妈妈那儿了，你是接着读书吧，多上点学，总是有好处的，别那么快进入社会。”
卓凡读完初中，就被卓友国带着到处乱跑，从乡下到县城，从赌桌到酒桌，他都懵懵懂懂的，直到卓友国猝死，他像是解脱了一般，又像没了归巢的飞鸟。
卓皓真好，卓凡心想，这是他长这么大，对他最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