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陈见拙还是离开了,急匆匆地回家洗漱换了衣服去上班,就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即使和沈谒的关系因为裴子梏有了改变,两个人依旧表现的并不熟络,除非工作需要才偶尔搭上两句话。

这样一来,事情就一直压在了心头。

工作群里有沈谒的联系方式,陈见拙还犹豫着要不要添加,然后就看到了好友申请。

沈谒问:你昨晚去看他了?

陈见拙抿了抿唇,敲打着手机键盘:是的。不过你没有告诉过我,车祸导致他失明了。

沈谒回的很快:你不是也说不管他了?

陈见拙便觉得有些无措,这个问题他也想要问自己,可是却无法得到答案。

他没有说话,沈谒再次编辑了信息过来:医生检查时发现他头部虽然受到过撞击,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造成他失明的,很有可能是心理原因,他不想面对眼前的现实,且判定为他已经患上妄想症,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

陈见拙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这些字,怔住了,心中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妄想症。

难怪他一反常态地松开了他的手,难怪会认为他不过是一场幻觉。

不会再有人比裴子梏更爱陈见拙了,这点毋庸置疑。

陈见拙知道的,早在很久之前,裴子梏用愈加偏执的举动,就已经让他认知到他在他心里的位置。

可他这样炙热且疯狂的爱意,他无力招架,也无法接受。

尽管如此,陈见拙不受控地再次也夜里偷偷跑去见了裴子梏,还是在他熟睡的时候,因为只有这个时候的他能让陈见拙稍微放下心中的恐惧。

陈见拙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站着,看着他在睡梦里熟练地试图把身旁的人搂在怀里,最终次次落空,然后他就会紧蹙着眉头,语气悲伤地喃喃着喊道:“见拙,见拙……”

最终因为药效的作用,再次沉沉地陷入睡眠之中。

陈见拙几乎已经习惯在夜里下班过来看看他,看着他绝望地挣扎,像一个冷血的旁观者。

后来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因为沈谒说他最近也不自己闹着要出去了,状态稳定,便也不需要借助药物让他冷静。

所以陈见拙再去的时候,他都是清醒着的。

不过两个人并不说话,裴子梏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床沿的位置。

大概是希望他能牵住他的手。

陈见拙清楚他一直不过是把自己当成幻觉,不想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但是袖口往上蹭,露出的手腕上遍布着斑驳的划痕,已经被处理缝合过,看起来狰狞又恐怖。

陈见拙犹豫了好一会儿,见他并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便还是走过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中。

裴子梏甚至都没有选择抓住,像是害怕一点点过激的反应都会使得陈见拙反感,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这么久一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浅淡的笑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陈见拙没有出声,抬起另外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想要摸一摸他手腕上的伤口,又怕弄疼他,选择了作罢。

裴子梏再次让他见识到,他不在他身边的这短暂的时间里,过的有多么的糟糕。

他们持续着这样算得上诡异而又默契的程序,裴子梏每天都会等到陈见拙出现,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他才会安心地休息。

明明是个真人,却努力地配合演绎着这不过是他的又一场幻觉,陈见拙都不知道自己抱有的是怎样的心态。

他告诉自己,裴子梏是因为他才出的车祸,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来探望他无可厚非,等到他伤势好转,等他出院了,他就不会再见他了。

所幸沈谒也说,裴子梏身体已经基本痊愈,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只不过却突然拒绝了再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

拒绝心理治疗,这无异于是裴子梏在断送自己重见光明的希望。

今天周五,加完班陈见拙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他本打算今天不过来,但还是习惯性地上了抵达医院的公交车。

出乎意料地,裴子梏竟然没有睡着,他靠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方向,好像真能看到似的,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仍旧空洞没有任何神采。

听到脚步声,他一下子转过了头,显得很是惊喜,朝着病房门口的方向望过来,尽管其实眼前不过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改变。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见拙?”

无焦距的目光放在陈见拙的身上,把他钉在了原地不敢再向前,他没有再这样的情况下和裴子梏相处过,纵然最近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好转,但那是不一样的,他带给他的伤害所造成的阴影不可能就这样被忘怀。

于是陈见拙心里下意识地想法就是离开:“……”

没有人回应。

裴子梏刚才的那点欣喜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落寞下来,再次眼巴巴地望向窗外,似乎是期盼着有一个身影会出现,即使他看不见。

“怎么还没有睡觉?”陈见拙还是出声了。

“马上就睡了。”闻言裴子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躺下了身子,怕惹得陈见拙不高兴一般,急急地委屈着解释道:“是你早上说如果我今天乖乖配合检查,晚上就来看我的,我等啊等,等好久了,我还以为你你不来了。”

早上。

早上陈见拙可没有看过他,而且这也是这么多天来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对话。

陈见拙努力克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但始终没有靠近他,只问道:“为什么不愿意看医生了?”

裴子梏不说话了,低垂下眼帘,如往常一般伸出了手。

陈见拙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着,他不确定此刻的裴子梏是不是像之前一般无害。

说来倒也可笑,他明明知道他是恶魔,居然还会觉得他有着无害的一面。

病房内安静极了,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如果说陈见拙是因为害怕,那么裴子梏更像是受了委屈,在闹着脾气,等待着人哄。

僵持了许久,陈见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整个人都处于一个警戒的状态,一步步缓缓地走过去坐在椅子上,重复着之前许多次的动作,把手覆盖在了他的手掌之中。

可是这次裴子梏微微握紧了手,惊得陈见拙差点儿甩开他就往外跑,忽而又感受到他并没有用力,像是想要牢牢抓住,却又不敢。

这样的姿势让裴子梏有所放松,这才愿意再次开口,闷声闷气地控诉道:“他让我不要再想你了。”

陈见拙仍旧提心吊胆,但已然能够和他保持着交流:“医生说得对,你该好好配合治疗。”

“不对不对!”他语调拔高,随即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会吓到陈见拙,便竭力控制着情绪,声音也随之放低了下来,小声道:“他根本就不是想治好我的病,而是想要我的命。”

陈见拙被他这么说法逗笑,叹了口气道:“除了你自己,没有人想要你的命。”

“那见拙呢?”

“什么?”

他嗓音很沉,一字一句地问道:“见拙想要我去死吗?”

陈见拙一愣,放在以前,他肯定不用思考就会回答想,偏偏此刻竟无法开口。

他没有答案。

当然,也并不需要他作答。

“你会说不知道或者不想,因为你不是见拙。”他眼神是望着他的,可眸中一片冷寂,毫无生气,自顾自地语气冷静而淡然地替他回答着,“见拙会希望我去死,在他的眼里我是一个坏人,坏人就该死掉。”

你以为你有多了解陈见拙,你连你现在握着的这只手的真正的主人都不知道。

而且,连陈见拙都越来越无法看透自己了。

他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裴子梏的眼睛,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感,只道:“睡吧。”

裴子梏再没有说话,但陈见拙感受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纤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有点痒。

陈见拙安静地坐着,好一会儿后刚想收回了捂住他眼睛和被他握住的手,可才轻轻地动了一下,原本应该熟睡的裴子梏突然急忙低声着道:“我还没有睡着。”

陈见拙微怔,随即道:“没人规定要你睡着了我才能离开。”

“可是见拙……”裴子梏可怜的模样像是一个生活在恐惧中需要人保护的小孩,他说,“我好害怕。”

陈见拙便不再挣扎了,破天荒地选择了顺着他,无奈地道:“那我等你睡着。”

陈见拙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从心里延伸出一种疲惫和恍惚不知所措的感觉。

洗完澡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热气让镜面上蒙了一层雾,使得他无法彻底看清自己,只有隐约的轮廓显现出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陈见拙问自己。

他如此清醒,所问不过是明知故问。

他无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情,夜里所有的梦境都被裴子梏侵占,连偶尔的放空时也不留余力地开始往他的脑袋里钻。

那种惶恐感只有最近在医院时时见到他时才有所缓解,甚至于明知是错,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见他。

陈见拙觉得自己大概也生了病。

走出浴室的时候手机振动了两下,是沈谒的消息,说裴子梏后天就能出院了。

陈见拙回道:好的,知道了。

这个时候,脑子里突然有人开口说话了,是他自己声音:你没有病,你只是想他了。

怎么会?

那个声音似乎听到了他的否认,再次冷冰冰地开口道:那就不要再去见他,反正他 要出院了。

他怎么可能想裴子梏?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陈见拙连忙做下了决定:是的,他的确不应该再去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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