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景湛伸着懒腰过来这边的时候, 就看到墨玄离沉着脸从房间里面出来，那表情一看就知道不是小孩子了。
“玄离！”景湛兴冲冲的喊道：“恢复了吗？比清荣预计的还快一点。”
墨玄离停住脚步，立马问道：“景湛, 我这几日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比如冒犯了哥哥。”
景湛一愣，顿时两眼放光, “怎么, 你想要对你哥哥做什么坏事吗？”
墨玄离见景湛神色微妙，顿时紧张起来。
刚刚三豆跟他说了一下这几日的事情, 他才知道自己中了摄灵阵，记忆神智完全恢复到了六岁的时候，六岁是他人生经历大变的时间，根据三豆描述他当时的状态, 应该是离开家逃亡的开始, 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一段。
那时候家中变故，父母双亡, 突然自己被爆出了人魔混种的身份，昔日所有对他友好的人都厌恶他，举报他，看着像好人的陌生修士会举剑杀他, 发现他不能被轻易弄死，就想尽办法折磨他。
那时候仙魔混战刚刚结束，修士或者生活在修凡混居领域的凡人们都痛恨给他们带来战争痛苦的魔族, 而人魔混血在他们眼中绝对不可能是爱情的结晶，更可能是人类被魔族糟蹋后的产物, 是比魔族更加恶心的存在, 因为他们代表着人类的耻辱。所以一旦发现必然处死。
他那一会儿还没有遇到高人帮他封印魔族血脉, 所以轻而易举就能被修士认出是混种，追杀他的人不计其数，面对骤变的世界，只能疲于奔命，茫然无措的应对着一切，只有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不断的逃，六岁的他甚至都无法思考活着死亡的意义，只是觉得死很可怕，不想死，就得拼命逃。
永远在黑暗和血腥中逃。
现在每每回想起都背脊发凉，甚至午夜梦回都会惊醒到不敢入眠的程度。
他不敢想自己恢复成那样防备一切的阶段会不会惹出事端，冒犯伤害师尊，更加不敢想自己会不会透露什么让师尊知道。
虽然按照三豆的说法，师尊一切表现如常，肯定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墨玄离还是担忧的厉害。
至于三豆说的，师尊从敌人手中救了他，还任由他抱着哭，说幼稚的话，之后还陪他吃面，为了照顾他，晚上与他同睡，这些墨玄离还都能理解，毕竟师尊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别扭，六岁的神智在师尊眼中肯定就是小孩子，师尊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心中又对他有情谊，肯定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待着。
但是说昨日的望春日陪着他出去玩，他觉得三豆没有跟出去，应该只是听说，之前师尊是没办法，之后师尊怎么可能主动带失忆的他出去玩，师尊没有必要这么讨好他啊，应该是单独把他带出去治疗什么的。
单纯哄他，带他玩，怎么想都感觉不太对，而且他都不会记得，对他好也没有意义，就算师尊心里有他，也没有理由这么迁就他。
墨玄离有点不敢面对师尊，却又心中不安，想要尽快见到师尊，正好遇到了景湛就赶紧询问起来。
奇怪的是之前景湛并不会以这样的调侃之色来说他和师尊的关系，现在却好像……难道自己变成小玄离的时候，师尊表现的过于那啥了，让人看出了师尊的想法？
墨玄离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了，当即正色道：“我小时候防备比较重……怕伤了哥哥。”
“都变成六岁孩童了，怎么着也做不出什么伤害的事情吧。”景湛语气暧昧不已，听得墨玄离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皱眉。景湛顿时道：“唉，没意思，还是小孩子逗着好玩。你一出事，你哥哥就单独监护你，我们都没有沾手就去忙仙人庙的事情了，所以也不太清楚你们是怎么相处的。”
景湛该正经的时候还是正经的，把墨玄离失忆之后他们做的种种安排都说了一下，然后道：“昨晚我们已经假扮仙人显灵告诉了那些百姓一切都是考验，你是没看到那些人哭天喊地，其实说到底就是自己的私欲没法正大光明的发挥下去罢了，后来还有人质疑仙人像，简直好笑。说灵的是他们，说不灵的也是他们，全看满不满足他们呗。”
“哥哥的办法很好，这样就行了。”墨玄离开口道。
“我说了半天，你不夸夸我们做的好，倒是先想你哥哥。”景湛眯着眼睛，笑道。
墨玄离不自在的皱眉道：“别乱说，我哥哥会不高兴的。”
景湛还想说什么，但是墨玄离已经要去找顾白卿了。
“你找墨大哥？他带着清荣出去了。”
“什么？”墨玄离一愣。
“之前你变成小孩不是逃走了吗？半路好像遭遇了袭击，昨晚又遭遇了一次，墨大哥跟我们说了之后，清荣就让墨大哥带他去战斗过的地方看看。”景湛道。
墨玄离脸色大变道：“什么？昨晚还有一次？”
景湛点头道：“嗯。是有一次，吕素兰和乌红希还被卷进去了。”
墨玄离脸色有点难看，自己真没用，还要靠师尊，明明师尊的身体……
“你为什么不跟着，既然遇袭就很危险，谢清荣现在做不了什么，我哥哥他……法力不太……”
“你哥说没事啊，而且之前不都是他护着你吗？现在最危险的其实是很快要办葬礼的闻府，所以我负责留守。”景湛用一种看笨蛋恋人的眼神看着墨玄离，他哥哥虽然法力很诡异，但是真的很厉害，这是景湛都要点头认同的。
墨玄离没法解释，只能赶紧重新感受师徒契，出门找师尊。
看着墨玄离急匆匆的跑走，景湛赶紧喊道：“喂，你哥哥让你留下来跟我一起守闻家。”
可是留给景湛的只有一句话，“我去去就回。”
景湛只能无奈摇头，回头看见三豆走了出来，赶紧上前道：“落枫长老的灵兽，帮忙一起守呗。”
三豆无所谓。
结果某人招它可不是为了一起守家，而是为了八卦，“你们睡在一个房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说来听听，我给你买小鱼干。”
三豆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理会。
有趣的事情没有，惊吓的事情倒是有，只不过三豆并没有告诉墨玄离，关于小玄离偷亲的事情，因为在三豆看来毕竟墨玄离一直对顾白卿表现的敬爱有加，若是让他知道他的小时候干了这种混账事，估计会羞愧的捅死自己。反正顾白卿也不知道，三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现好了。
这个小秘密自己负责埋好了。
墨玄离顺着路，出门不久就遇到了一对夫妇带着小孩与他擦身而过，只是路过的时候对着他指指点点。
“就是他……昨日吃到银豆子的人。”
“对对对，好运气啊。”
“哼，他明明是大哥哥为什么要跟我们抢百花莲子羹啊！”
墨玄离耳力超群一下子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顿时脚步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远走的三人。
刚刚他们说百花莲子羹，那不是望春日一早的祈福活动吗？难道昨天……
墨玄离神情微变，若是真的吃到了银豆子，按照他小时候的话，一定会……
墨玄离立马伸手找遍全身，竟然在储物袋中找到了一颗银豆子。
但是那银豆子一看就不是正常制作的银豆子，像是把银块直接用内力捏圆的那种。
一个镇子有多少人吃，哪有可能正好是自己吃到银豆子，这么巧合的事情，墨玄离只要轻松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却又不敢这么自恋的想，师尊会为他花费这种心思。
墨玄离也很矛盾，明明知道师尊对他的情谊，却又觉得师尊不会屈尊降贵去讨好他，但是不是师尊又能是谁呢？
墨玄离紧紧的捏着银豆子，心中一阵波澜，仿佛能想象当时自己获得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他小时候期盼已久的事情，后来不敢在回忆，怕伤心，没想到时至今日，他还能拿到代表好运的银豆子。
墨玄离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打算从储物袋中找到合适的盒子来专门保存银豆子。
结果一翻找之下就愣住了，他的手放在袋子中，脸上的表情都空了一瞬，然后拿出了一个竹制风车，他愣了一下，立马伸手再去拿，一个又一个幼稚的孩童小玩具出现在手中，很陌生，却勾起了一丝丝回忆。
他曾经很想要的玩具，大了之后有能力获得了，却懒得再去弄了。
这些……这些难道都是师尊买给他的吗？
所以他们真的出来过节了，师尊带着他过望春日？
墨玄离神情恍惚收回各种小玩具，却在经过街市的时候，遇到卖玩具的小摊贩，还有一些围着摊贩的小孩子。
小孩子那边也传来了窃窃私语。
“就是这个小哥哥。”
“对就是他，他哥哥昨天给他买了一大堆宝贝让他玩，摊上的种类都买下来了。”
“是他，是他。过分，他一个人凭什么玩这么多啊。”
“就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好意思跟我们玩一样的东西啊。”
墨玄离的猜想被证实，有些震惊的加快脚步。
他了解自己，就算再任性也不会主动要什么，所以说是师尊主动给他买的。
为什么？为了让他开心吗？
想到这一点，墨玄离脚步简直飞快，心中好像什么东西快要涨开了，他想要快点见到师尊。
可是却偏偏还是有人拦住了他。
“小墨公子？”
墨玄离见是乌红希，就停住了脚步，“乌姑娘怎么在这里？难道是跟我哥哥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乌红希有一丝丝防备之感。
乌红希道：“墨大哥？他不是在闻府吗？我是一早就出门了，听说仙人像出了事，我想我爹娘也不会为难我了，就回家先报了平安。正打算回去闻府呢。奇怪，小墨公子怎么没有跟着你哥哥呀。难道是昨晚受了伤？”
“我没事，对了，昨晚你也在，我哥哥有受伤吗？”墨玄离知道这种事情问师尊，不一定能得到真实答案，还是问别人好。
乌红希一脸疑惑的看着墨玄离。
墨玄离立马就道：“我昨晚受了点伤，怕没有注意到哥哥的情况，后来昏迷，一觉醒来，哥哥就出门了，所以有些担心。”
乌红希倒也没有深究其中不合理的地方，直接道：“我去的时候都打完了，能看到啥，后来你们不是让我先走了吗？就一直没见到了。怎么昏迷了？”说到这里乌红希就笑道：“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让我先走，是为了偷偷回去放河灯呢，难道又去抓人了，所以才受伤昏迷？”
墨玄离神色不变，尴尬的笑了笑，但是内心却翻滚了疑惑，还去放河灯了？昨日，师尊到底带着自己做了多少事情？该死！为什么不记得。
乌红希离开，墨玄离站在没有昨日繁闹的街市，总感觉每一处都有他和师尊的影子，却一点都回忆不起来。好像丢失了什么宝物一般让墨玄离心慌到无措。
因为方向相同，所以当墨玄离看到河边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始沿着河边走。
很快就听到了招呼声，“喂，公子，昨晚放河灯还顺利吗？到湖中心了吗？告诉公子一个小秘诀，早上都会有人清理湖面，还有湖底的暗流会卷走河灯，传闻若是能找回那灯，必然能获得金玉良缘。”
墨玄离看过去，是卖河灯的店家，三言两语，墨玄离就套出了一些信息。
比如红线河灯的作用，比如他闹出来的笑话，比如最后师尊只给他买了河灯，让他放来祈愿，那上面到底有没有写字，店家不知道，自己不记得，师尊肯定知道，但是按照师尊的性子未必会说，那就……
墨玄离飞快的沿着河边而去，很快看到了湖中心，他几个飞跃正好落在了清理河灯的小舟上。
“唉？这位公子……”
“我找河灯。”墨玄离直接抛下银两给船夫。
船夫笑道：“公子有心上人了？好事儿啊，公子慢慢找，一定能找到的。”
墨玄离没有回答，内心却觉得未必，因为可能什么都没有写，那就很难找到属于他的那一盏了。
小舟上找遍了，就用杆子挑湖面剩余的找，找到了几个空的，但是直觉却告诉他不是。
翻找到最后，当剩下的唯一一个被捞上来时，看着陌生的名字，墨玄离陷入了沉默。
船夫安慰道:“可能是被暗流卷走了，不要紧的公子，能漂到这里来，本来就证明了你们的缘分。”
墨玄离苦涩一笑，刚刚拼命想要找的劲儿头，仿佛是在极力的证明什么。他究竟想看到什么？想看到他和师尊的名字出现在上面吗？
墨玄离看着满船的河灯，突然一咬牙飞跃离开，师尊陪他度过了一个望春日，陪他做了那么多幼稚的事情，此等情谊，就算没有河灯，他……
巷子中，小玉人查看了战斗痕迹，突然开口道：“墨大哥，你说会不会是魔族？”
“傀儡师走了邪道，本身就算半个魔族，但不是入魔那种，他眼睛没变。”顾白卿道。
“那墨大哥对魔族怎么看，是不是一定要杀无赦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