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沈斯缪到东京已经两天了,第一天忙于和三川株式会社的新任会长见面,之后便是密集的应酬。

从居酒屋出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雨,雨淅淅沥沥地砸在地上溅起了雨珠,沈斯缪看着皮鞋上的水渍眉头皱了皱。木门从两边推开了,接着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沈先生,还在等车吗?”

沈斯缪微侧着脸缓声说:“司机还没有来。”

男人望了一眼大雨:“沈先生要不坐我的车。”

沈斯缪笑了笑:“谢谢中島先生的好意了,我的司机马上来。”

路边一辆黑车开了过来,中島朝他微微鞠了一躬:“沈先生下次再会了。”说完他便打开车门上去了。

沈斯缪站在居酒屋下看着过往匆匆的人群,他抬起手腕瞥了一眼表,又一脸淡漠地放了下去。过了一会一辆车开了过来,司机下来鞠着躬说:“沈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无妨。”

司机撑开伞打在他头上朝车边走,沈斯缪上车后把手臂上的西装放到了一边,揉了揉眉头,把领结扯松了一些。

雨水砸在玻璃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霓虹灯在水珠里晕开,朦胧地折射在车窗上,沈斯缪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朝前面说:“明天早上八点钟我要去京都,你在楼下等我。”

“好的沈先生。”

到了京都之后,他便直接开向了藤原家的宅邸。

藤原式的宅邸建在半山上,周围都是茂密的植被和参差不齐的松针树,显得颇为阴翳幽森。沈斯缪朝着这条山间小路往上走,青石板缝里有干枯的绿苔,他感觉自己呼吸间都是植被的湿气。

他敲了敲紧闭的大门,不一会传来了木屐的踏踏声,门发出了吱嘎一声响接着从两边推开了。一个穿着和服的妇人从里面探出了头,看着他抿嘴笑了一下,躬着腰说:“藤原先生欢迎回来。”

沈斯缪点了点头把手臂上的西装递给了她,询问道:“母亲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妇人在前面引路,沈斯缪跟着她穿过了一个庭院,走上了长长的廊道,在一间静室前面停了下来,妇人鞠腰退走了。

隔窗里坐着一个穿红色和服的女人,她的头发绾成了一个复杂髻,中间插着一把木梳,旁边垂下来一些花絮。沈斯缪朝里面喊道:“母亲。”

藤原穗子抬起头望着他露出了一丝笑,轻声道:“缪里快进来。”

沈斯缪的母亲是日本藤原家族的幼女,和他父亲分居后便回到了日本久居,他日本名字和母姓,母亲一般叫他缪里。

他进去之后坐一旁看她插花,藤原穗子拿着剪子剪去多余的枝叶,缓声说:“见过会长了吗?”

“见过了,他下午会到京都来。”

藤原穗子揪了一片花瓣慢慢地捏碎了,红色汁浆在她的指尖溢开,她抿着嘴笑得优雅:“哥哥去世的这一个月,他忙着丧事肯定也是疲惫的厉害。”

沈斯缪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丝巾,牵过了她的手,仔细地擦拭着她的指尖,他带着笑说:“会长的精神不错,母亲不用担心。”

藤原穗子转过身来摸上了他的脸:“好孩子,辛苦你了。”

她的手指冰冷,沈斯缪感觉被她摸着地方血液都被冻住了,他的眼睛垂下来看见了她指尖残留的桨红,轻声说:“应该的。”

他从静室里退出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藤原穗子依旧端坐在那里,一张脸艳丽又夺目,她抿着嘴朝他笑了笑。

沈斯缪朝她微微鞠躬,不紧不慢地朝庭院外面走,路过了池塘的时候随手把手中的丝巾扔了出去。

白色丝巾飘在碧绿的水上,上面红色的汁水像是浓稠的血。

房间佣人早已收拾了出来,他摇了摇门口的铁铃,马上一个佣人走了过来:“藤原先生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些熏香。”

“好的。”

熏香送过来之后佣人贴心地把门带上了,沈斯缪把领带扯了下来,脱掉了身上的衬衫。他推开衣柜的门目光扫视了一圈,停留在一件颜色艳丽的女式浴衣上,沈斯缪睫毛垂下来挡住了漆黑的眼睛。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然后拿了出来。

沈斯缪把浴衣穿在身上,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从烟盒里面抽出了一根烟咬在嘴里。他拿着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另一只手摸上了桌子的打火机,清脆的翻盖声响起,幽蓝的火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他用手挡住风口凑近把烟点燃了。

沈斯缪夹着烟走上了廊道,靠着木柱坐了下来,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男声:“沈总有什么吩咐的吗?”

“把最新的工作文件发到我的邮箱里面。”沈斯缪懒散地靠在柱子上,他抖了抖手里的烟灰,看着燃烧的烟头眯着眼说:“帮我预定后天回国的机票。”

“好的沈总。”

沈斯缪挂了电话之后靠在木柱上假寐了起来。惊鹿的竹筒敲击着石板,潺潺流水的声音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和子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一个男人穿着白底红花的浴衣斜靠在柱子上,手随意搭在膝盖上,指缝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式香烟,耳垂上面长了一颗红痣,像溢出来的一颗血珠,这画面带着一种诡异的瑰丽感。

和子转身想走,不料走动的声音把那人吵醒了。她转过身微微低头:“打扰到你了,抱歉。”

沈斯缪掀了一下眼皮看了她一眼,哑声说:“没关系我也没有睡着。”他把没有燃完的烟咬在嘴里慢慢地抽,微阖着眼没有要和她交谈的意思。

和子看了他一眼走出了庭院。

临近傍晚的时候,三川株式会社的新任会长藤原泽杉终于到了,沈斯缪换了一件黑色的和服前去迎接。

他到大厅的时候,藤原泽杉已经端坐在藤原穗子的身旁了,他走到藤原穗子的另一旁坐了下来。

藤原泽杉穿着一身剪裁合理的黑色西装,头发被固定到了脑后,露出了一张斯文俊秀的脸,他端了一杯茶递给藤原穗子:“姑母请用。”

藤原穗子微微点了一下头接过了他的茶,微抿了一口然后放在了桌子上,她笑着说:“这一个月你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他顿了顿笑着说:“有劳姑母操劳祭祀的事了。”

藤原穗子说:“和子夫人呢?怎么没过来。”

藤原泽杉垂下眼睛看不出情绪地说:“母上先我一步过来了。”

藤原穗子笑着抿了抿嘴:“和子夫人可能因为哥哥的事情还在伤心中,泽杉要多照顾她的情绪。”

“当然。”

藤原泽杉走了之后,沈斯缪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他询问道:“和子夫人是谁。”

藤原穗子看了他一眼,笑得含蓄优雅:“哥哥刚娶的夫人。”

沈斯缪说:“是绫濑议员的小女儿吗?”

藤原穗子点了点头,带着惋惜说道:“可怜哥哥去世的早。”

沈斯缪看着她精致艳丽的脸上没有遗漏出一丝惋惜,沈斯缪抿了一口茶,看不出情绪地放下茶杯。

沈斯缪路过廊道的时候,听到后面庭院里传来了响动声。他停住脚步从隔窗里面望去,只见藤原泽杉捡起了一只高跟鞋,蹲在那位和子夫人的身前握住了她的脚,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块丝巾仔细地擦拭着她脚上的灰尘,藤原泽杉轻幽幽地说:“母上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个继子叫自己父亲年轻貌美的遗孀,叫母上,这种情形太过于诡异。沈斯缪冷眼瞧了一会,突然对上了和子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她白净的脸变得更加苍白,清澈的瞳孔里透着无措。

沈斯缪嘴角溢出了一丝笑,他竖起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早,藤原家族的直系亲属都穿着庄重的和服,佣人的木屐的声音频繁地响起在廊道里面,离祭祀活动只剩下一个小时。

藤原穗子坐在蒲团的最前面,藤原泽杉坐在她的右侧,其余的人一律端坐他们后面。

穿着繁琐和服的祭祀女巫,拿着提灯在廊道上来跳动,一个戴面具的女巫摇响了手中的铁铃铛,藤原穗子站起身来朝前面鞠了一躬,然后怆然道:“祭祀开始。”

庭院中央搭建了一个屋台,女巫在表演着神乐,佣人拿着提灯鞠着腰在前面开路,其余人跟在藤原穗子的身后。

戴着面具的祀仪抬着神舆往神社走,山间的浓雾还没有散开,两旁高大的树木遮住了光,冷得沈斯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青石板路湿滑难走,穿着厚重和服脚踩着木屐的和子朝旁边踉跄了一下,前面的藤原泽杉停住了脚步把和子牵到了身旁,他轻声说:“母上扶着我走吧!”

和子无措地看了他一眼朝后退了一步,沈斯缪从后面轻轻托住了和子的手臂,眼角带笑:“和子夫人我扶你吧!”

藤原泽杉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盯着沈斯缪的手,笑着说:“劳烦缪里了。”

到了山上的神社后,女巫敲击着太鼓,撑开了唐伞,拿着长矛开始开始起舞。

待浓雾褪去一点之后,一个女巫打开了神社的门。

大家跟随着藤原穗子走进了神社,静坐了一下之后,藤原穗子说:“请牌位。”

藤原泽杉端着藤原玉置的牌位走上前,轻轻地放在了台案上。然后他又跪坐在了藤原穗子的身后,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藤原穗子的安排。

藤原泽杉低着头朝她说:“姑母要开始袭名了。”

藤原穗子拿着手里的木牌缓缓地摸索着,她笑着看了沈斯缪一眼,又移回来注视着藤原泽杉,笑着说:“当然。”

她朝前面拜了三下,然后朗声道:“藤原家族五代目藤原玉置逝世,袭名三川坂次郎传由藤原泽杉。”

藤原泽杉跪坐在她身前,头低着,双手朝藤原穗子伸出,过了一两分钟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藤原穗子望着前面的牌位良久地注视着,然后把手中的木牌交到了他手中。

藤原泽杉双手颤抖地接住了那块木牌,他站起身来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和子身上,他道:“成为藤原家族六代目,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许。”

沈斯缪轻轻瞥了一眼和子,不露声色地注视着藤原泽杉,真是有趣。

祭祀回来后,藤原穗子便回到了屋子里闭门谢客,佣人道:“穗子夫人身体不适不见客。”

沈斯缪站在廊道下咬着一根烟抽,藤原泽杉走过来:“缪里不在日本多留两天了。”

沈斯缪吐了一口烟,看着烟头上的红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垂着眼挡住了眼睛里炙热的光,他笑了起来轻声说:“国内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呢。”

藤原泽杉笑着说:“看来是缪里找到了好玩的东西了。”

沈斯缪把烟捻灭,盯着他的脸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你不也是。”

回国当天藤原穗子出来送他,送到门口就停住了,沈斯缪在下坡的时候朝上面望了一眼,藤原穗子依旧站在门口,蓝色浴衣上面画了大朵大朵的木槿花,她嘴角抿着一抹笑,永远都是优雅又清丽的样子。

到机场后助理李柏接过了他的箱子,沈斯缪上车后,李柏问道:“沈总是去公司还是回家。”

沈斯缪抬起来手腕看了一眼表:“回家。”他揉了揉眉头靠在座位上,手指轻轻地在腿上敲击着,他有些愉悦地想,如果不快点赶回家就快要来不及。

看着倒退的街景,沈斯缪开口道:“开快一点。”

“好的,沈总。”

到了家之后沈斯缪洗了一个澡,泡一杯咖啡,他端着咖啡抿了一口,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他笑了一下推开了衣柜的门,满是西装和衬衫的柜子里,有几条裙子格外扎眼。

沈斯缪的手指缓缓地在各类衣服上移动,最后停在一条黑色丝绒裙上,他喝了一口咖啡把裙子拿了出来了。

沈斯缪拿着裙子走到全身镜前比对了一下,眯眼注视着镜子里的男人,过了良久他神经兮兮的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神情愉悦地脱掉了身上的浴袍,然后把丝绒裙穿在了身上。

他左右看两遍才觉得满意,拿过桌子上的烟点了一根咬在嘴里,他一边抽烟一边把假发戴上了,又画上了口红。

沈斯缪注视着镜子里面高挑的女人露出了一个笑,他把头发绾到了耳后,露出了耳垂上的红痣。烟抽完后,他瞧了一眼墙上的钟,拿起了车钥匙准备出门。

沈斯缪开车的时候计算着时间,到花店刚好能赶在他下班时,买走他手里的最后一束花。

下车时,他理了理裙子然后迈着步子走进了这家花店。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花。”老板娘低头询问道。

过了良久没有人回答,陈露抬起头望去。

眼前的女人很高挑,五官清丽眼尾微微上挑带了一丝媚,头发披散在肩后,耳朵上的一颗红痣像颗血珠,陈露盯着他的耳朵瞧了好一会,红着脸说:“沈小姐,还是原来的花束吗?”每周五都会来的固定客人。

沈斯缪的神情冷淡了下来,他左右环顾了一下,扯了一丝笑,淡淡地问:“怎么没有看到经常帮我包花的那个人。”

陈露笑着说:“小纪啊!他学校里面有事刚刚才走。”

沈斯缪眯了眯眼,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帮我拿几枝洋桔梗。”

“需要包起来吗?”

“不用,拿根丝带绑一下就可以了。”沈斯缪心里郁积着一股火,他特意赶过来见他,他却不在,果然会脱离视线的东西都太不听话了。

沈斯缪接过她手里的花走了出去,他把花随意地垂在手边,心不在焉地朝车边走。

后面传来了一个冷淡的声音:“小姐你的花掉了。”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沈斯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他的指尖都在颤抖,处于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状态,沈斯缪转过身去看着他。

身后的人很高很瘦,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工装夹克,宽松的牛仔裤衬得他的腿很长,拿着花的手,骨节处凹陷下去露出了手背上的青筋。

沈斯缪从他的手扫视到他的脸上,下颚线条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睛里透着冷淡的疏离感。

他又重复了一遍:“小姐你的花。”

沈斯缪抿着嘴笑了起来,伸手去接,在碰到他指尖的时候又缩了回来,沈斯缪盯着他的手说:“你捡到了,这朵花就送给你了。”

指尖上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纪浔皱了皱眉头,过了几秒他淡淡地点了点头拿着花走了。

沈斯缪搓了搓手指,他把手指压在嘴唇上,伸出舌尖舔了舔,突然嘴角溢出了一丝笑。

纪浔走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把手里的桔梗扔进了垃圾桶里,表情淡漠地朝前走。

作者说:病娇抖m的沈斯缪来了,他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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