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结局上)

此时的医院没什么人,他气喘吁吁地站定在大厅,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傅驰在哪治疗,他强定心神,指尖颤抖地给傅驰拨电话。

刺耳的嘟嘟声像是鼓鸣打击着许冬时的耳膜,十几秒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你好,请问傅驰在哪个门诊?”

对方并没有回答,许冬时急道,“我已经到医院了,傅驰他”

他不经意抬起眼,见到了站在十几米外的身影,傅驰身姿挺拔地站在楼梯口,头发有些凌乱,西装上沾染了些血污,有几分狼狈,眼神却依旧明亮,遥遥与他对视。

手机传来傅驰微沉的音色,“我没事。”

傅驰阔步上前拥住了他,许冬时凌杂的呼吸在见到安然无恙的傅驰后终于渐渐地趋于平缓,但仍是后怕,他的十指在傅驰的西装上抓出了皱褶,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傅驰是安全的,半晌,他才强迫自己纷乱的大脑重新运转,他松开傅驰,深吸一口气,“怎么回事?”

傅驰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养父母到医院时许玙还没有从手术室里出来。

傅驰躲闪及时,只受了些皮外伤,但许玙车速太快,撞到墙面即使有气囊的阻隔作用,他还是断了两根肋骨,而有一根扎进了肺里,导致了大出血。

何慧得知许玙出了车祸险些晕了过去,许尤山亦是一脸担忧,许冬时想要安慰二人,但养父母却半点儿不接受他的好意,反而责问他为什么许玙会出这种事。

许冬时知道许玙对养父母的重要性,他们曾经历过丧子之痛,如果许玙出事对他们而言定然是致命打击,但他不愿再接受无端的指责,闻言道,“爸妈,你们还是等许玙醒来问问他为什么要开车撞傅驰吧。”

养父母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的傅驰。

傅驰沉声道,“叔叔阿姨,我会保留起诉许玙的权利。”

何慧彻底跌坐了在椅子上,只无声流泪,再说不出一个字。

许玙的手术很顺利,许冬时紧绷的神经也松动些许,他看了眼凄哀的养父母,跟傅驰并肩离开。

许玙撞车后,傅驰第一时间上前查看,因此身上也染了些许玙的血,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手上,心里也有些后悔说那些话刺激许玙,但不管如何都不是许玙肇事的缘由,他确实是要问责许玙的。

只是许冬时说到底姓许

许冬时察觉到傅驰的目光,一眼就猜出了他的想法,低声说,“这件事是许玙做错,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傅驰与他在医院无人的走廊坐了下来,颔首,两人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许冬时转眸看傅驰额头上擦伤的小口子,伸手拿指腹碰了碰,“疼吗?”

傅驰不会放过这个博同情的机会,故意嘶了声,“疼死了”

许冬时轻轻触摸着,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坍塌,变得柔软、温热。

傅驰握住许冬时的手腕,搭在自己的脸上,说,“你知道许玙的车子撞上来时我在想什么吗?”

许冬时静静地看着他。

“我在想,我才刚跟你在一起,要是真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吧,”傅驰挑了下眉,就像是小孩跟大人夸耀自己有多厉害,略带得意地说,“不过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赛车玩得可好了,许玙那点技巧根本就不够看的,他想跟我斗,没门”

傅驰的声音淹没在许冬时贴上来的吻里。

许冬时亲了一下,分开,微笑着问他,“还疼吗?”

傅驰气息一滞,他的鼻尖凑上去跟许冬时的抵在一起,小狗似的舔了下许冬时的唇,“疼就能亲你吗?”又带着点期盼问,“我好疼,哪哪都疼,可以申请亲久一点吗?”

许冬时因他这种耍赖的行为忍俊不禁,垂眸笑了笑,又把唇印了上去。

傅驰抱住他的腰,双臂不断地收紧,与许冬时严丝合缝地贴合。

他们在医院深夜无人的走廊处忘情的接吻,这一刻,忘却了纷杂的过往,只剩下对彼此最为纯粹的爱意与渴望,久久不舍分开。

许玙清醒后,许冬时去探望他。

病床上的青年面色苍白如纸,像是被剥夺了生机,见到他眼里也再没有了那种癫狂的爱恨交织。

许冬时在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许玙这才有了反应,呵的笑一声,“我现在这个样子,哥也要防我?”

话里虽带轻蔑,但已然是外强中干。

许冬时道,“爸妈都很担心你。”

许玙将脸转向了窗边,不看许冬时,他接着说,“事到如今,我不想多劝你什么,但是爸妈为了你好几次上傅家道歉,幸而傅驰没出什么事,不然傅家不会撤诉,许玙,你如果还想要任性下去,没有人会阻止你,但最终受伤的只有最关心你的爸妈。”

许冬时已经很久没这么心平气和地跟许玙说过话,他缓缓地诉说着,“小时候我就很羡慕你,你是爸妈的亲生儿子,理所应当得到他们的爱,而我不过是一个养子,我没有资格跟你争什么。出了那几件事后我其实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但我不愿意多想,我一再地告诫自己,你是我的弟弟,我应该让着你,不能埋怨你小玙,我曾经以为你是真心实意把我当哥哥的。”

病床上的青年依旧望着窗,他无法看清对方的神情。

“这几天爸妈一直找我,希望我能够劝傅驰不要起诉你,”许冬时顿了顿,“我跟他们说,你今日这么任性妄为跟他们多年来对你的溺爱脱不了干系,以前我不敢跟他们这么讲,但如果再不点明,我真不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错事来。”

“小玙,好自为之吧。”

许冬时站了起来,许玙忽而厉声道,“我没有错!”

他望着不知何时满眼泪水的许玙,不再多言,决绝地转身。

许玙还在固执地重复,“我没有错,我有什么错”

许冬时打开门走了出去,门外,是神情凄切的养父母。

何慧泪流满面,哽咽道,“冬时,我”

许冬时朝他们笑了笑,“爸妈,快进去看看小玙吧。”

他依旧感激养父母给予他第二次生命,但不再祈求他们的爱——这么多年,他终于释怀了。

许冬时阔步走出医院,傅驰站在阳光下,恣意地朝他抬了抬下巴。

时光逆流,璀璨晚霞里高傲又矜骄的少年和眼前的傅驰重叠在一起,永久地定格在了许冬时的世界里。

傅驰跟许冬时的约会多了起来。

只不过每次他跟许冬时见面总跟偷情似的,且许冬时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身上,这让傅驰颇为憋屈。

比如现在,他好不容易把许冬时哄到他住的地方,但许冬时也只是一个接一个地听工作电话,好像他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摆件。

傅驰只好时不时弄出点动静,不是假装踢到桌子就是用力地在地板上踩出声音,他果然吸引到了许冬时的眼神,结果许冬时只是给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把目光放到了笔记本上。

“许冬时,你到底要忙到什么时候?”一再被忽略的傅驰郁闷至极,三两步走到办公桌上挡住屏幕,“不准看了。”

许冬时好笑地抬起头,“是你说把工作带到这里来做的,这就反悔了?”

这确实是傅驰“诱拐”许冬时的借口,但他没料到许冬时真的能放任他一个大活人不管,一心扑在枯燥的工作上,他闷闷不乐地看着许冬时,没有把挡着屏幕的手挪开。

“那我还是回公司吧。”

许冬时说着,作势要收拾东西离开,傅驰才不会放过来之不易的独处时光,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许冬时走,只得不情不愿地说,“没反悔,你继续。”

他走出两步,又折回来捏住许冬时的后颈肉,让人抬起脑袋,在润泽的唇上狠狠地亲了几口,望着许冬时被他亲得水光粼粼的唇,这才觉得舒心了些,坐回沙发继续生闷气。凰○兤☆饕♡陶

换在以前他一出现,许冬时哪会这么忽视他,这巨大的落差让傅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总是忍不住想,如果他当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许冬时,哪还会有后来那么多事?

傅驰在心里狠狠地骂以前的自己,简直是悔不当初,可兜兜转转许冬时还是属于他的,他又忍不住开心地哼哼两声。

许冬时看着傅驰一时皱眉一时笑,忍俊不禁,加快了处理工作的速度,约莫半小时,傅驰的耐心又再一次即将告罄的时候,他合上了笔记本。

许冬时走到沙发处,半蹲下身体抬眸看着傅驰,轻声问,“生气了?”

以前傅驰生气的时候他就喜欢这样微微蹲下来看着对方,百试百灵——在哄傅驰这件事上许冬时轻车熟路。

傅驰果然顺着杆子往上爬,哼道,“不是要工作,还管我干什么?”

许冬时点点脑袋,“不想我管你,那我继续去工作了?”

傅驰微微瞪眼,扬声说,“你敢?”

这样的相处模式实在太过熟悉,两人一时都有些怔住,仿佛回到了那三年时光里的某一瞬间,矜傲的傅驰动不动就被点燃,而许冬时负责小意温柔地灭火。

但现在的许冬时不需要再讨好对方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傅驰,然后站起来。

刚一转身就被傅驰从背后搂住了腰,傅驰一个用力将人捞到腿上坐着,把下巴放到他的肩膀上,闷闷地说,“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傅驰带着一点手足无措,搂着许冬时的双臂却不肯放松。

许冬时觉得这个姿势有点不舒服,想换一个,一动,傅驰就跟怕他跑了似的,连忙道,“许冬时,你别生气。”

什么时候傅驰也会害怕他生气了,许冬时轻轻拍了拍环在他腰间的手,“先放开。”

傅驰执拗道,“我不,别理工作了,你理一理我吧,”他的脑袋埋在许冬时的颈窝里,蹭了蹭,“哪有人像你这样的,一整个下午都放着老公不理”

许冬时脸皮滋啦一声,刹那滚烫,“你说什么?”

傅驰搂着他,把他放倒在沙发上拿手脚压住,眼神明净又热切地盯着他,说,“许冬时,我们结婚吧。”

许冬时在傅驰热意滚滚的目光里像是被明火烘烤的巧克力,不由自主地融化了,他半天才哑声道,“再等等”

“等什么等,再等下去黄花菜都绿了,谁不知道你跟我在私会啊,”傅驰的掌在柔韧的腰腹上来回揉搓,低声道,“人尽皆知的地下情。”

他跟许冬时都已经没名没分这样小半年了,如果是以前倒也罢了,但现在许冬时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他恨不得昭告天下他跟许冬时是一对儿,好斩断那些狂蜂浪蝶的痴心妄想。

傅驰凑近了与许冬时的唇瓣摩挲着,真切道,“我爸妈那边你不用担心,他们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我也会努力让顾天接受我,至于那些碎嘴的,你又没有对不起他们,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舔了舔对方柔软的唇,含糊道,“许冬时,给我个名分吧,你真打算让我做你一辈子的情人啊,你也太狠心了。”

许冬时被亲得混混沌沌,他双手撑在傅驰的肩膀处,慢慢地改为搂住对方的脖子,两人亲得难舍难分,唇瓣都亮晶晶的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傅驰趁着许冬时心荡神迷的时候乘胜追击,“结婚吧许冬时,结婚好不好,让我成为你的家人”

他逐渐明白许冬时要的到底是什么——是平等的尊重,是无条件的信任,是真挚澎湃的爱意,而这些是从前的他不曾给予许冬时的,但没关系,他会用余生向许冬时证明,他有能力、有资格成为对方携手共度的伴侣。

许冬时唇瓣微抿,显得有些犹豫与紧张。

在和傅驰的这段关系里,他看似终于掌握了主动权,实则他依旧难以确认傅驰会不会跟他走至永远,可是在这瞬息之间,他听着傅驰恳切的言语,愿意选择相信对方。

不问结果,只为当下。

许冬时神情松弛,笑着慢慢地颔首。

傅驰因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而心潮澎湃,热烈地吻住了他。

室内的温度快速攀升,不多时,被粘腻的喘息声填满。

顾崇海离世一年有余,傅驰和许冬时的婚讯不胫而走。

夏末的午后,燥热至极,许冬时陪着顾天在花园里浇花,不多时顾天就晒得满脸通红,脑袋上出了一层热汗,许冬时怕他中暑,让阿姨拿了冰淇淋,这才将人哄进了屋子里吹空调。

他和顾天依旧住在顾崇海留下的房子里,但等他和傅驰结婚之后,他会带着顾天去另外一处别墅生活——顾天对许冬时而言是至关重要的家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可能舍弃对方。

顾天的情况特殊,他担心对方不能习惯,已经提前好几次带顾天去新家熟悉环境。

他不会让顾天把傅驰当成家人,这对顾天而言不公平,最好的结果就是让顾天和傅驰处成朋友,幸而这一年多相处下来,顾天对傅驰并不排斥。

前几天许冬时跟傅家父母见面,傅和明和姚少媛知道他婚后要带着顾天一起生活,谈话中他多多少少能感受到对方不赞同的态度,但很显然傅驰已经跟二老做足了思想工作,因此倒也没有反对。

傅家父母性情温和大方,许冬时跟他们相处起来轻松又自在,他很羡慕傅驰的家庭氛围,正因为傅驰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才能总是自信满满,而这恰好也是许冬时缺失的东西。

有时候许冬时回想起来,他喜欢上傅驰,不仅仅是因为傅驰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伸出援手,也许还有羡慕对方的成分在。

喜欢和羡慕结合在一起,便在漫长的岁月里揉成了爱。

吃饭期间,傅驰外出去接电话,姚少媛温柔地对许冬时道,“傅驰被我们宠坏了,是你教会他什么叫做珍惜,冬时,我很高兴你跟傅驰能走到一起,如果以后傅驰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尽管跟我们告状,我们绝对饶不了他。”

在姚少媛的身上,许冬时体会到了一个母亲的温柔与智慧,而现在,他也可以得到这份眷顾。

“哥哥,吃冰淇淋。”

顾天清脆的声音把许冬时从深思里拉回现实,他拿了个新的勺子,在冰淇淋碗里挖了一勺,牛奶香草味在唇齿间弥漫开,凉意驱赶了夏日的燥热。

吃过冰淇淋,他陪顾天去画室里画画。

画室里仍旧挂着那幅三个小人的油画,许冬时站定在油画前,看着里头肩并肩的小人,无声道,“你放心,小天一切都好。”

许冬时的人生因为顾崇海而改变,对方教会他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于他而言是良师、挚友,他也很好地完成了顾崇海的遗愿,不管是万崇还是顾天,他都照顾得很好。

顾天拿着油画棒凑到他身边来,好奇地问,“你在跟爸爸,说什么?”

许冬时笑道,“说小天现在画画更厉害了,总是得到老师的表扬。”

“那爸爸会高兴吗?”

“当然会,小天是爸爸的骄傲,对爸爸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小天更重要的人了。”

顾天笑弯了圆眼,慢吞吞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爸爸呀?”

许冬时神情柔软,“等小天再长大一点。”

“我已经,长大了。”

“小天和哥哥的头发都变成白色的时候,才是长大。”

“哇,白色头发,好厉害”

窗外绿芽在阳光里冒了头,伴随着蝉鸣,浪漫的夏日被无限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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