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假意浪漫

虽然这样说好像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但是,纪枣原是真的不小心扭到了脚踝,而不是在故意用自残的方式逼迫谢夏谚送她回家。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纪枣原坐在电动车后座,感受着耳边呼呼吹过的夜风,感到非常的惆怅。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智障。

莽撞笨拙的相原琴子放偶像剧里是足以让直树心动的单纯小天使,放现实里就是整天闯祸闹乌龙的倒霉催小笨蛋。

纪枣原当然不想当笨蛋,但是很显然,爱情让她头昏脑涨,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步步谨慎,周全完美的讨喜小公主了。

她很烦。

“你只是扭了脚。”

男生的嗓音沉稳而无奈,顺着夜风飘到耳旁,“不是要去截肢。”

纪枣原在他背后无辜地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被cue:“我知道啊。”

“但是短短十分钟,你已经叹了十七次气了。”

“……你数学能力真好。”

说来荒唐,谢夏谚现在骑的电动车,是从隔壁班语文老师那里借的。

当时纪枣原扭伤脚扶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领着儿子要回家的语文老师。

还不到三岁的小朋友大眼睛圆圆,神情懵懂,稚声稚气地问她是不是腿断了。

谢夏谚拎着她的胳膊,在照顾小朋友和骑粉色电瓶车之间犹豫了半秒,毅然而然地选择了骑粉色电瓶车。

身高腿长表情冷的少年,跨坐在娇小的电瓶车上,怎么看怎么滑稽。

纪枣原注意到,在谢夏谚握着车把手准备出发时,英语老师竟然举着相机在偷偷拍照。

她下意识扭身对着镜头比了个v。

“你在干什么?”

“许老师在拍照。”

女生小小声回答,“我刚刚那个角度太丑了。”

“……”

有的时候,谢夏谚真的搞不懂这姑娘的脑回路。

在一些无聊的事情上老谋深算的像在演九子夺嫡,真到了关键时刻又天真烂漫的很二次元。

捉摸不透。

他转下把手,“呜”的一声,风驰电掣。

飘起来的头发瞬间糊了纪枣原一脸。

在语文老师的相机中,滑稽又狼狈,和前方侧脸英挺的少年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的纪枣原,还不清楚自己的黑历史已经被永远地记录了下来。

她一路都安安分分地坐在车后座,两只手握着车边边的横杠,身体尽量往后靠,不吃校草一点豆腐。

甚至还时不时夸几句对方心底善良车技好,仿佛全世界再也没有比谢夏谚更好的同桌了。

谢夏谚:冬天的风声呼呼啦啦阻挡了所有噪音,只感觉有个姑娘坐在后面好像是在唱哆啦A梦。

……

“到了。”

电瓶车停在了一家药店前。

这个时间点,校医务室和街面上的小诊所都关门了。

医院又太远,而且为这么点扭伤去医院实在是太过兴师动众,估计连医生都不愿意给她看。

所以,谢夏谚逛了两条gai后最后的选择是:到药店买药,然后手动帮忙化解淤血。

本来其实送她回家就好,纪枣原自己当时也说,家里有药箱,什么云南白药和红花油都是齐全的,可以自己处理。

但语文老师才刚好点头,谢夏谚就忽然问了一句:“今天晚上为什么没人来接你?”

“额……爸爸妈妈正好出差了。”

“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我表妹?”

“老师,我送她去诊所看看吧。”

男生抬起头,语气和神情都很平稳,莫名带有一种信服力,“淤血不处理掉的话伤会越来越严重,她家里又没人,只有一个小表妹。”

语文老师是不太清楚纪枣原的家庭人员关系的。

谢夏谚说“小表妹”,她就自然而然地以为对方是个年纪很小的孩童,所以二话没说,直接借出了电瓶车。

“我老公正好下班,我让他来接我就行,车嘛你们明天早上开回来也行,我跟门卫说一声,他们不会拦的。”

谢夏谚点头答应了。

语文老师结婚早,小孩都快三岁了,她才二十六岁多一点。

可能平时还爱看点青春偶像剧和校园言情小说,所以半点没有其他老师那种对早恋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甚至面对少年少女的接触还颇有点看旁观韩剧的浪漫感。

这是纪枣原完全没想到的。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那平时都不爱拿正眼看人的大佬同桌,竟然纡尊降贵地亲自动手帮她揉红花油。

“啊——嘶!痛痛痛,大哥,你下手轻点,我凡胎肉体承受不住呜呜呜。”

光线不是那么明亮的小公园,谢夏谚特地找了只被路灯完全笼罩住的长椅。

纪枣原就坐在长椅上,挽着裤腿,鞋袜半脱,龇牙咧嘴地哀鸣着。

她十七年的人生中,以前不是没有扭伤过脚。但妈妈给她冰敷时,她压根就没觉得有多么痛。

直到现在,在谢夏谚手底下,她生生感受到了一种“不如归去”的惨烈。

而谢大佬不为所动:“这样好的快。”

他手上动作未停,垂着眸,脸上还戴着口罩,所以纪枣原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铁石心肠的嗓音。

她感觉自己泪都要出来了:“我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谢夏谚终于抬眸瞥了她一眼,隔着口罩,发出一声冷笑。

说起来,这个口罩还是纪枣原非逼着他戴上的。

当时谢夏谚在药店里买药,女生就坐在电瓶车上等他,看他拎着瓶红花油出来,就随口问了句:“买这个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揉,应该有什么更方便的药膏或者口服药之类的吧?”

男生神色未改:“我会。”

“……你会什么?”

“揉。”

……

纪枣原反应了足足半分钟。

直到谢大佬伸出胳膊,打算把她从电瓶车上搬下来时

“等等。”

纪枣原伸直了手,做出一副抵死不从的姿态,“这样不行!”

谢夏谚收回胳膊:“为什么不行?”

“我……我……”

纪枣原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总不能现在21世纪了,还扯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鬼理由吧。

人家受万千少女追捧的校园男神都不怕,坦坦荡荡一派正义,她反倒畏畏缩缩的,显得多扭捏似的。

“到底怎么了?”

谢夏谚又问了一遍。

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你……你……你再去买个口罩行吗?”

少年微一挑眉:“嗯?”

“我怕我脚臭。”

……

纪枣原说的是实话。

她今天穿了运动鞋,还上了体育课,还因为搬书在几栋楼之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那万一就因为运动过度脚底生汗开始发臭了呢?

那她在谢夏谚面前的形象就真的全毁了。

仙女决不允许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出这种缺点。

谢夏谚和她对视了几秒,最终还是揉揉眉心,没脾气地进药店去又买了只口罩。

然而。

纪枣原发现。

戴了口罩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十七八岁的少年,朝气蓬勃,天生体热,手掌在涂了药的脚踝处揉搓时,灼热感无比强烈,让人只觉得整条小腿都烧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红花油的作用,还是他掌心自带的热度。

纪枣原拉了拉长发,盖住微微发红的大半脸颊。

时不时还催促一声:“好、好了吗?”

谢夏谚终于还是没忍住:“闭嘴。”

“……哦。”

女生蔫头耷脑,“你对病患这么凶干嘛。”

谢夏谚懒得理她。

但是这个情形,这个氛围,不说话,纪枣原总觉得很尴尬。

也幸好现在是晚上,树影绰绰,根本看不清她红透了的耳朵根。

女生开始没话找话:“我看你处理起这种伤来好像挺厉害的样子哦?”

“熟能生巧。”

“什么意思?你以前经常扭伤吗?”

“不是扭伤。”

谢夏谚盖上瓶盖,“好了。拎上鞋,送你回家。”

电动车就停在旁边,都不需要背,扶着谢夏谚的胳膊跳两下就到了。

她坐回熟悉的车后座,还没忘刚刚那个问题:“不是扭伤?那是为什么?打架打的吗?”

“嗯。”

“还真是打架打的?”

纪枣原想到什么,好奇地问,“我听你的某个小伙伴说过,说你初中的时候很爱打架欸,就是校园老大那种,黑白两道通吃。还说你当时是个学渣,回回考试吊车尾。”

“嗯哼。”

“那后来是为什么改邪归正了哦?”

“……”

——其实话一出口,纪枣原就知道自己不该问的。

这个理由,谢夏谚的小伙伴不知道,纪富婆三缄其口,还嘱咐她千万不要去打听,说明肯定不简单。

纪枣原虽然好奇,但也牢记着纪富婆的话,从来没想着要去侵犯别人不愿意公开的辛秘。

然而没想到,在这种时刻,在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竟然就这么把话给问了出来。

少年握着车把手,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也瞧不见动作。

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漫长的沉默。

谢夏谚经常沉默,毕竟他本身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但最起码面对纪枣原的时候,他很少不给回应。

哪怕连无视,都会起码丢过来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

可是现在,他一言不发,背脊僵直。

周身的空气都萦绕着一种压抑的为难。

纪枣原闭上眼睛,后悔无比:“随口一问啦。你看现在都快十一点……”

“因为生命可贵。”

“……啊?”

谢夏谚转下了车把手,夜风呼呼,在车轮还没有加速之前,清晰地传来他平静的嗓音:“有的人想活不能活,有的人该死却不用死。杀人犯法,为了让九泉之下的人安心,我只能尽量让自己活得不该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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