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告别严叔,苏叶坐着地铁晃晃悠悠去了理工大学。已经放了假的校园格外安静,家属区却热闹起来。许多在外工作的人都回来准备过年,院子两边停满了车,树上挂了红彤彤的小灯笼,一群小孩在下头玩游戏,笑声清甜。

怎么的都还是国内好,这其乐融融的气氛在国外怎么都感受不到。

苏叶上了楼,姜蓉一见她来,上下打量,皱眉道:“没带行李,你又不打算跟我这个老太婆住。”

苏叶脱了鞋,搂着姜蓉的胳膊,“这不是来接姜姨一块儿去买年货么,然后再回去拿东西,嗯,今年咱们过年得多个小家伙。”

姜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竟往她肚子上瞧,苏叶失笑,“想到哪里去了,你闺女我还单身呢,是只狗,改明儿我就带上它搬过来住。”

“诶哟你这孩子,说话可别大喘气,我老了经不住你这么吓唬,”又勾她的胳膊,“我跟你说正经事,楼上李教授的儿子你知道吧,那会儿你上高中,经常载你上学那个,诶哟,现在了不得,在华尔街工作,听说年薪几百万美元,长得也仪表堂堂的,早上碰见我还问你呢!”

苏叶哪里不知道姜姨的意思,打马虎眼说,“嗯,这么厉害,还有礼貌不容易,我会向他学习的,咱们现在该出发买年货了。”

可是在超市里姜蓉还是瞅准了时机就聊,“你看看前面,人家家里有男丁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一个购物车的东西就提走了,苏叶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现在养狗是不是因为孤独了,找个对象多好啊。”

“你和那个凌总,怎么样?你别脸黑呀,没事,他那条件太高咱们就先放放,楼上李临,配咱们还是挺合适的,你看也是楼上楼下知根知底的。”

苏叶停下了,“姜姨,我现在在非洲工作呢,先不说异地恋多不靠谱,就我那工作人家肯定瞧不上。”

姜蓉等的就是她的回应,笑说:“这就是你狭隘了,人今天早上问起你,我说了,人还说你很有想法有主见,你看,人也跟我约你了,这楼上楼下的,拒绝了多不好,况且你都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不好呢,嗯?”

她反对无效,只能从命,见一见而已,又不会怎么样,反正她无趣得很,人青年才俊也不一定能看上她。

大年三十,苏叶带着火锅搬去姜姨家。

出门的时候火锅问:“我要管你的姜姨叫奶奶吗?不对,外婆吗?不对,姥姥?”

苏叶无语:“我什么时候是你妈了?”

火锅歪着头,“啊?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火锅停下来,按了自己左前脚某个键,苏叶听到雄赳赳的女声在说:“什么周先生周先生的,火锅,他是你爸!知道没有,你爸!”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妈啊,我喜欢他嘛……”

嘛,嘛——

苏叶扶额,警告它,“待会儿不许放这一段出来,知道没有,少说话,知道没有!”

“又凶。”

可怜兮兮的声音,搞得苏叶又心软,回来抱它。

许多人回老家过年了,北京看起来像座空城,留驻的都是老北京人了,一上车出租车师傅就唠起嗑来,“这会儿才回家啊,自个儿在外边儿住着?”

“啊?啊。”

“诶哟嘿,小年轻啊,得常回去,不然您看吧,什么时候瞅着父母老了,您都反应不过来。”

“您说的是。”苏叶昨天逛超市,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姜姨是很懂时髦的女性,即使上了年纪,衣着打扮也还很注意,头发烫了卷染了色,很时尚优雅,但她的卷发里头,细密的白发怎么梳都遮不住了。

没有儿女,同样操了一辈子的心。

车子停在楼下,苏叶蹲下来吩咐火锅,“进了门,你要叫姥姥,明白吗?”

如此,是不是也算叫了那个她无法叫出口的称呼。

苏叶上了楼,发现对联已经贴好了,有些讶异,敲门。

开门的却不是姜姨,身材高大的男人拉开门,笑盈盈地让过身子,“苏叶回来了,赶紧进来。”

“李临哥啊,好久不见。”

内心腹诽,不是改天约么,怎么大年三十的就来串门了!

苏叶进门,换了鞋,才发现家里好不热闹,沙发上坐着人,楼上李教授,她认得。厨房里姜姨和李夫人在做饭,也不知道聊着什么,笑声震天的。

电视里中央电视台在直播预热,音乐声喜庆极了。

李临的表情也很喜庆。

只有苏叶的神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火锅咔嗒咔嗒就往厨房跑,站在门口就大喊,“姥姥!”

苏叶扶额,完了,她怎么想到竟然有外人在。

两位老人明显吓住了,转过头来还在找声源,火锅又叫了一声,比之前更兴奋,“姥姥!”

姜蓉先反应过来的,招呼苏叶过去,“这就是你养的狗?”

苏叶点头。姜蓉的神色不知是喜是忧。

姜蓉慌啊,好不容易在做饭的时候,跟李夫人“委婉”地介绍了自家闺女有多好多好,贤惠又大方,个性斯文温和,还很有爱心的养了条狗。

这诡异的会说话的玩具狗,是怎么回事?

她看向李夫人,后者果然是吓到了,撑着料理台,“这是玩具啊?”

苏叶:“不好意思阿姨,我儿子吓到你了。”

李夫人:“……”

苏叶:“火锅,过来。”

咔嗒咔嗒,声音委屈,“姥姥好像不喜欢我。”

姜蓉:“……”

坐着聊了半天,苏叶才搞明白了,原来是两家老早就筹划好了,一起跨年守岁,顺便给两个年轻人制造机会。

姜蓉的理由听着无懈可击,“还不是你,不早点来帮我贴对联,李临路过啊,就帮我贴了,还贴心我一个人过年冷清,就说凑一块儿了。”

说得好像她不来了似的。

年夜饭赶着春晚的时间,也开场了。火锅很自觉地跳到苏叶边上的座位坐好,李临只好隔了个座位落座。

李家三口面面相觑,姜蓉只好问道:“苏叶啊,这玩具狗也要吃饭吗?”

“姥姥,我叫火锅,是智能机器人。”它最讨厌别人管它叫玩具狗了。

所有人:“”

场面尴尬,苏叶只好解释道:“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机器人,确实不是一般的玩具狗,他有一定的情商,所以它即使不吃饭,也得尊重尊重,否则它会闹脾气。”

场面更安静了,苏叶想,还不如不解释。

李临好歹是在大公司工作,科技产品也见过不少,还曾做过这方面的投资分析,主动找着话题,“现在的机器人真的挺牛的,我在美国也见过一种机器人,能过人说话的语气来识别人的心情,还能根据面部表情判断人的喜怒,即所谓察言观色,用来帮助人们摆脱坏心情。”

李夫人接话,“是嘛,还是你们年轻人见多识广,我这老太婆,差点把小火锅给吓着。”

姜蓉,“可不是嘛,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来,咱们吃着,吃好了你们可以出去晃晃,我们老了,在家里头看看春晚就好。”

火锅:“我也想去。”

众人默了,苏叶感觉,带着它还不赖。

席间两家子人都在聊小时候,说小也不算小了,那会儿苏叶不敢骑车上学,每天都绕远路去坐公车,李教授心疼小姑娘,就让李临上学路上带上她,但两人都不怎么爱说话,苏叶是冷漠,李临是害羞,直到李临出国念书,两人也没说过几句话。

这时候聊起来,就是想要沾点“缘分”和“青梅竹马”的边儿,好找话题。但苏叶对这个男生确实没多少印象,只能干巴巴陪笑。

话题绕来绕去,说到非洲,姜蓉聊起一些趣事,桌上气氛一直很好。

李夫人问:“苏叶以后还是要回国来工作的吧,非洲的工作作为跳板还是很好的。”

苏叶:“现在还不清楚,但我觉得非洲挺好的。”

李夫人:“哎 其实啊,哪里都不如国内啊,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归属感。我们李临那里也是啊,我上次过去,五百多平米的别墅,就我和他两个人住,冷清啊,还有外国妞啊,穿的太暴露了,我看着都替她们羞哟,反正我是不回让李临找个外国媳妇的。”

姜蓉点头,“是啊,还有文化差异。”

李夫人:“没错啊,苏叶你也是啊,非洲都是黑人吧,看着都吓死人了。”

苏叶:“还好的,我在跨国企业工作,中国人不少的。”

李夫人:“那也是,但总归啊,谈朋友要知根知底的好哦。”

姜蓉:“是啊。”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苏叶眼看碗也见了底,赶紧起身,“你们慢慢吃啊,我吃好了。”

“这就吃好啦,这年头小姑娘都追求骨感,吃得跟猫似的。”

“那你们俩都出去溜溜弯消消食吧。”

苏叶:“嗯。”

至少李临话不多,躲一躲也是好的,苏叶换好鞋穿好大衣,朝里头喊,“火锅!”

火锅在拍苏叶和李临站在一起的画面。

与此同时,首都机场,周浦深下了飞机视线就没离开过手机,凌数知道,肯定又是机器狗传过来的画面。

等上了车,先生收回视线,他才开始汇报。

“之前我们肯尼亚矿区附近村民离奇死亡,现在已经查明白,跟先生料想的一样,是病毒,已经确认,是匿迹许多年的埃博拉。”

“埃博拉。”周浦深蹙眉。

“是的,生物安全等级为4级,比艾滋病和SARS(**)都高出一级,传染性更强,致死率也更高。”说着他把资料递给周浦深。

埃博拉是一种罕见的病毒,之所以可怕,是因此致死的人,死状都极其惨烈。

病毒在被感染者体内繁殖十分迅速,袭击多个器官,使之发生变形、坏死,并慢慢分解。病人先是内出血,继而七窍流血不止,并不断将体内器官的坏死组织从口中呕出,最后因广泛内出血、脑部受损等原因而死亡。

周浦深:“妥善组织撤离了吗?”

凌数:“矿区已经被隔离,我们的员工都已经检测,庆幸没有人感染,已经都过了隔离期,安全送回国。”

周浦深:“消息什么时候会宣布?”

人们总以为,当这样可怕的病毒侵袭而来时,民众就会很快从新闻获取消息,然而实际上,掌握消息的少数人,总是要等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才会跳出来做这个发言人。

“卫生组织大概二月份会宣布。”

也就是年后。

周浦深偏头去看车窗外,夜晚的北京灯火辉煌。

新年过后,一场恐慌即将在全球蔓延。

周浦深问:“实习生名单出来了吗?”

凌数当然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苏小姐表现优秀,顺利通过,可以选择呆在行政部,或者调到开发部。”

周浦深:“把她刷下来。”

凌数一怔,又反应过来,点点头,“是。”

周浦深:“去理工大学。”

凌数:“不先回西山吗?”

周浦深没说话。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嗯,很适合捕猎。但逮捕猎物得及时,别的猎人也在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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