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岭,不多准备些汽油是不行的。二人也下了车,绕到后头,苏叶把遮阳的外套脱了,缠到树干上,浇上汽油点燃了,到前头塞到领队手里。

领队冲到猪群中间,这会儿火已经烧得很旺了,一几只猪被烧了毛,四下逃窜,没一会儿引燃别的猪,领队站在车前来回挥舞,猪群只能往反方向跑。

终于,都消失在视野里。

领队拿着树枝,呆愣愣地转过头,“卧槽,我在和野猪干架啊!老子还赢了”

听不懂中文的几个人,这会儿看他的表情,大概是有共鸣,也像是懂他的意思,都笑起来。

大伙都狼狈得很,上了车却极其兴奋,车子晃悠悠地开着,众人高声聊着。

“这经历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刚刚有人拍照吗,回头我怕我跟人说人都不相信!”

“哈哈,谁还顾得上拍照啊,我们都担心安娜给猪踩死了。”

“诶,安娜,你怎么就这么猛呢,那可是野猪不是我们平时吃的那种猪!”

“安娜,安娜?”

大伙这才注意到安娜上了车就没说过话,这会儿已经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白人小伙惊讶道:“中国姑娘真是厉害,像没事人一样!”

赵玮伊和苏叶对视了一眼,眼神担忧,随后想起来什么,又别过脸去了。

车子又晃晃悠悠一个多小时才抵达,停在一个木头架起来的矮房前。领队叉着腰,感叹,“这房子就是个学校啊,我以前去过贵州山区支教,以为那里已经条件已经够艰苦的了。”

苏叶看着到处漏缝的矮房,也点头同意。

她大学的时候曾经去过云南小凉山里边支教,从丽江坐九个小时的车到了山脚下,还得爬三个小时的山路才抵达,小学只有七八个小孩,却也有一栋泥瓦房充当教室。

而这里,几根大腿一般粗的木头就是柱子了,房梁上的木头只有手臂这么粗,感觉一个壮汉使劲推推就能倒了;房顶上是茅草,遮阳还成,雨天大概是上不了课的。

赵玮伊背着一大麻袋东西跟在最后边,领队问她:“你这背的啥玩意儿啊?”

这会儿孩子们正好下了课,都一拥奔过来,赵玮伊逮着一个小孩,“Max,你今天也没穿鞋,怎么就来上课了?”

小男孩低着头,黑黑厚厚的脚丫子相互搓着,像是不好意思。

赵玮伊把麻袋往干净点的地上放,一打开,里头是好几十双儿童跑鞋。

苏叶问领队:“玮伊认识这些小孩啊?”

领队笑说:“是啊,这村子她前阵子来过,比这回吐得还厉害,一路上我都是被她骂过来的,说我不厚道给她弄到这种破地方来,这回啊,你们人多在,她才没好意思骂我。”

“领队,玮伊的世界里,才没有好意思和不好意思之分,只有她愿不愿意。”

领队笑着看苏叶,“我以为只有我觉得这姑娘有意思。”

二人相视一笑。

来过,知道一路上要吐多少次,还是愿意再来,苏叶看着赵玮伊素净的脸,想起她刚来那天精致的妆容。

领队上前去问赵玮伊:“你带这么多鞋来做什么?他们都不穿鞋的。”

“那就更应该带啊,”赵玮伊说着拧了一下max的脸,“还不都是这个熊孩子,你记得没领队,上次咱们来的时候他逃课在耍呢,他跟我说因为他没有鞋子所以老师不让上课,所以我才跑老远的市场,买的这些鞋,咱中国东莞产的呢,耐穿么不是?每个人一双总归就没错了,刚刚老师跟我说压根就没这回事。”

“这娃娃,骗我!”赵玮伊愤愤道。

max调皮地笑着跑远了。

赵玮伊把鞋子给了老师,什么号数都有,老师说:“分了鞋子他们也舍不得穿的,穿了很快就脏了,你看村子到学校这段路,没一处好路,什么时候我们这边也有矿就好了,有工程队来,就有路了。”

众人刚刚还被max 逗笑,这会儿都敛了神色。看过这些,才知道“同一个地球,同一个梦想”这种口号,只是奢望。

没一会儿就上课了,几个人分到四个班,从洗手开始教。这个村子的水资源不算短缺,巴达格里河从村尾流淌而过,但村里到处可见脏兮兮看起来好几个月没洗澡的人,孩子们更是,指甲缝里头全是泥。

进教室之前,同组的韩国女孩拉住苏叶的手低声说:“你等会儿不要直接接触他们,听说有传染病,还是小心点好。”

苏叶拍拍她的手,感谢了她的提醒。

班上大半的小孩都不穿上衣,女孩子也是,虽说是小学,许多女生已经十几岁,在国内该是上初中了,正发育的年纪,乳.房微微耸立,就这么暴露在视野里。

即便大家都是这样,作为女孩子,天生的矜持还是让这些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缩在人群后面,动作状似无意地挡着乳.尖。

苏叶上前问,说是洗了。

韩国女孩问:“没有衣服可以换了吗?”

“没有了。”

两人都愣怔了好半晌,韩国女孩眼眶边已经泛红,不好意思地看着苏叶,“我鼻子好酸啊。”

苏叶扯出笑,“我也是。”

他们确实连最基础的洗手都不会,都需要手把手教,这里没有洗手液这样的东西,来之前志愿者都做了功课,这里的河里头有一种石头,表面附着一种软滑的东西,有皂类的清洁成分,当地妇女用来抹头发。

苏叶也只是按照资料里头说的给孩子们说,她也没见过,也就干说。

这会儿有人提问,“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去河边看看呢?”

韩国女孩为难地看着苏叶,这要怎么回答。

这其实是个好主意,她到隔壁找了领队,领队想了想,说:“我们人还算多,加上这的老师,三个人看一个班,应该能看住了,那集合一下,说一下注意事项。”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学校在村头,河在村尾,穿过村子的时候村民好奇地张望,有些无事可做的妇女也跟上了他们。

这条河是拉各斯河的上游小支流,流速缓慢,河很浅,水很清,趟进去冰冰凉凉,舒服极了。

河底下都是鹅卵石,踩上去完全不扎脚,这样的河很少。

领队是率先找到的,众人都凑上去看,石头灰溜溜的,表面滑溜溜的,指甲一刮,一层臭水泥一样的东西就出来了,放在掌心搓搓,竟真的搓出了泡泡。

孩子都觉得新鲜,纷纷玩开了,志愿者一个个也兴奋得不行,就地手把手教孩子们洗手。

苏叶一眼望去,赵玮伊在跟几个孩子打起了水仗,安娜也过去凑热闹了,那个提醒她不要肢体接触的韩国女孩,这会儿正抓着小孩的手,教他怎么剔出指甲里头的泥。

苏叶脚下,阳光透过清澈河水,折射在鹅卵石上,五颜六色的,她的脚在河水里白皙好看,边上那颗被她刮过泥的石头,在水下泛着微绿色的光,称得她的脚更白了。

“诶?”显白?

苏叶重新捡起那颗石头在手上摆弄,面光方向看了看,背光方向看了看,抬起来对着阳光又看了看。

透的!

她发现,这颗石头在向阳方向,是透的,虽然还灰蒙蒙的,但看起来是可透光的,还泛着浅浅的绿色。

她走向领队,把他手里已经刮过泥的石头都抬起来看了看,一样,透明程度不同,但是确实是有透感的!

她记得那位老师说——“什么时候我们这边也有矿就好了,有工程队来,就有路了。”

也许真的可以有!

苏叶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兴奋,但她只能压着,她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万一她只是碰上了比较好看的石头呢?这会儿给了人希望,万一不是呢?

回程,大家都疲惫得不行了,苏叶坐在窗边,看着村子消失在视野里,才低头看怀里那一袋石子,没有太阳的眷顾,石子灰灰的,表皮粗糙,和路边的石子没有任何不同。

苏叶握着一颗,手心一下就把石子捂热了。

到寝室安娜和赵玮伊都爬上床睡觉,苏叶把安娜拉起来,给她膝盖上了药,“行了睡吧。”

安娜看看她,“谢谢。”倒头就睡。

苏叶把石子放在书桌上,打开电脑查资料,然而网络太破,好几分钟都打不开网页,她就先把邮件里的表格下载下来填。

之前早就决定好留在拉各斯,她没什么好想的,一会儿就填好了,盯着“行政部”三个字看了很久。

行政部,意味着她能够直接接触到周浦深的行程,以后,也会专门督责他的有关事宜,也许做到一定程度,就能像凌数一样,接触到他的父亲周宪,可以跟在他身边,任意来往那座岛屿,这正是她千里迢迢来到非洲的目的。

苏叶看着那袋灰色的石头,max交搓的黑厚脚丫浮现在视野里,她抿了抿嘴,靠在椅背,闭着眼想了半晌。

苏叶最终还是在备注栏里,填了内容,回复邮件,发送。

手机就在电脑边充着电,苏叶眼珠子转了转,拿起来输着号码,很熟练,输过许多次,却没打过。

嗯,为了公事找他,应该没问题吧。

她按下拨通键。

那头很快就接起来,“有事?”

周浦深的音调偏高,听起来心情不错,苏叶想,不错,这时候好谈事。

“嗯,有的。”苏叶说。

她听到了文件夹阖上的声音,他刚忙完吧。

周浦深声音柔柔的,“嗯,什么事?”

苏叶:“是这样,我今天去了巴达村,嗯你应该不知道在哪,是一个很小的村子,很偏,但风景很好……”

她声音弱下去,意识到自己有点啰嗦了,“不好意思我跑题了。”

又继续,“村子里有条河,全是鹅卵石,其中有一种,我觉得不是鹅卵石,它的表面有皂的成分,很滑,泥状的,刮开泥以后,里头的石头对光时是透的,有淡淡的绿色”

“苏叶。”他打断了她,声音忽然就沉了下来,“你接下来,准备和我谈矿石开采么?”

她心口一咯噔,“呃,我感觉那应该不是普通石头,但我不确定有没有开采价值,但是很想让公司看看,那个石头我都带回来了。”

“你倒是敬业,还没成为正式员工就这么为公司着想。”他冷淡道。

苏叶若是这时候还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讽刺,那她就太蠢了。她只是搞不懂,他这么说变脸就变脸。

她默不作声,周浦深说:“我希望你想好说什么,再给我打电话。”

咔嗒一声,电话挂断了。苏叶一头雾水,靠,这是追求者该有的姿态吗!暗骂完她一愣,追求,他什么时候说过要追她,她好像是自作多情了。

周浦深这边,凌数看着墙角破碎的手机,扶额,他大概要多准备几个手机,以备不时之需。

周浦深靠着椅背,稳着心神。有关于苏叶,他总是控制不住脾气,天知道看到她来电他多开心,等了这么多天,她终究还是打了。

一说话,她说着她的日常,他嘴角微微扬起,聊聊生活趣事开头,也不错。接着她就给他当头棒吓。

竟是聊工作来了,气血瞬间上涌,他来不及掌控。

原来他那天挤时间去看看她,竟没在她心里勾起一点波澜,她那天没上楼见他,他当她是拉不下面子,成,再等等,一等就是三天,她不问他还在不在拉各斯,也没想过要见他。

当真是一丁点都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重新梳理了男女主的感情线,感情是要慢慢来的,不是瞬间就爱得死去活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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