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应松和的要求,在松和离开以后,聿严就应该向家人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是他送松和回到军部安排给他们的住所重新返回家里之后,亲戚们都还在,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感觉到灯光的热闹,其中不包括他的妈妈,一个人站在门廊上等他,有些担心地问他是不是跟松和吵架了,他却什么都没说。

“那怎么好好的就突然走了?松和年纪小,你不要总是这么严肃。”她试着说,“而且下了战场,他就不是你的下级,和蔼一些总是没错的。”

聿严道:“我们没有吵架。”

她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说“那就好”,听起来却像是“真的吗”。

聿严低头看她,耐心道:“真没吵架。”

可能是聿严从不说没有必要的谎,他的语气非常具有可信度,不过还有可能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跟松和确实没有吵架。

他们甚至不算分开,因为没有在一起过。

所以没有人能对聿严解释,为什么半个小时之前,从松和的房间离开的过程中,他的每一步都走得那样慢。

留给聿严跟家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他回到客厅之后,回答了两个有关松和早退的问题:“他累了”,“是的,他明天一早还需要返回43号辅星”,喝下半杯白兰地,和父亲跟叔叔们谈话将近四十分钟,上楼简单整理随身物品。

短暂的休息之后,凌晨五点,他就上了飞行器,去参加三千公里以外的战争结束后的第一场追悼会。

许多人需要见他,许多细节需要他确认,归他管和不归他管的事情都堆在眼前,有整整一个大办公室的人负责将其整理归类,但他还是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去审批。

他感觉自己忙了很久很久,做了非常多的工作,日历上,距离他给出松和“我不确定”四个字却才过去了五天。

不是五周,也不是五个月,聿严惊讶地意识到,只有五天。

他跟松和不是没有长时间不见面过,极热发情期把松和带到他身边,当战况紧急的时候,为了确定他的安全,副官会以来去麻烦而要求松和持续一个多月待在聿严身边,但也不可否认,他们之间聚少离多才是常态。

比方说他刚回到主星开始休假的那次极热发情期,在那之前,他已经有135天没见过松和。

五天,聿严又想。

他没有让自己去回忆松和说的那句“很快就会放弃”。

五天算不算快?

时间缓慢地向前爬,一个月后,聿严登上帝国新闻的频率越来越低,也代表国民情绪的逐渐稳定,和战后善后工作最艰难部分的结束。

冬天终于到了尾声,春天到来之后,在各级部门有心营造欢快氛围的努力下,军部联合各办公室计划了一次几乎算是全国性的联谊活动。

上至军方,下至私企,都兴致高昂地响应,几乎囊括了所有适婚的单身青年。

聿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因为长时间的战争,近十年来,他在家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一个月,所以跟家里人的关系亲而不密,所以他妈妈只是偶尔问起松和,还是在实在忍不住的情况下,还算好应付。

“最近小松都没有来家里。”

聿严照例说:“他很忙。”

以前问题就该在这里结束,但是聿严的妈妈接着说:“不是说肯定会把他调回主星?那为什么到现在还在辅星?”

“我问过,是他自己要求的,因为这个,办事处还为他申请了很多津贴,在那边的职位也比主星高,现在43号基本是他说了算,所以也不是太坏的主意。”

悦敏微顿了顿,似乎不太在意聿严认真数出的几条理由,只问:“你问了谁,办事处的人,还是松和?”

聿严没有说话,悦敏就拿出一封聿严不在家的时候寄来的邀请函。

是军部组织的又一场座谈,说是座谈,其实是给军部军衔较高的单身汉们一个除了驳斥对方政见以外的相处机会。

名单里有聿严,在靠中后的地方,松和的名字非常显眼,因为他是这场见面会中唯一一个没有结婚的E型omega。

悦敏轻声说:“你们有多久没讲过话?”

“是那次来家里……你们分手了?”

聿严还是没有说话,她就在原地站了会,摆弄了下刚浇过水的花,然后默默走开了。

悦敏曾经到前线看过聿严一次。

当时他已经超过一年没有回家,家里人不再买他“忙”的账,叫他务必在一个月内选出一段时间,接受普通士兵都有的探亲。

可是悦敏出发的那天,聿严的极热发情期来得猝不及防。

松和几乎是跟悦敏同时到达,但他甚至没时间跟悦敏好好打个招呼,就被聿严的副官塞进了聿严房里。

那一次不算严重,松和来得也快,又熟悉安抚聿严的方法,他们一起度过七天,除了不能长时间离开松和身边以外,聿严已经可以大致正常地工作。

七天刚好是规定中探亲结束的时间,可谁都知道规定没那么严格,甚至士兵的探亲都有两到三天的宽容,如果聿严愿意,悦敏一直住下来都可以。

但是悦敏坚决不同意,必须按照规章办事。

她只跟聿严吃了顿午饭,晚上就要离开,当时松和体力耗尽,一直在休息,聿严临时出去一下的时候,她推开房门,就看见缩在行军床上睡得很熟的松和的半张脸。

除了家里人主动问的问题之外,聿严几乎从不说多余的事情,所以那是她第一次见松和,也是第一次知道聿严不规律的极热发情期。

但有关于松和的事,这七天里,却已经听聿严的护卫队队员们说了很多。

他每次都会带很多43号辅星的特产过来,自己吃的很少,据说是不喜欢,全都分给别人;弄坏聿严的小型激光炮急的哭鼻子;帮聿严洗内裤和袜子被护卫队看到以后脸红了一下午。

他待在前线的时候,聿严就很少增加不属于自己职责内的巡游,结束工作的时间很有规律,几乎每天的晚饭都会在自己的房间吃。

一名队员说:“我觉得上将应该会等战争结束就立刻结婚。”

另一名队员说:“那也说不准,有可能明年不那么忙就会结。起码求婚肯定很快了。”

第三名队员说:“松和也很喜欢上将,他先求婚也有可能。”

“上将不是主动的人。”

“的确不是。”

“他比较沉得住气。”

确定了送悦敏回去的时间,她又一次上楼去整理行李,却在楼梯转角处停下。

这边没有开灯,楼梯口的人又太专注,所以都没注意到脚步本来就很轻的悦敏。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聿严把刚起床准备下楼的松和堵在楼梯口,几下把他推到墙上,两个人很低地说了几句话,聿严显然有些急迫,松和的声音却也不像拒绝。

他比聿严低一些,身量也显而易见的单薄,却在吻了几下以后,就很包容地将躬身的聿严抱着,仰头让他的脸埋在颈边蹭,发出一点闷闷的笑声,说:“痒。”

“别动。”聿严说,“我闻闻。”

“那你别用牙咬。”松和跟他商量,“早上咬的还疼呢。”

“我看。”聿严不知道怎么弄了他一下,他就吸着气又笑,说:“别,别。”

悦敏慢慢地退下去,走到客厅另一边的会客室坐着,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却又说不出什么感觉。

过了好一会,聿严才过来,手里拿着军帽,问她怎么坐在这里,等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她,神采奕奕的脸上也给出个笑,说:“怎么了,这么高兴?”

悦敏说:“没什么,接我的太空舰什么时候来?”

“五分钟左右。”聿严说。

剩下的时间,他一直陪悦敏在会客室等着,直到太空舰停在门后,聿严没有用士兵动手,自己帮悦敏把行李拎出去,跟她说:“放心吧,我没事。”

“松和……”悦敏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

“他有些发烧,今天气温太低,我就没让他出来。”聿严的表情很正常,似乎谈论松和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而且他脖子上没办法遮住的痕迹和过于红的嘴唇都让他不适合见别人,聿严没说,但悦敏是经历过发情期的人,所以她也明白。

后来的家庭电话中,松和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项话题,聿严一向给足这通电话耐心,几乎有问必答。

悦敏等着战争结束后的婚礼,却怎么都没想到,最后她等来的,会是聿严跟松和分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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