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决绝

谢拾安无处可去, 也不想去打扰别人,漫无目的走到训练室的时候,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她有些好奇地探头往里面瞅了一眼。

一个人影来回跑跳着, 面朝着墙壁挥拍击球。

整个场馆里都回荡着清脆有力的砰砰声。

是尹佳怡。

一组球打完, 她停下来歇了口气。

“既然来了,就进来打会球吧。”

她虽然是面朝着墙壁说的,但谢拾安知道,她是在说给自己听。

少年轻轻推门而入。

尹佳怡从球包里拿出一支球拍扔给了她。

谢拾安拿在手里掂了掂, 职业选手对于球拍的磅数变化都是很敏感的。

“你换磅数了?”

她记得尹佳怡一直是用的29磅的球拍。

尹佳怡点了点头,站到了她对面。

“对, 上次输给你之后回去就换了。”

谢拾安微微扯了下唇角。

“看来这段日子没少研究我啊。”

尹佳怡也笑了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现在的你是各大省队的眼中钉, 肉中刺, 是国家队的香饽饽, 研究你的可不止我一个,废话少说, 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又进步了多少。”

话音刚落, 尹佳怡抬手就发了一个刁钻的网前球, 谢拾安只好上网被迫迎敌。

几个回合下来,就连尹佳怡也看出来了她状态不佳, 停了手。

“你有心事。”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谢拾安没否认,也没肯定。

外界都说, 谢拾安不肯加入国家队多半是因为她的老师是被国家队下放出去的,作为学生要替老师争一口气也无可厚非, 但不知道为什么, 尹佳怡总觉得,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因素或者说是关键人物在。

她想起了白天的那场比赛。

尹佳怡本来是不愿意多说什么的,但她现在是队长,要为了整个团队的成绩考虑,而且她对于谢拾安的感情也很复杂,一方面将她视作是自己的劲敌,一方面又有些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意思。

“恕我直言,一路走到这里,我们都失去了太多东西,明天就要飞往上海,开启整个世锦赛的征程了,我希望你就算有什么私事也暂且先放一放,等打完了再说。”

尹佳怡从球包里拿了瓶水放进了她手里。

谢拾安坐在休息区的凳子上,看着握在手里的水瓶,沉默不语。

言尽于此,墙上的时针已经指过了十二点,尹佳怡收拾球包准备走了。

“啊对了,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关灯锁门。”

她话音刚落,谢拾安突然道。

“你对她也是如此吗?”

尹佳怡一怔。

“你——”

谢拾安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全国大赛的时候,有一晚意外撞见了金南智,她跟我说了些你们的事。”

尹佳怡苦笑了一下。

“啊果然还是个孩子,什么都往外说。”

谢拾安也弯了一下唇角。

“是挺单纯的。”

不过也正是这样质朴单纯又笨拙,默默对她好的人,才能打动尹佳怡不是吗?

不过既然说到了这里,训练室也没有外人。

尹佳怡看着同样为情所困的她,认真道。

“身为职业选手,又各自为不同的国家效力,就注定了我和她的交集不会少,但也因为这样,我们只能做普通朋友,注定无法在一起的人,一开始就不该报有任何幻想和希望。”

“真绝情啊。”少年叹道,拧开水瓶喝了一口。

“只是真的能做到吗?”

尹佳怡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怔了一会儿,转身离去,敛下了眸子,唇边也溢出了一声叹息。

有些事说到和做到是两回事。

比如她和金南智,又比如谢拾安和乔语初。

***

谢拾安走后,乔语初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手腕更是针扎一样刺痛。

在做完手术后的这几个月里,这种疼痛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剧烈过。

她忍不住用牙咬住了枕头,疼痛让她无意识地开始流眼泪,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丝压抑的低吼。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放在床头的那瓶药。

金顺崎的声音映入脑海里。

“这个药我偶尔偏头痛的时候也会吃,效果很好。”

“我是真的担心你,别人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走到今天,作为主治医生的我,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偶尔,也请为自己活一次吧。”

最后一句话,犹如魔音一般,来回在她的耳膜里回荡,重锤落下的那一刻。

乔语初颤抖着,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摸索着,把那瓶药攥在了手心里。

***

“砰砰砰——”

安静的夜里,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简常念的床离门近,率先被吵醒,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去开门。

“谁啊?”

“是我,乔语初。”

简常念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语初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乔语初的神色有些焦急,欲言又止的。

“我……”

被走廊上的冷风一吹,简常念混沌的脑子有些清醒过来了,能让她大晚上找过来的事,只能是有关于谢拾安的了。

她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拾安怎么了?”

“她刚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估计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想看见我。”乔语初大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她。

上一次和语初姐吵架,谢拾安也是这样。

简常念又打了个呵欠,嘀咕着“真麻烦”,却准备回屋去穿衣服了。

“这次是为什么啊?”她有些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乔语初的神色有些躲躲闪闪的,强笑了一下。

“就是一些……琐事罢了,她这个性格,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

简常念点点头,从衣架上取下了外套,睡裤都没换,径直踩上了拖鞋道。

“是吧是吧,简直是太糟糕了,我去找找她,语初姐回去睡觉吧。”

“那就麻烦你了。”

简常念轻轻关上了门,到了走廊上,灯光明亮的地方,她这才看清乔语初的脸色很苍白,额上都是冷汗,像大病初愈似的。

她有些担心。

“语初姐,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

乔语初怕被她看出来自己偷偷服用止疼片的事,打起精神笑了笑。

“没,就是晚上吃的有点多,肚子不舒服罢了。”

“那你快回去休息吧,别在这站着了,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但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

少年唇角扬起了笑容,信誓旦旦。

乔语初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她道。

“如果你见到了拾安,替我转告她,我明早的飞机就回江城了,请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比赛加油。”

“诶,这么早就回去吗?”

简常念有些吃惊,按理说打完了选拔赛就可以休息几天的。

“不去上海看拾安的比赛了吗?”

乔语初摇摇头,转身离去。

“不去了。”

不知为何,简常念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竟然觉得有一丝落寞。

她强撑着爬起来去找简常念已是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乔语初回到房间,就无力地倒在了床上,药物缓解了她身体上的疼痛,可带来的副作用也让她的脑袋一阵阵发晕,整个房间天旋地转。

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时候,她又咬着牙,伸出手去,把床头柜上放着的药瓶扒拉了下来,塞进了枕头下面。

***

电梯到了,她按下一楼,如果谢拾安还在训练中心,那么多半是在羽毛球馆里打球。

简常念走到训练室,果然不出她所料,里面灯火通明,她一步步走近,想要推门而入,却又把手触景生情般地缩了回来。

整个场馆里都回荡着清晰有力的击球声,以及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

简常念不是第一次看她打球了,却还是次次都会被她吸引,她在灯下旋转,跳跃,明明是基础的步法,却硬生生地让她跑出了美感来。

那人空气中微微拂动的发丝,犀利的眉眼,蹁跹的衣角,挥拍的时候从手臂上洒落的汗珠。

心脏的律动逐渐和击球声重合在了一起。

砰砰。

一下又一下,清晰而有力。

一筒球打完,谢拾安蹲下来捡球,面朝着的正是她这个方向。

简常念就站在窗户底下,唰地一下转过了身去,躲进了阴影里,捂紧了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脚步声走远了。

击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简常念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紧张的手心都是汗。

谢拾安在里面练到多晚,她就在外面守候了有多久,直到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停了,谢拾安拿起毛巾擦汗。

简常念知道她要走了,于是又躲到了训练室的拐角阴影处,看着她关门落锁回了公寓,电梯上的数字停留在了她房间的那一层。

简常念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也按下了电梯。

谢拾安回到房间的时候,地板上的垃圾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乔语初躺在床上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有些失落,她没有出来找自己,又有些庆幸,还好她睡着了,不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谢拾安走过去,把垂落到地上的被子拉了起来给她盖好,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把脑袋贴在了靠近她掌心的地方,喃喃道。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我只是……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久一点,再久一点。”

“乔语初,我喜欢你。”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敢吐露自己的心声。

谢拾安如梦呓般低语。

时针悄无声息地转动着。

第二天。

药物的作用撕扯着她的身体,让她昏昏沉沉入睡,又过早地惊醒。

谢拾安已经回到了房间,背对着她睡着。

晨曦微光透过窗帘钻了进来。

乔语初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她凝视了谢拾安的背影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蹑手蹑脚地下床收拾东西。

谢拾安本身睡的就晚,又浅眠,即使她的动作已经够轻了,却还是醒了过来。

她闭着眼睛,不敢转身。

乔语初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她收拾好了东西,拖着行李箱,轻轻关上了门。

“啪嗒——”门落锁。

谢拾安用力攥紧了被子,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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