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陌生的号码未再响一回, 断得很绝情彻底。

堪比当初毅然决然甩下女儿,利索果断且狠心,生怕迟了一步。

手机界面变暗, 一会儿就锁屏了。

沉静无言地坐在原地,纪岑安耷拉下眼皮,半天不动弹。

已然猜到是谁打的, 整个纪家除了那一个,不会有别人。上次跨国寄快递的那个也应该是她,也就当妈的会这么做, 换成纪父或大哥, 这通电话压根不会存在。

先前那次纪岑安还不确定,摸不准,这回就完全清楚了。

纪父和大哥不是这种作风,只有纪母才是如此性子, 行事反复矛盾,时而冷硬像石头, 时而又于心不忍, 总拘泥于小节, 难成大事。

一通来电没头没尾, 显然是遇到了突发状况才记起这个女儿,不得已亦或怎样找上来,但下不了决心, 要么就是没到必须要开口的时候,所以又举棋不定。

再回拨过去肯定没戏, 对面不会接。

极大可能打电话的手机都是路边随便找人借的, 再不然就是花钱买来的新号。

唇齿张合, 强行控制住脾气, 纪岑安费劲地松开手,克制着隐忍不发。

有固定的号码,查到是哪里打来的并不难。

根据区号就可以查询,先找到国度,再是下属的城市……不出意料,归属地的确是瑞士。

继续通过某些手段深入找寻,号码也确实不属于纪母本人,与猜想的如出一辙。

修长白细的手指触着键盘,随意点了两下,纪岑安沉着眸光,面上尤其难看。

从头到尾都不苟言笑,比以往所有时候都正经淡漠,同时也极度冷静,镇定得不像是她自己。一丝诧异乃至伤感都没有,不受触动,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方寸大乱,稳不住阵脚。

彷佛那通电话不是纪母打的,和纪家的人无关。

纪岑安在沙发上过了一晚。

公司抽不开身,南迦在外过的夜,过后也没回来。

双方各有各的事,面临的情况各异。

钥匙和明信片被放在茶几上,纪岑安抵着靠背,远看着显得颓废,有些落寞。垂垂脑袋,她脸上的表情莫测,带着些许难以捉摸的意味。

宛若在衡量当下的处境,许久,纪岑安的眼神才恢复清明,变得不那么深重沉郁。

忽然的来电只是一出不大不小的插曲,等到翌日就过了,没留下定点痕迹。

这事暂时保密,连同快件一起,一并藏着了。

纪岑安还是谨慎,自有考虑。

后一日是晴天,气温逐渐回升。

九月伊始,气候进入新的季节。按照往年的惯例,九月一向是过度月份,接下来基本上会有长达半个月的不稳定时期,有时升温,有时凉快,到月底那段日子将要再闷热一段时间,再后面就会渐渐降温了,到十月时就该是较为凉爽的时段。

和季节的更替几乎同步,对于艾加公司而言,后续的一个月也是转换过度的时期。

自她们踏进这个城市起,局势的天平就慢慢向着另一边了。这头越翘越高,隐隐有愈发颓败的意思。

孙铭天的车祸影响太大,受牵连的不止艾加,还有一堆和两家公司合作的企业。一发而动全身,凡是能扯上关系的,这次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只不过并非所有公司都会因此而损失,相反,眼下的局面对部分企业以及合作者还更为有利。

一直隐身的裴少阳也是这期间装模做样地现身,趁机挖走一些墙头草,并拉拢部分所谓的中立人士。

仅只三四天,孙家公司的高层还没定下商议结果,裴少阳就光明正大地拉走了两家本该属于艾加的合作方,另外还来了招阴的,竟不声不响就搞定了艾加的一个重要投资人,忽悠投资人撤资,邀请入驻他那边。

这一招简直管用,直接精准打击,比耍什么花招都好使。

如今的南迦就快失去孙家公司的支持,再被挖掉重要投资人,只等那边高层的决策一下来,剩余观望的那些个人士必定也会跟着见机行事,如果孙家公司抛弃了这边,那她很快也会孤立无援了。经营生意不是做慈善,没人会傻愣愣往坑里跳,大家都知道要规避风险,哪儿有好处往哪儿钻,而不是投钱做赔本的买卖。

裴少阳太谙熟人心,到底是在商场上浸淫了十几年,经验可比南迦这个半路出家的强多了。

南迦不算是纯粹的生意人,艺术家经商终究是差了点,不如他们的手段狠。

裴少阳连条后路都不给这边留,比起郭晋云,他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个。

郭晋云顶多就是个没眼界的流氓,空有一张英俊的皮囊,但内里装的是豆腐渣,晃一晃都能流水,除了小打小闹的暴力什么都不会,爱上赶着送死的蠢货一个。裴少阳则不同,他不动手,不干违法的事,时刻保持干净。他只是请人吃了两顿饭,外加送了点礼品出去,聊表心意后变相抛出橄榄枝,那些站队艾加公司和孙铭天的自然就懂了。

艾加公司有一堆烂摊子需要处理,繁重的压力紧逼上来,喘口气的余地都不给。

这次波及的范围挺大,不止是往昔的合作方,隐约还有向外扩展的趋势。

今晚南家有个饭局,老太太办的,高兴让大伙儿聚一聚,热闹一下。

老人家是好心,念及一家人好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另外还邀请了徐家一方,请徐行简和徐家二舅前来。

饭局不大顺遂,南迦这次倒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去了,回那个所谓的家走一遭,看望老太太。但徐家的两个没来,徐二舅借口单位开晚会赶不及,今天不得空,徐行简则是含糊其辞表示学校工作忙,这都九月份了,理工大学一堆杂务需要解决,徐行简根本离不开,这两天连自家都没回。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是收到了某些风声还是怎样,反正说得跟真的一般。

老太太是信了,真以为徐家叔侄俩忙得很,自觉打扰到他们了,还怪不好意思的。

以前徐行简再忙再累也会赶来这边,只要是南家的长辈开口,他就是调时间/请假都会来,风雨无阻。即使南迦不情愿,不接受他的一厢情愿,他也是眼瞎了似的感觉不出来,唯独这回颇有自觉性,破天荒终于有眼力见了,知道这边的家宴其实不适合外人硬凑。

他们不来,南迦不意外,亦没想法。

不因此就生气,更不记仇。

本就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两边的长辈和周围人非要拉郎配对,两方从来都是“逢场作戏”,没到相互满意、非卿不可的程度。

徐行简只是一个幌子,而南迦对于那边,也不过是偶尔能用得上的某某,是最稳妥最有资格的儿媳妇备选。

徐家热脸贴冷屁股是有原因的,说白了,还是冲着世俗的那点东西,而现今南迦深陷困局,谁还会傻不愣登往上沾惹。真爱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份儿上,何况如的徐家不差,要是艾加公司这次抗不过来,再给徐行简重新物色一个合适的对象也不难。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关键时刻没谁是傻子。

消息传得挺快,撇开老太太不算,家里其他的多少都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

南玺平气得半死,还在饭桌上就黑脸,南俞恩同样不待见南迦,对她颇有微词。南母还有龙凤胎都哑巴了,自南迦进门起就没吱声打过招呼,全程看都不多看她一眼,听着南玺平和南俞恩说着那些难听的、冷嘲热讽的话,仿若南迦不是亲的。

不同于往常,南迦这次没跟他们作对,像是听不见,一概不搭理。她是回来陪老太太的,赴老太太的约,因而无视聒噪讨厌的苍蝇,兀自吃着,中间还给老太太夹菜了。

老太太为难,唉声叹气的。

晚饭很不愉快,火都快烧起来了。

南玺平险些动手,要不是龙凤胎在旁边拦着,今晚多半要闹起来。

趁南母和三姐她们挡在中间,小弟赶紧拉南迦出去,轻声劝道:“二姐,你先走吧,这段时间就别回来了,爸和哥他们还没消气,你出去躲一阵子再看。”

看小弟一眼,南迦站定。

小弟硬着头皮,关切的话讲不出口,欲问问南迦怎么回事,可他生性懦弱,加上本就跟这个二姐不亲近,怕被亲爸他们出来了看到,还是打住了好奇心。

相当于被赶出家门,南迦到河源时还早,差不多刚天黑。

纪岑安已经在等着了,无事闲着,独自半躺在椅子上。

屋里黑灯瞎火的,她俩都没摸开关,只将帘子拉开,让高楼之外的余光照进来。

不用解释白天在忙什么,还有傍晚去了哪里,南迦上前,直接走到对方身边。

纪岑安拉她一下,将其带进怀里,搂上她的腰身,再顺由着摸到大腿,借着巧劲儿一勾,就让南迦倒自个儿身上,让用腿环着自己。

南迦也依从了,攀住纪岑安的肩膀。

安静地靠着另一方,纪岑安伏南迦颈侧,埋进去,脸挨挨南迦的脖子,低声说:“回老宅了?”

南迦应道:“嗯。”

“赵管家说你不在公司。”

“五点走的。”

纪岑安说:“没好打扰你。”

南迦往后摸摸,揉着她的耳朵,力道很轻。不多废话,懒得提及心烦的琐碎,南迦垂首,抬起纪岑安的下巴朝上些,迫使直面自己,其后就凑近,堵住纪岑安的嘴角,轻语:“别出声,陪我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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