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那碗解酒汤最后的宿命归属还是垃圾桶, 没起到预定的作用,连同邵妈的关心全都被倒掉,一口不剩。泛黄的老照片也被放回书页中, 置于实木书架的第一排末端, 随意搁置进众多不起眼的藏本里,混迹在其中,成为落灰已久的旧物, 继续束之高阁。

凑合着在书房过了一夜,邵予白形单影只,独自关里面,到天际泛出曦光之际才上楼休息。

微醺的酒劲混杂着整晚的疲惫,清晨的天色沉重,灰蒙蒙的, 阴翳浮在虚空上方, 白茫而混沌。

这月的终末日是周末, 起雾的阴天来得适宜, 浓厚的昏色为周遭的所有盖上一层水汽,七八点了, 窗外仍不见多少亮堂。

南迦亦一身清淡的酒气,醉得不厉害,但也不是完全酒醒的状态。

乏了,伏在纪岑安身上趴着,倒对方怀里靠着歇气。

分不清哪个时候睡了一回, 大概是刚起雾那个点, 后来又醒了一次。南迦向下退了退, 不让纪岑安好过, 湿润的唇张合, 再给了这人一个变味儿的教训,留下一抹深深的尺痕,让纪岑安记住这次。

纪岑安到天亮了都没怎么合眼,彻夜失眠。她仰躺着,朝向纯白的天花板,感受到南迦动了动,也不再推拒南迦。虚虚抓起皱巴的浅灰床单,窸悉簌簌一阵轻响,布料相互摩擦几下,纪岑安抬手,过一会儿还是抚着南迦的后颈,在其耳后无声地揉按,勾住南迦,往自个儿身前压近。

雾气长久不散,接下来的大半天都在阴霾的气候中度过。

昏暗不明的环境里,她们整个上午都困在房间,关着的门就像是封印,老半天都解不开。

撒过气了,理智回笼,双方还是搂着。

薄薄的光影投射下来,屋里充斥着一种熟悉的氛围。

宛若旧时的延续,处在其中辨别不清现实和过去。

两个人都直挺挺倒着,滋味复杂,沉浸很长时间,心神都恍了,一时半会儿不能归位。

没开冷气捱到现在,纪岑安额角有汗,背后也有。南迦为之拂开粘脸上的碎发,呵气如兰,唇齿间还带着很淡的酒味。

被子乱糟糟,一半坠落地上,一半还搭在南迦窄细的腰后。

颓败的灰将她们裹里头,衬得各自的心绪无所遁形,有些藏起来的东西忽隐忽现。

南迦还攥着纪岑安,又不放开了。

胳膊使不上力气,纪岑安也不会做什么。晚上没离开,眼下就听之任之。

捏起这人的侧脸往上对着自己,触着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划一道,南迦眉眼下垂,已然平复了不少。

纪岑安扬扬下巴,拉出一条好看的脖颈曲线。

后面再闭上眼,一睁开就是日上三竿时分。

楼下,赵启宏和众帮佣早都起了,杨婶也在这边。

一行人大清早也不忙活,知道上面的两位不会早起,因此也到了中午才做事。

昨夜那支药膏丢床头柜上摆着,孤零零的。

南迦下床,可没如往常一样醒后就走,甚至门都没出。

又给纪岑安上了次药,再抹了一遍。

纪岑安坐起来,捡起快掉地上的睡袍披上——南迦穿过的,眼下就这么一件遮身蔽体的衣物,没别的选择。

屋里不算太乱,除了浴室和床上,其它地方也还行。

用不着喊人上来打扫。

分开了,各自都缓和下来。

纪岑安比南迦沉默。

昨夜的不清不楚没个结果,也不会有。

药膏还是凉凉的,抹上来就蓦地一刺激。纪岑安坐在床头,向后收收手,下唇微肿,锁骨一片也不能入眼,看起来比烟头烫伤还夸张。

彻底酒醒后的南迦比前一晚还强势,更为沉静,也更为冷厉。

纪岑安这回挺配合,上药就支出胳膊,也不抗拒了。

白光一照,这一处恢复正常。

穿来的那身行头报废了,换成了崭新的衣物。南迦扔一套家居服丢床上,之前在商场买的,这人能穿。

纪岑安接着,也不忸怩,全都换上。

总不能穿睡袍下去,其他人还在。

没进浴室,就在房间里换。

背过身朝另一边,纪岑安兀自收拾。

南迦侧眼看看,目光又从她背后的伤疤上经过。但不再是粗略瞥一下就收回视线,而是站在后边盯着。

新买的上衣款式设计特别,老太太挑的样,符合南迦的品味风格,熟女型,前头小V领,后边细拉链,紧身五分袖。

纪岑安自己穿不了,反手弄拉链不方便。

南迦上前,为之代劳。

指节扣她脊柱沟线那里抵着,南迦若即若离地挨碰,片刻,又低头帮忙,合拢拉链两边。

背上有点痒,触感或轻或重。晚上的感受持续蔓延,纪岑安滞了滞,接着理理衣领子。

力道又重些,南迦面色如常。

纪岑安打直腰背。

沿着伤疤的纹路走移,从上到下,再回去……南迦越靠越近,一会儿,离对方的距离连半步远都没有。

纪岑安侧身,稍回头。

南迦不让她转回来,左手放她腰后。

纪岑安不当哑巴了,率先打破僵局,声音又变了腔调,怪怪的:“别碰了。”

在疤痕最凸出的地方摁了摁,南迦头一回提及这个,情绪莫名地说:“不好看……”

纪岑安不介意,就那么背身拉住她的手腕。

南迦挣脱,抽出来。

又再放回去。

夜里抱着纪岑安时就这么感受过几次了,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的。

纪岑安没动,不再拉开对方。

身后的体温热乎,带着好闻的香气。

她们身上都是同一种沐浴露的味道,但南迦还多了点别的气息,似有若无的清香,直往骨子里钻。

伤疤摸得差不多了,没兴趣再做其它的,南迦也适当停住,双手分别放在纪岑安的腰际两边。

纪岑安站着,低眼看了看。

……顺由细瘦的身形往里收,从后往前摸索,南迦整个人都挨了上来。

由后面抱着纪岑安,用胳膊搂着。

忽然就那么做,没任何缘由。

夜里的占有欲还没下去,转而又是这样。

纪岑安愣愣,始料未及。

南迦贴着她,脸也挨她颈侧。

背后的温软异样而陌生,这些年从未有过,有着近乎妥协的意味。

明明昨夜都还是那个样,执拗又难懂,揪着一个外人不放,可现在却无端端就服软,态度大拐弯。

毫无关联,像是跳帧了,前一刻还在上演的剧情被硬生生截断,直接跳到后一个阶段,来了个大跨步。

看着缠在小腹上的手臂,纪岑安拧眉,没琢磨透南迦的想法。

也不讲明什么,南迦只那么抱着,以拥有的姿态箍她腰身,过了不久,还转头,将湿热的触感落纪岑安脖子一侧,再是颈后。

喉头一梗,纪岑安嗫嚅。

“站会儿,”南迦柔声说,要求她,“不要转过来。”

纪岑安想问问,试探对方的心思,可还是没有。

难得的一个拥抱,以前不常有,如今更是稀罕至极——往年也是纪岑安强行抱南迦,一来劲儿就拦腰把人托起来,但南迦往往不情愿,不喜欢这样。

南迦不喜欢这般没距离感的关系,有的行为对她而言过于太亲密了些,是比做暧更不能坦然接受的。示弱的拥抱是正儿八经的爱人间才有的举动,那不适合以前的她们。

她俩连伴侣都称不上,离那程度差了十万八千里。爱人,这是个有温度的词语,根本不存在于她们的畸形交往里。

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如同无法实现的妄想。

南迦抱得有些用力,勒着纪岑安,似要把人融骨肉里一样。

纪岑安脑袋里空白,一瞬间卡壳。

不知如何应对,没经历过。

周围的空间都静止了般,针落有声。

二人都光着脚踩地板上,周身单薄清凉。

这么抱一起,谁都不吭声,严丝合缝地贴合着,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南迦的呼吸很慢,有意克制着。

纪岑安眼眸敛起,瞳孔都缩小了点。

……相互都沉溺在这个时候。

南迦闭上眼,侧头,枕着纪岑安的右肩。

纪岑安容许了,气息也渐渐放缓。

几分钟后,到此为止了,南迦先松开。

纪岑安颤动睫毛,余光瞥向后面。

续上刚刚正在做的事,南迦手向上拉动,把拉链头缓缓提了一截,径直道:“在这里多待两天。”

没有反对的余地,纪岑安做不了主。

南迦温声说:“北苑不能住了,这段时间暂时不能过去。”

肩头还是痛的,纪岑安接道:“你呢?”

南迦没回答,只交代这么一句。

抛开夜里的纠葛,暂且搁下。

纪岑安说:“郭晋云他们在跟踪你。”

南迦:“我知道。”

纪岑安问:“打算怎么做?”

“再看。”南迦说。

纪岑安:“有人在艾加安插了眼线。”

南迦停下动作:“谁告诉你的?”

纪岑安:“不是,没有人。”

“那怎么知道的?”

“我黑了郭晋云住所和裴家的监控。”

这在意料之中,南迦说:“挺能耐。”

拉好拉链了,纪岑安转回去对着:“这里也不安全。”

南迦:“嗯。”

“过两天换地方?”

“嗯。”

四目相对,撞进另一个人眼里。

干巴巴讲两句正经的,不足以抵消已经产生的感受,分散不了心力。

楼下有人上来了,楼道里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敲门响起的那一刻,纪岑安忽而拽了南迦一把,没让开门。

南迦跌她身前,被她挟着托起来。

走几步,把人放桌子上,推开杂七杂八的东西,纪岑安勾起南迦的脸,低伏了上去,不顾外头的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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