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音频总长半分多钟, 比较短,声音不大,掐掉了一部分内容, 背景里没有多余的杂音,一字一句听着都清晰。

当事的二人嗓音挺有辨识度,尤其是语调偏低的那个, 不难分清是谁。

进度线到尾,屏幕上的小圆点慢慢由左到右, 移到最末才自动停止。

正在播放的标志变成了竖直偏三角, 对话戛然而止, 但余韵不散, 未曾随着音频的终止而结束。

意料之外的东西, 没能想到会是这个。

南迦还保持着刚点开消息的姿势,来不及收回手, 一下子听完了, 整个人仍纹丝不动, 仅半耷着浓睫,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宛若不会转了, 眼里的温和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低沉, 忽然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

正儿八经的秘书不会发这种消息,也没理由这么做, 背后操控账号的是哪位, 不用猜都知道。

除了邵大小姐,不可能还有其他人。

也就那一个能干出这么不计后果的事, 完全是情理中的行为, 合乎对方的偏执又阴狠的本性, 一旦有了目标,便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不得到不罢休收手,会一直死咬着不松口。

孙家那次的账还没清算,这几天又处心积虑作妖,还真是一次比一次逾距。

南迦领教过很多次邵予白的手段,这已是近期的第二回 。

目光聚焦在手机上,漠然盯着看了会儿,南迦冷情地眨了下眼,睫羽上下颤了颤,而后才有动作。

点击返回,退出录音文件,转至适才的聊天界面。

不予回复,像是从未收到这一条讯息。

指腹点住长按两秒,选择提示框跳出来,轻点“删除”并确认。

将其抹除,清理掉无趣的玩意儿,对那边的成心挑衅视而不见。

做完这些,南迦敛敛神情,把不该有的表现一并收起。

漫不经意的,所有举动一气呵成,从头到尾都利落果断,一如前一回被找上。任凭邵予白明着暗着刺激,全都冷处理。

但饶是表面能维持住镇定,不至于一通没来由的消息就动怒,南迦唇上的血色也变淡了许多,几息间就泛出苍白,连早晨那份好不容易凝起的柔和都霎时湮灭,一下子渣都不剩。

孙家的那天晚上,一行人在二楼另外商谈的空隙间隔里,邵予白下楼找纪岑安前先接近了南迦。

邵予白直言不讳,当面就放狠话,但脸上却是风轻云淡,看不出异样,好似在同南迦叙旧,寒暄家常一般,全过程都皮笑肉不笑。

凑近南迦,邵予白低声说:“她不属于你……”

南迦问:“邵总什么意思?”

“有这么不明显,看不出来吗?”邵予白将胳膊肘撑在阳台栏杆上,放眼眺望底下。

排斥那么近距离挨着,南迦拧眉:“邵总可以直说。”

邵予白也挑明:“我要把她抢回来。”

南迦瞥向对方。

生怕她领会不了,邵予白指指楼下的位置,冲着前厅的方向抬抬下巴,轻声说:“纪岑安,抢她。”

场合不对,没心思与之反驳争论,南迦闭口无言,一个字没接。

“本来该是我的人,不是你的。”邵予白一脸理所当然,“以前是跟她闹架上头,没想清楚,一生气就让给你了,总是把人往你那儿推。现在理顺了,也想明白了,老觉得后悔。”

“哦。”

“这次专程回来找她。”

“邵总乐意就行。”

“其实前两年也找过,但没找到,还是前些时日才发现她在这边。”

南迦说:“嗯。”

邵予白:“还以为她今年不回Z城,兴许还得躲一段日子。”

南迦:“不是很清楚。”

“你不也找她了?”邵予白问,十分了解大家的近况,“她能留下,有南总你的一份功劳。”

南迦低声道:“她的决定跟我关系不大。”

“但还是得谢谢你,辛苦南总你帮忙照顾这么久。”邵予白莞尔,一副自家人的态度,将底细全都拆出来铺开,“而且若不是南总你拉拢杨叔,安安也不会现身。”

南迦绷着嘴角,没认这个。

邵予白已然看穿全局,坦白道:“我也找过杨叔,约他谈了一次。”

南迦:“不了解这些,那是你的事。”

“也没说什么,不用担心。”邵予白保证,面上轻松无谓,“南总你放宽心,我不会告密,这事就我知道,没第三个人知晓。”

南迦还是那个样子:“与我无关。”

邵予白点点头,一划拉就劈开最内里的本质:“干嘛急着撇清,怕她发现你骗人啊?”

“……”

“看来是了。”

南迦红唇稍张合:“不懂邵总你的话,没太明白。”

邵予白轻笑:“南总你是聪明人,没能比得过你的,我都没想到这一招。要是早知道安安和杨开明有联系,我也查他了,可惜以前就跟杨开明不熟,不是特别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错过了好多。”

南迦道:“邵总说笑了。”

邵予白:“还是该感激你。”

“不必,我也没做什么。”

“反正比我好些。”

南迦无言。

邵予白又把话锋拉回正轨:“她跟你在一起耽搁了两年,我也不介意,算一算,以后也该归我了,还望南总成全,不要再绑着她。”

“……”

“小姑娘年轻气盛,有时候辩不清内心,冲动起来总要迷茫撞几次墙才会长记性。但绕来绕去,往后还是会走向正途,不会一直走弯路。”

这话太过刺耳,不中听,南迦斜眼,问道:“邵总怎么就确定那是弯路?”

邵予白反问:“难道不是?”

南迦:“这要问她自己。”

“这样……”邵予白应道,微微一哂,右手抵在栏杆上,支起下巴沉沉思索须臾,貌似找到了可靠的论据,又不解地开口,“如果不算弯路,那为什么她不回来找你,走的时候也不通知你一声?还是因为太在乎了,怕连累你,所以销声匿迹那么久,需要你千方百计才能骗回来?”

……

与那时的直接言语挑拨相适,邵予白依然会拿捏人心,不遮掩自己的真实心机,只挑重点部分逐一揭开,她们间哪儿是禁忌就朝哪儿使力。

这条音频亦是早有预谋,那天就看出南迦还能忍耐,假装消停憋了这么久,一来又弄个别样的方式。

南迦久坐,再把一份资料盖手机上。

将不想看的挡住,埋在最底下。

办公桌边角放着一支打开的签字钢笔,通体细长而有分量,外表纯黑色,恰巧搁置在那份资料旁边。

抽出纸张时,南迦一个不注意,那支笔一骨碌就滚向空处,接着啪地坠地,摔在半米远处。

南迦应声看去,但没做出反应去接住,任其直直掉落。

下方铺有地毯,钢笔触到地面的后一瞬,些许墨水溅落在地毯上,将其染上颜色。

几粒黑点零散分布,看起来惹眼又突兀。

·

二楼,纪岑安一上午都坐在电脑面前,眼睛一刻没离开屏幕。

先前送上来的饮品都原封未动,一口没喝过。

杯子里的冰早就挂掉,只有杯壁上还挂着一层湿嗒嗒的水珠,凝落在茶几上形成一圈水环。

这人弄完了电脑上的任务才停手,稍稍活动腕节,起身,走出门转至一楼。

终归还是到书房前,默不作声敲敲门。

赵启宏守在客厅,见她下来了,要找到书房去,便知趣地冲杨婶他们使眼色,示意大伙儿都别上前,不准再靠近书房这边。他也走开,将地方让给两个年轻人。

书房内无应答,纪岑安也不等,拧动把手就开门进去。

此时南迦已经从椅子上起来,才站在书架前翻找什么。

关门反锁,纪岑安过去。

南迦兀自做自己的,施施然取出一本书,拿着看看,翻开,又塞回去。

纪岑安就矗立在那里,直至发现地毯上的钢笔,再一言不发地弯身捡起,合紧笔盖。

但不把钢笔放回桌子,而是转手要交给主人。

南迦的注意力都在书架中间,待她走到身边了,才轻语:“昨晚哪个时候过来的?”

纪岑安实诚:“一点多。”

“怎么回的?”

“打车。”

“一个人?”

“是。”

南迦问:“不是决定走了,怎么到那边了还改变主意,临时又要过来?”

纪岑安回道:“没决定要走,只是出去一趟。”

仍不接那支笔,南迦侧身,生硬启唇:“昨晚在Z大见了谁?”

纪岑安却不正经答话了,执意将东西再往前递,让先接着。

南迦不肯:“放那儿,桌子在你后面。”

纪岑安说:“拿着。”

南迦垂着胳膊:“放在桌上,别给我。”

跟前的人顽固,又朝前走了半步,一根筋死轴,好似这玩意儿是必须接受的物件,不容拒绝。

这边的书架立在靠墙的三角区域,侧面也是一道堆满书的架子,中间的通道不到一米,较窄。

她们困在里面,纪岑安一再上前,相当于把南迦堵里头,不给避让的余地。

“我送你的26岁生日贺礼,就这么扔了?”纪岑安直视南迦的眼眸,梗着一口气问道。

南迦站定:“没扔,只是掉了。”

“那至少可以把它捡起来。”

“会有人进来收拾。”

纪岑安吐字有点重,呼出的热气灼烫。

“笔尖摔坏了。”

南迦平定自若:“下午可以让人送去修。”

两人已经抵到墙那里,后面无可退路。

纪岑安堵在前边,南迦不躲,各自脸对脸,相互的低浅鼻息都快纠缠到一块儿。

纪岑安咬咬牙,几乎从齿关里挤出一句:“不行,修好了也不是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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