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某种程度上来看, 是这样。

显而易见,纪岑安就是在为阿冲考虑,放心不下, 所以才会当面问这些。

天上不会掉馅饼,再好的事也得有个度, 一旦过了那条线, 很难不引起怀疑。

公司做公益捐钱就能够凸显善心和社会责任了,光是这点足以证明, 何必再招阿冲当员工,无底线帮衬。

纪岑安本身就是出自这个圈子,混迹了那么久, 早就把那些“良心”资本家的套路摸得透透的, 哪里不清楚有钱人的打算。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有时候所谓的慈善只是一种手段, 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正儿八经做公益的属于少数派,基本上千里挑一。

也不能说人家不诚心, 可现实如此, 唯利是图才是做生意的根本, 是大部分商人的本性, 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

这次的公益项目是以公司的名义进行捐助,那必定是经过了公司内部审批的,并非南迦一个人的决定。

如今招阿冲进去,兴许也是内部的计策,但这阵仗未免太大了些, 细细想来, 应该只与南迦有关, 要么是她单独拍定下来,作为老板塞个新的底层员工进去也不难,要么是她经过了高层的同意,已经提前说明了。

但无论哪种情况,都不理智,不符合南迦的行事风格。

最简单有效的慈善就是直接打钱,南迦应该明白,而不是招一位自带累赘的员工进公司。

公益做到这份儿上,绝对是大善人行为了,有点过了。

也不是以恶意来揣测对方,不信任南迦,仅仅觉得不合理罢了。

纪岑安多疑,搞不懂现在的状况。面对南迦的拆台,她也坦诚,不争辩,如实说道:“她不适合你们公司,进去了也待不了多久。”

南迦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就这么不相信周女士?”

讲着,拨开纪岑安颈间缠绕的头发丝,细致入微。

纪岑安还是说:“她做不了。”

阿冲的学历就差了一大截,电脑都不会使用,哪里进得了互联网公司。

不是看轻,只不过阿冲目前的能力高度就那样,初中肄业,基础的知识储备都不具有,在那种极其竞争激烈的大环境下,进去了很可能是受打压浪费时间。

但凡南迦的公司与这一行无关,偏实体传统些,纪岑安都不会这么笃定,可唯独互联网不行。

一眼就能望到头,让阿冲进去,的确没有出路。

南迦不这么想,另有安排,却不告诉纪岑安。

“你挺了解周女士……”南迦说,低身靠近,与之唇对唇,再下去些立马就能碰到柔软。她抬抬眼,似是记起了什么,又小声道:“可惜周女士已经答应了,过不了多久就会上班实习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劝劝她,让她放弃,不用去了。”

南迦的手搭在纪岑安肩头,时轻时重地揉揉,话语停顿的片刻,再往下移动,从锁骨到心口的位置,继续,又到腰际最窄的那一截。

“找我已经晚了,还是迟了点。”南迦侧侧头,差点把暖热的唇落这人嘴角,可到底没有,隔了些微距离,“都通知周女士了,我们总不能言而无信……”

平缓的语调,满带柔情的举动,她们此时的样子如同情人在亲密呢喃,说着令对方悸动的情话,但实际的言语意思却是截然相反。

两边都固执,生硬,愈发陌生。

不满意对方的态度,介怀,一触即发的冷战,暗中有东西都快突破那层薄薄的纸了。

南迦手下的力气很轻,一点不重,但指尖的温度很低,冰凉凉的,在纪岑安身上捂了好一会儿都不暖和。

异常的接触教纪岑安绷直脊背,像一根拉得死紧的弦。她听得出南迦话里的深层含义,纵使那不算威胁,可也没差太远了。

纪岑安不可能会去阻止阿冲,若是要拦着,今晚就该那么做了,她没有,不打破大家的欢喜雀跃,选择回到这边找上南迦,实际就是变相地想跟南迦谈谈,不把局面弄得太难堪。

只是她预估错了,结果适得其反。

南迦的好脾气到了顶,对她的容忍也达到了极端。

是纪岑安有些分不清形式了,越过了那条线,没有分寸。

这点她本应该很清楚。

恪守规矩,本分行事。

那是她们之间的原则,一开始就是这么定的,后来也是这么相互遵从。

纪岑安容不下徐行简,将其视为眼里的沙子,揉进一粒都不行;现今换做南迦的角度,何尝不是一样。

只不过两者唯一的区别是,徐行简和南迦在外人看来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纪岑安与阿冲没可能,她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

如果阿冲知道了纪岑安的性取向,指不定离多远,接不接受她这个朋友还另说。

南迦的手再向上走了走,将冰凉通过柔嫩的肌肤,悉数传渡给纪岑安。

纪岑安一滞,双唇抿着,都快成为一条平直的线。

“不是一回事,她跟这些无关。”纪岑安缓缓神,有些不适应,顿了须臾才说。

没兴趣为一个外人掰扯,南迦的手没停,头枕在纪岑安面前,慢慢合上眼睛,继续做自己的,其余的都不管,任由纪岑安如何解释。

纪岑安说:“我也跟她没关系。”

可惜话语的力量终究浅薄,毫无用处,越是揪着不放越能突出在乎。

真若是没关系,也不会有这番对话的存在。

南迦向被子里退了些,往下进去点。

没心思听了,觉得烦,借此避开。

拧了拧眉,纪岑安在这时攥住她的手腕,不让继续碰到,憋着一股劲儿,抓得很是用力。

南迦没喊痛,挣动了两下。

可有的人本性难改,天生就不服管教,内里就糟糕。

纪岑安不让退开,反过来把她压着,说:“先讲清楚。”

“放开。”南迦说。

纪岑安不听,径直将南迦的手臂向两边折,压在头顶的地方,几近用抵着的姿势完全控制住南迦。

几年如一日的臭脾气,执拗起来就说一不二。

南迦也是个不服软的,被挟着的时候就来火了,隐约有点回到了当初两人争执的时期,各自带一身刺,谁都不退步。

纪岑安以往就爱这样做,好似南迦是她的所有物,因而只要吵上了,她就绝不让南迦离开,不给冷静的空间,没有后退的余地,必须立即厘清。

十分强势,占有欲强,又神经敏感脆弱。

这般做法不能说是逼迫,可令人反感厌弃,一次两次还能忍受,多几次就不行了。

活生生的人不是机器,做不到程序化地解决问题,有时其实分开一阵子为好。

纪岑安从来不懂这个道理,当年如是,现在也一样。

当然,纪岑安也是出于谈一谈目的,这和以往有着本质的区别。

事实上,纪岑安都没做什么,除了抓住南迦的手不让退开,其它方面全都规矩克制。

但正是这个动作,犹如被打开了什么禁制,触及了逆鳞,南迦霎时的反应有点冲动,挣出一只手后再一扬……

没打准地方。

浴室里散发的光线不足,阻碍了视野。

南迦的手打在了枕头上,落在软和之处。

落空了,只差了一点。

纪岑安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后一瞬间再重新抓住挣脱出去她的手。

南迦咬牙道:“纪岑安!”

终是有些脾气失控,不复原先那般稳重沉静,褪下了大度成熟的外表,露出潜藏在内里的真实。

纪岑安反倒理智了些,见她不大对劲,也不紧逼了,温声回道:“嗯。”

南迦压着声音,极力平复心境,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纪岑安没听进去,一概不在乎。

她坦荡说:“是有。”

水一般的夜色迷蒙,有些东西渐渐就变了味。

被子裹着她们,翻动两圈,便裹得更紧,相互牵绊着,谁都挣不出去。没多久,双方就抛开了最先争论不休的事,转而向反方面进行。

纪岑安也烦了,磨平的性子显现,毛病又上来了。她堵住了南迦的嘴,握牢对方的手臂,不多时又是把手放在南迦的身上,向下按了按,将其摁床上不让乱动。

缺乏温顺和爱意,之后的局面自是不会那么愉快。

两个人都是心狠的,不服输服软,亦不放过对方,不会收住,借此报复,没做什么,但也有意让另一方不痛快。

阿冲终究只是导火索,一个无关紧要的由头,作为一种古怪的隔阂引发了她们俩的矛盾。

摆在床头的白色枕头被推开了,落到了地上,孤零零掉在底下。

没谁去捡,不管。

纪岑安执拗,就是不让南迦避开自己,蛮横不讲理。

南迦推了下她的肩膀,她没痛觉一般,岿然不动。

强行亲了一回,不顾对方意愿的,不计后果,只图当下的感受,逞一时的能耐。

如今的南迦比往年倔多了,那时至少讲点情面,现在没有了,不配合,不如纪岑安的意。

等到分开时,纪岑安的睡袍都松开了,领口微敞,露出布料下有致的曲线,半遮半现的。

有点狼狈,亦带着抹不开的、无法言明的情绪。

纪岑安垂头看着南迦,目光定定聚集在她脸上,眼神暗昧,仿佛要透过那层皮囊窥视南迦的内心深处,看个彻底明白。纪岑安呼吸都略急,不平稳,一下又一下地重重起伏着。

但南迦不肯表露出来,也不给她继续探究的时机,抬起胳膊就将方才打偏的巴掌又还回去,红唇翕动,颤了颤:“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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