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星际16
李凯的那段话给专家小组们泼了盆冷水，过度兴奋的人群渐渐冷静了下来，那些“如何凭借宇宙资源快速发展”的方案被扔进了垃圾桶，异常事件应对方案进行了大幅度修改，从‘展望宇宙’收缩成了‘展望我们目之所及的星空’。
换句话说，就是脚踏实地的利用现有资源，好好开发一号星球。
虽然相比整个宇宙而言，信标屏障笼罩的那片星空是如此渺小，但对刚刚凭借远距离定点传送仪迈入外星的地球而言，这片星空前所未有的辽阔，有太多能让他们继续探索和发展的空间。
在连轴转的开了数十个会议后，季汀终于提炼出了重点：“所以，计划从试探变成了全面收缩？那星际商会的羊毛是不是不用薅了？李凯的人设也不用继续完善了？”
刘选进翻着那叠厚厚的资料，道：“接下来国家的主要精力应该会放在开发一号星球、反推传送仪的结构、研究宇宙共振的原点以及那些火种的特殊存在形式这几点上，至于那些由‘异常事件’带来的延伸剧情……”
季汀秒懂：“那是我的任务。”
瞄准镜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枢小组的新任务已经下来了，我们会跟第二批队伍一起去一号星球，完善一号星球的基础建设和开发。”
被留在地球的季汀长叹了口气：“异常事件的第三阶段应该也快了……”
黑客在一旁幽幽的道：“而且佘浪那边说不定还有剧情要走呢，我听说七星连环的保护性挖掘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已经找到第四座大墓了，万一真找到了七星连环的终点……”
包子来了精神：“我记得七星连环的终点号称有一切问题的答案，那季汀你到时候可得问清楚了，说不定彻底解决异常事件的办法就这么出现了呢？”
*
再一次被拉到其他人的意识空间时，季汀已经等这场谈话等了许久。
机械体谨慎的打量季汀，带着几分试探：“不知道上次您跟卡喵喵喵谈得怎么样？”
他话语间的谨慎并不难察觉，考虑对方之前的态度，季汀略一思索猜到了答案：“你知道他死了？”
机械体补充道：“不仅他死了，人类保护协会的态度也变了，他们中止了委托，召回了之前跟卡喵喵喵一起跟你接触的那些智慧生物，似乎不打算跟你们进一步接触。”
说道这里，机械体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难不成您跟他们产生了什么冲突？要知道之前人类保护协会寻找爵士继承人的消息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但眼下突然风声全无……”
又是死了人，又是绝口不提跟季汀进一步接触的话题，甚至连寻找爵士继承人的动静都没了，这么多迹象摆在眼前，机械体合理推测双方或许彻底闹翻了。
说不定人类保护协会那边还吃了个暗亏，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忍气吞声，丝毫不打算追究。
想到这，机械体精神一振，琢磨着这个被他误打误撞发现的文明没准真是个隐世不出的可怕存在。
他不敢继续追问，只想干一笔大买卖。
毕竟，谁知道这个文明观察了宇宙多久？手里藏着多少好东西？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只要利益足够，机械体并不介意跟死神起舞。
机械体不聊人类保护协会了，而是献起了殷勤：“这片星域偏僻的很，也没什么智慧生物经过，您要是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季汀打断他的话：“我们不欢迎外来者。”
机械体也不意外，甚至怀疑人类保护协会之所以会跟对方闹翻，可能就是因为太聒噪了。
但他可不一样，他多知情识趣啊。
机械体当即道：“我理解，我理解，不过您一直没有关闭意识体交流的渠道，应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吧？”
说到这的时候，季汀硬生生在机械体粗糙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期待。
他沉默了下去——要是他能关闭什么意识体交流渠道的话，绝不会给机械体动不动就把他拉进意识空间的机会。
但这不是他不会吗？
当然，已经被忽悠瘸了的机械体绝不会这么想，所以他自认为自己的逻辑十分通顺，搓手手等着接住这个天大的机遇。
季汀没沉默太久，回忆了下应对方案上对小说和现实融合走向的指导方阵，灵光一闪，慢吞吞道：“我最近确实有个小小的苦恼。”
机械体就如同终于接到了隐藏任务的玩家一般，整个人都精神了，迫切发问：“我很乐意倾听您的苦恼，如果能帮上你的忙，那就更好了。”
季汀：“之前有个文明陨落，我们本来不该管的，但看在曾经那点情分上，就稍微搭了把手，给他们留了点火种，眼下这点火种终于恢复了点生机，一群幼崽实在太过闹腾……”
季汀在那阐述困扰他的“小小苦恼”，一旁的机械体目瞪口呆，那些熟悉词汇在耳边拼凑成难以置信的句子，他倒吸了口冷气，又觉得自己这个反应太大，忙克制住了。
只是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陨落的文明在宇宙中并不少见，单看探险者中专门衍生出了一个“送葬者”的职业，就能知晓文明的陨落有多稀松平常。
能在文明陨落中保存火种已经很不简单了，更不简单的是火种居然还成功的恢复了生机——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这如果能轻易做到，那宇宙中的其他文明岂不是各个都有了退路？
更何况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如此轻松，好似这事只是他们随手为之，不值一提般。
这个技术要是能出售，不，哪怕只是提供一次陨落后重新复苏的机会，也足以让整个宇宙热闹起来。
机械体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越是兴奋，脑子反而越清醒。
他先是附和了一句：“幼崽确实很闹腾……”然后才谨慎道：“要是我能见上一面的话，说不定能帮上点忙，我对怎么哄幼崽略有心得。”
见鱼上钩了，季汀笑眯眯道：“我们又不缺哄孩子的。只是这火种成长起来实在不易，所以我近来有些烦恼，不知道该怎么教才好。”
机械体：“要是说教孩子的话，那我的经验更丰富了……”
机械体吹得天花乱坠，先是说自己了解各个文明的情况，又是说不同文明的发展路线也不同，然后又说了一大堆文明刚萌芽的阶段有多么重要，总之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让我康康！
季汀本就想着把那些蓝色光球带出来遛一遛，完善一下己方神秘莫测大boss的形象，见胃口钓的差不多了，就干脆的接入了那群蓝色光点的意识体。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意识空间中就多出了一片洋洋洒洒的蓝色光点，铺天盖地的将季汀围了起来，偶尔有几个蓝色光点跑去没见过的机械体身边转了一圈，很快就不感兴趣的回到了季汀身旁，乐此不彼的在他周围飘来飘去。
机械体大为震惊：“还真是一群幼崽？”
不，说它们是幼崽都太夸张了，从这个意识体的形态来看，顶多是一群刚刚复苏的胚胎。
一般的胚胎是不会有意识的，更不会像它们这样，在意识空间里传达一定的情绪波动。
他们身上的这些特殊性无疑证明了季汀方才的话的真实性。
机械体：“看着像是特殊的生命构造，我得回去查查资料，才能确定这到底属于哪种文明，才好确认要怎么引导它慢慢成长。”
季汀捧起蓝色光点，一边逗它们玩一边漫不经心的道：“你是商人，眼下是想跟我们做这笔生意？”
机械体险些就点头了，要不是突然想起对方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的话。
他这个头硬生生没点下去，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变成了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慈善大使：“怎么会？！帮助陨落文明重建家园这种大好事，谈什么生意？我平常见着那些在宇宙中流浪的智慧生物都恨不得请他多喝一杯酒呢，更别说这么可怜的幼崽了！”
最后那句话掷地有声，季汀一听，露出了罕见的笑容：“那就太好了。不与外来者做生意是我们的规矩，要是你想跟我们做生意的话，那恐怕是要失望了。”
机械体的笑容卡顿了下：“这个……一点通融的地方都没有？”
季汀笑眯眯的摇头：“绝无可能。”
机械体看看那些蓝色光点，又看看季汀，就差把内心的激烈挣扎写在脸上了。
季汀权当没看见，在一旁逗蓝色光点玩，等机械体挣扎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们不欢迎外来者。”
机械体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被一个古老神秘的文明、陨落种族的火种这些诱饵给钓了上来，他苦大仇深的道：“我本来也不是冲着做生意来的，我是来交朋友的！”
最后这句话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硬邦邦的。
不过话一出口，机械体丝毫没了不情愿的模样：“我这人最爱交朋友了！这次一见着您，我就觉得特亲切，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他热情道：“再说了，我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顶多跟你聊聊天，看看孩子……”
季汀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机械体，将犹豫不决表现得活灵活现，说出口的话里透着几分犹豫，语气也没有方才那么断然了。
“我们不欢迎外来者……”
机械体打蛇随棍，不要脸道：“我又不是外人，都是朋友，朋友之间帮个忙而已。”
季汀还在犹豫，机械体已经断然道：“我这就去找资料，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这次季汀是被意识空间踢出去的，像是生怕他拒绝一般。
机械体铁了心要变成这个神秘文明的“朋友”，咋说都不好使的那种。
这恰好也是他们的目的。
或者说，最大程度的压榨机械体身上的价值，就是季汀这一连串表演的最终目的。
一方面，利用他做为书中角色的特殊性，来完善地球文明是一个“神秘文明”的背景设定，通过影响对方来达到引导小说跟现实融合走向的目的；另一方面，从对方口中获取跟宇宙相关的情报，将他变成宇宙跟地球之间的中转站，确保他们不至于真的耳目闭塞。
当然，还有更多其他附带的目的，多到足以让人对这份详细的应对方案心服口服，确信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这不是季汀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在那些由无数专家小组的建议汇总而成的应对方案面前，季汀总能深刻感受到一点——集体的力量永远超乎想象。
方案里囊括了所有他们能想到的可能，给出了所有意外状况的备用方案，就像一条能一眼看到尽头的笔直大道般，轻松驱散前路的未知和茫然。
这场对话告一段落后，季汀也没闲着，他充分发挥了他的作用——充当科研小组跟李凯之间的传话筒，将科研小组在研究传送仪的原理以及宇宙共振的原点时遇到的问题传达给李凯，然后带回李凯的答案。
虽然大部分时候，李凯对那些问题也没有一个准确答案——李凯重复了无数遍，他并非这些领域的专业人员，但偶尔李凯丰富的经验和见识还是能给他们带来几缕灵光。
发射基地的规模正在逐渐扩大，因为传送仪的数量在不断增加。
这已经是他们极力克制之后的增长速度了，毕竟C国有太多能用的人了，而他们眼下派往一号星球的先头队伍才区区一千人，足以证明他们的克制程度了。
考虑到传送仪使用的能源带来的副作用目前尚未找到解决办法，所以一号星球的宇宙飞船基地同样正在热热闹闹的建设中。
在季汀忙得差点忘记自己的主线任务时，机械体终于再一次联系上了他。
“我去翻了下资料，根据那些幼崽的状况来看，这应该是一种集体性的智慧生物，我没看到它们的物理形态所以没法确认他们究竟属于哪个科目……”
机械体说了一长串，表明自己确实尽心尽力的查了资料，然后才盯着那些蓝色光点道：“不过看来你们似乎已经找到了让这个文明顺利成长的方法？它们看起来比之前更活泼了。”
季汀没看出来它们有什么不同，在他的印象中，这些蓝色光点一直都这么活泼。
但机械体说的一本正经，有模有样的：“整个族群都在快速成长，看来他们的生长环境相当不错。”
他是从哪看出来这些蓝色光点跟上次有什么不同的？
这个疑惑在季汀脑海里转了两圈，在看到对方机械体的外形后，反应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机械体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跟人类没什么区别，以至于季汀下意识的遗忘了对方本质上同样属于特殊形态的智慧生物。
他所看到的世界与人类不同。
这么一想，季汀的注意力回到了蓝色光点正在茁壮成长这个消息本身上，他怀疑这可能跟一号星球上目前大规模开展的基础建设有直接关系。
由于科技限制，一号星球的基础建设和所有工具基本上全都源于银白色圆球。
而据季汀所知，第二支前往一号星球的队伍携带着进一步研究、开发一号星球的任务，估计之前那片银白色建筑的规模如今早就翻了数倍。
季汀：“这听起来是个好消息。”
机械体对蓝色光点为什么能成长得如此迅速的原因非常感兴趣，不过鉴于该文明的排外程度，他识趣的没有问出口，口风一转，道：“看来我能提供给您的帮助确实相当有限，这真是个让人遗憾的消息。”
季汀静静的看着他表演。
“不过我很乐意在其他地方起到一点小小的作用，”机械体的语气热烈了起来：“前不久，在某个星域存在一个古老文明的消息已经小规模的扩散开来了——顺带一提，我怀疑可能是人类保护协会做的，毕竟你们之前产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
季汀面无表情，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丝毫看不出这就是他等待已久的消息。
准确来说，这是综合他们对智慧生物的了解以及从李凯那里获取的关于星际商人的信息，最终得出的‘机械体最有可能给出的反应’。
即为了强调自己的作用，拉近跟“神秘文明”的关系，人为制造一个能全方位展示他的作用的状况。
贼喊捉贼这一套都是老祖宗们玩剩下的东西了。
季汀：“听起来我们有麻烦了？”
机械体语气夸张：“这哪算得上麻烦？连我都无法锁定你们的位置，那些闻风而来的家伙更不可能做到了，他们顶多在这个辽阔的星域里四处乱撞，然后一无所获、灰溜溜的走人。”
关于“四处乱撞”这一点，其实也可以说是对机械体这些天的一个准确形容——这些天他可不是真的查什么幼崽培育方案去了，他不信邪的在这片星域里转了又转，试图能幸运的找到那个文明真正位置。
但这无疑是一个希望渺茫的想法，星域太过辽阔，如果想一寸寸搜寻过去的话，需要花费无尽岁月。
所以机械体这几天四处乱撞了一通，确认自己不是幸运儿之后，立马改变了想法，设计了一个“贼喊捉贼”的计划。
“我只是担心太多掘金者涌入此处，会打扰到你们，所以想问问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机械体一副忠诚可靠的模样：“我在星际商会中也略有些人脉，或许能帮忙封锁消息。”
季汀沉吟了两秒：“既然如此……”
机械体竖起耳朵，都已经准备好谦虚的说辞了，什么“不用谢，我们是好朋友嘛”诸如此类的，反正一定得强调他们之间的友情，以及他的友好……
他正想着呢，听见那个似乎始终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慢悠悠的道：“那就让他们来吧。”
对方的语气十分平静，并不将任何存在放在眼里：“如果有智慧生物冒犯了我们，那我们会自己解决。”
机械体当即想起了死得悄无声息的卡喵喵喵和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人类保护协会，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忙道：“也不用这么麻烦……”
他的声音在季汀的注视下渐渐小了下去，莫名有种被看穿了所作所为的错觉，嘴里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不过既然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光靠封锁消息效果确实不大。不如我帮你们在星联详细描述一下神秘文明所具有的危险性，想必那些智慧生物也不至于愚蠢到找死。”
这是季汀想要的答案，也是机械体在应对方案中所能起到的最大作用——将地球以神秘文明的方式介绍给更多的“书中角色”。
维持神秘文明的光环，跟宇宙保持安全距离就是他们希望小说跟现实融合之后的走向。
在机械体的“配合”下，进展比他们想的顺利多了，季汀原本还以为可能需要二号星球和三号星球上的火种来露个面，巩固一下人设才行，但没想到机械体靠着脑补就把自己给忽悠瘸了。
这次对话结束后，这片星域有没有热闹起来，跟地球无关，他们的科技水平还不足以观测如此遥远的星空外发生的事情，更何况热闹起来的星域也没对银河系造成任何困扰。
星空的辽阔远超想象，在没有确认相对位置的情况下，试图在星域中找到一个特定文明就像大海淘沙。
于是，那点小小的涟漪无人察觉，热闹很快重归平静，唯有一个“神秘文明”作为最新发现出现在了星联最新版的星图上。
相较于其他文明在星图上的确切坐标，这个神秘文明在星图上仅仅只有一个无比大概的范围——附带的描述也语焉不详，就像指着东方的某个方向，对其他智慧生物道，那里有一个强大又神秘的文明，它拥有让人难以置信的神秘技术，据说能让文明在陨落后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