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们小阿黎。

宋黎眼睫忽地眨动一下。

让她心脏悸动的, 不是他说陪你睡,也不是免费。

而是,以后。

“以后”这个词是那样暧昧, 又莫名地高于暧昧, 将不限期的情愫宣之于口, 将彼此的关系缄默于心。

像黎明破晓前, 晨曦再漫出一点,天就大白了。

有愉悦的期待, 还有止不住的兴奋。

可能那就叫怦然心动吧。

总之, 那是和靳时闻在一起时都不曾有过的心情,使得她仿佛成了青春期没谈过恋爱的小女生, 心跳得越猛, 越言不由衷。

“……有十四陪我。”宋黎敛着下巴, 不让他看到自己泛红的脸。

“嗯?”盛牧辞耐心等她下文。

宋黎嘴角有很浅的弧度, 小声唱他反调:“不要你。”

某人倒开始故作伤心了。

十四蹲坐宋黎脚边,神气得宛如小公主的守护犬,盛牧辞叹口气,也蹲过去, 大手用力揉了它一把:“看来明天得把你送回舒姨那儿了。”

宋黎当是真的, 忙蹲下把十四夺回怀里,盯着他控诉:“不可以!”

目光在这姑娘和德牧之间转一圈, 盛牧辞有点想笑, 真是抱他的时候都没这么舍不得放开过。

“以前是谁怕得要死?”盛牧辞嘴上调侃着,手却是扯过滑落的毯子, 披回她肩。

他刚抽过烟,身上的烟草味要比平日里重些,动作时往前倾近, 两人的气息便丝丝缕缕交织,黏连着了。

宋黎突然不敢喘气,呼吸越放越慢。

不是没见过除他以外的男人抽烟,校园里的男生也总爱叼着烟装老成,在女同学面前吞云吐雾地吹牛,或是讲些下流的笑话。自以为很酷,其实真真是幼稚得很。

也是念书时深受其害,宋黎对爱銥誮抽烟的男人印象并不好,现在想想,曾经她对靳时闻的好感,兴许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不抽烟。

那个圈子里,能戒掉烟还是蛮很难得的。

盛牧辞大约是唯一的例外,他甚至烟不离手,可宋黎从未有过抵触,还有些迷恋他身上醇香的烟草味。

很喜欢他在扑朔迷离的夜,懒懒散散咬着烟,光影浮浪,烟雾妖娆,他下意识回眸,眼里只有她的那一个瞬间。

他笑一下,会让人多巴胺躁动,然后不安分地渴望得到某种不知名的纾.解。

那时宋黎心想,难怪女孩子都会鬼迷心窍地爱上一个坏人,她不也在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宋黎深深浅浅地望他一眼,手在身前捏住毯子,站起来,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往屋里走。

身后轻轻一道落锁声。

宋黎心弦颤了下,知道他跟进来了。

“我这里……没那么长的沙发给你睡。”宋黎身子敏感地僵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上床。”

他这不正经的话,听得宋黎回眸一睇,满眼羞愤。

盛牧辞走过来:“我说你。”

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宋黎狐疑地将他看着,实在不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

似乎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盛牧辞慢悠悠地笑说:“等你睡了我就走。”

“真的会走吗?”宋黎很怀疑。

他佯作认真思考后回答:“能把持住的话。”

宋黎嗔着追问:“那你把持得住吗?”

她那眼神好似在说,你肯定居心叵测。盛牧辞故意为难起来:“难说。”

宋黎羞恼,用绵软的拖鞋踢他了一下。

女孩子的脸皮真的很薄,逗两句就红得一塌糊涂。盛牧辞笑了,手落到她发上,轻轻一拍:“别怕啊,都在我这儿这么久了,你不还是好好的?”

又开始鬼话连篇了。

可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宋黎随便就能被他三言两语迷惑住,他这么一说,她下意识就动容了,想想确实也无可厚非。

犹豫着,毯子脱在床头柜,宋黎躺到被窝里,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身边还有那只他赢来的熊。

吊灯被关掉,留下一盏小夜灯。

盛牧辞往地毯一坐,曲着一条腿,人栽歪在床沿。十四下巴压到他放平的腿上,挨着他。

宋黎忍不住,胳膊探向床头柜,扯落毯子塞进他怀中,又无事发生般,迅速窝回被子里。

看一眼怀里多出的东西,盛牧辞偏过脸,见她侧躺着,只露着一双眼,半明不暗的橘光里,她清亮的瞳仁浮光掠影,映着他。

“这是做什么?”

他似乎是明知故问,宋黎踌躇,声音低低地说:“坐地上……不冷吗?”

盛牧辞噙起笑:“手。”

“干嘛……”

“给我。”

稀里糊涂地,宋黎一只手慢吞吞往被窝外伸,不过只露出一点手指头尖儿,就不动了。

盛牧辞怔愣后笑出一声,指尖顺着她的指尖,摸进去,握住了被下她的手。

在那短瞬的安静里,宋黎察觉到,自己脸颊的热度就没散下去过。

“冷吗?”盛牧辞笑,反问她刚刚的问题。

宋黎没了声,摇摇头。他的手特别暖和,是男人才有的那种炽热,倒是她有些凉了。

房间里前所未有的静。

宋黎在等他把手收回去,过了半晌,都没见他再有动静。

他怎么这样……手握着,就不松了。

今夜可真不像是冬季,热得很。

那晚,他的体温烫得她晕晕乎乎,宋黎心里头很想说,要不然你躺上来吧,坐地上像什么样子……但这话有些难以开口,磨蹭着磨蹭着,她就不小心睡过去了,没再失眠。

翌日醒来,房间里只有她自己。

他还真是等她睡着就走了。

近期盛牧辞一直在处理希达制售假劣药的事,宋黎以为,他一如既往已经出门在外。

刷牙洗脸后,她素着一张脸,梳着头发走出阳台,却意外在楼下庭院里看见了他。

盛牧辞开着腿坐在一张藤木椅里,腰下弯着,手肘撑在双膝。刚负重跑完二十公里,他喘气深且重,短发都被额头的汗浸湿了,目光落在地面,汗水凝到发梢,也一滴滴地落到地面。

那画面,空气里都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

宋黎停住,羊角梳卡在发间,静悄悄地从二楼看着他。

每个女孩子肯定都想过自己的理想型,有人中意白白净净的小鲜肉,有人着迷征服欲强烈的成熟男人。

宋黎这会儿才深刻地意识到,她可能是属于后者。

这时,盛牧辞毫无预兆地抬起头,对撞上了她的眸光。宋黎一愣,仿佛撞到的不是视线,是她的心。

盛牧辞直起身,往后一仰靠到椅背,腔调含着懒洋洋的喘息,笑着放声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昨天的事都不能细想,想了是要脸红的。

宋黎“嗯”一声,垂眼看似专心地继续梳头发。梳着梳着她想到,自己声音这么小,他是不是听不见。

梳得慢下来,再去看他。

眼一抬,又和他目光交汇上了。

盛牧辞依旧在笑,好像是在欣赏她晨起懒梳妆那意迟迟的模样。

眼神直勾勾的,一丝含蓄都没有。

宋黎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轻咬唇,回身进屋,不给他看了。

在某些事上,男人和女人的速度完全没有可比性。宋黎只是梳头护肤的功夫,就在卧室门口,和刚洗完澡的盛牧辞遇上了。

他不出声,往门框一倚等她开口。

不是从前了,宋黎很难再坦然地直视他。昨天和好后,他就像雪山之巅蛰伏的雄狮苏醒,如今每个下一秒,宋黎都觉得,盛牧辞会对她做点儿什么。

说些什么好呢……

宋黎轻咳,半个身子还掩在门后,不先出来:“你今天不用忙吗?”

她一只手握着内门把,一只手扶在门边,这架势似是准备好随时把他关在门外。

盛牧辞话说得模棱两可:“用的吧。”

“那你怎么还不走?”

他闲笑不语,上下打量她两眼,似笑非笑地说:“防我呢?”

“……”

“别忘了阳台的门也锁上。”

“……”

狗男人!就非要当场拆穿她吗!

宋黎哑口无言,为证明自己没那意思,一步迈到门外,啪一下关上门。

“没有。”坦坦荡荡站在他面前。

盛牧辞笑,不欺负她了,说那走吧,一起下楼。宋黎便若无其事地跟在他后面。

“你刚刚去跑步了?”宋黎随意说了点话,想带过方才的尴尬。

“嗯。”

“跑了多远?”

“二十公里。”

这程度远远超出了宋黎的理解范围,她震惊地睁大眼:“这么多?”

“负重。”他淡淡补充了句。

“……”宋黎不住地咕哝:“都不累的吗?”

走完楼梯最后一阶,盛牧辞突然回过了身,宋黎站在第二级台阶正要往下迈,倏地被他挡住了去路。

这么一高一低站着,四目倒是差不多能相平了。

“怎么了?”盛牧辞笑问,没什么特别的语气:“你不喜欢体力好的男人?”

宋黎不禁咽了下,心想自己真是要完了。

他随便说句话,她都能浮想出一些很不对劲的画面。

“你、 你挡我路了……”宋黎低着声,侧身越过他,踩着小步跑掉。

盛牧辞回过笑眸,不紧不慢地跟过去。

餐桌前,两人一同吃早饭。

宋黎低头咬三明治,她吃饭很斯文,咬一口能嚼很久,盛牧辞吃完的时候,她才吃了一小半。

盛牧辞靠着椅背细细看她,像是有十足的耐心。

“有事你就先走吧……”宋黎含糊着,小声说:“不用等我。”

盛牧辞望着她:“在想要不要把你带上。”

这句话并非是离开前的难分难舍,因为他说得正儿八经的,听起来有认真在思索。

宋黎茫然不知他意思,眼睫眨一下,再眨一下。

盛牧辞笑起来,和她说起最近的事。

他的律师有过相关经验,在法律上,生产售卖假药判刑三年,造成危害至多十年,何况对方是盛严霄,他绝对是有很多减轻刑罚的手段。

但若是有致人死亡等严重情节,是很有可能会被判处有期徒刑甚至死刑的。

前段时间,盛牧辞吩咐人检测过希达生产的一批药品,意料中,有些的检测结果不符标准,不过都对人体无害。

也会出现特殊情况。

比如那天在西郊公园哮喘发作的小朋友,如果当时情况再严重些,那瓶无用的特效药,就是间接致死的祸首。

是在前两天,盛牧辞得知一件情节相似的事。南宜远郊一座偏远的小镇里,有位中年男子在砌筑自建房时,因过劳哮喘发作,当时家里人在外务农,未及时送诊,当场呼吸衰竭而亡。

死时,手边掉落着一瓶希达生产的沙丁胺醇。

查出这事,他没有用盛家的势力,现在还不是惊动盛严霄的时候,所以是贺司屿帮的忙,消息可靠。

可是盛严霄早已私下摆平,他用一笔钱压下这件事,又送了那家人一套位于南宜市中心的高价套房,有钱能使鬼推磨,封口费到位了,那家人也就选择了不声张。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私了了。

其实家人是很无奈的,家里的顶梁柱没了,还有孩子等着上学,就算告发希达也无济于事,有钱有房,好过未来的日子艰难得过不下去。

盛牧辞找人去谈过,但他们死活不肯出庭作证,或许是现在的生活好了,更不想再招惹麻烦,况且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去过几回无果后,他们大门紧闭,见也不愿再见他的人。

听完宋黎诧异了半晌。

诧异的是,原来盛牧辞不止是要亲手送继哥坐牢,还要让他付出无可挽回的代价,再无出来的可能。

不过宋黎随后便自我消化了,好像潜意识里,心已经偏向他了。只要是他想做的,她就觉得,那肯定是对的。

想了想,宋黎开始替他发愁:“我去了也未必管用,他们见都不高兴见了,怎么办?”

盛牧辞一贯笑意从容,说小姑娘总归亲切些,而且她还是医生,“你知道我的,不喜欢好好说话。”

想起他让超市里那红毛去死时的“礼貌”用语,宋黎没忍住,轻笑出声。

她舔去沾在嘴角的沙拉酱,点头说好,那她试试看。

盛严霄送给那家人的房子在江南华庭,算得上是南宜的富人住宅区,有别墅和高楼,房价都是千万起步。

车开到小区时,宋黎很吃惊:“他们现在住这儿呀?”

盛牧辞把车暂时停靠在正门口前,耐人寻味地瞧着她:“怎么,你有认识的哥哥也住儿?”

“……”

他怎么随时随地就要和那群哥哥较劲。

其实宋黎是要说,靳时闻在这里有套房子,但他这么一讲,她想想,悄悄将话咽回去了,只道:“不是,就……这儿房价还挺贵的。”

盛牧辞笑了笑,没追问,叫她先下车到门口等他,这里不好停车,路有些远。

江南华庭这样的高档小区,还是很安全的。

宋黎站在保安室前安安静静地等着,胡乱地想,不会和靳时闻碰上吧?

应该没那么巧……

可这世上似乎有个很诡异的定律,你越不想发生的事,它就偏偏越会发生。

宋黎这样想着,那辆黑色卡宴就这么凑巧地开出小区,而靳时闻也在驾驶座里看见了她。

不可能认不出这车是谁的。

宋黎心咯噔了下,刚想背过身躲躲,车窗降下,靳时闻叫了她一声。

“……”宋黎最后还是停在原地不动。

她又没做错事,有什么可避的,显得她多对他念念不忘似的。

靳时闻也在随后几秒下车,走到她面前:“怎么到这儿来了?”

很奇怪,他态度很温柔,温柔得仿佛回到了他们还在恋爱的时候。难不成是和故事里的男人一样,不懂惜取眼前人,失去后终于追悔莫及了吗?

可惜和他的那一段回忆,不足以让宋黎留恋不舍,她淡声说:“等人。”

靳时闻无视她的冷漠,开门见山道:“你真的和盛牧辞在一起了?”

明明都分开了,他还用这种责问的语气质问她,宋黎很不舒服。

她蹙起眉,想说这和你没关系。

靳时闻下一句先声夺人:“看上他,你是不是傻了?”

这话顿时就让宋黎有些生气了,她张张嘴正要出声,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傻了都没看上你,很气吧?”

循声抬眸,就看见盛牧辞单手插着裤兜走过来,神情是慵懒的,却透着一身的狂妄。

被他看见和前任一块儿站着,宋黎莫名就心虚了。

盛牧辞抬起胳膊,搭到宋黎肩上,无比自然地将她勾进自己的臂弯里。

他一笑起来,唇角就会显现出一弯迷人的括弧,话慢条斯理地,头低下,却是在对她说。

“这不是我们小阿黎的前男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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