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卖身钱。

宋黎抬起胳膊, 将滑落的背包细带勾回肩上,话说完,不慌不忙下了车。

从始至终, 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

盛牧辞还是向前倚在副驾驶座椅的姿势, 只不过她一走, 身前的座位空了。

侧过脸, 目光从玻璃前窗看出去,她踩着小短靴, 昂首阔步, 渐行渐远。

目送她走进小区,他低头, 抽出胸前口袋里的钱, 指间略一摩挲, 约莫七八张的样子。

静静望了会儿, 盛牧辞倏地笑了。

还真的是给了他嫖资。

盛牧辞对这姑娘假淡定的本事再次有了新的认知,都明明白白地脸红了,还能宛如一只骄矜的猫,不向他示弱。

十四循着熟悉的气味伸过头, 嗅他手里的钱, 大抵是辨认出这是宋黎的东西,它不停往前凑, 蠢蠢欲动。

盛牧辞笑, 把钱折叠起来塞回口袋,按住十四的脑袋用力揉了一把, 语气别有几分占有欲。

“我的。”

宋黎一进景格湾,就撞见了苏棠年。

她贴在门口的方形罗马柱后,鬼鬼祟祟地往外探出双眼睛, 像间谍似的躲在暗处偷窥情况。

转角遇见,宋黎被吓了一跳。

“你藏这儿做什么呀?”宋黎抚抚心口,在花坛那里落了阴影,她心灵还脆弱得很。

“我看到了。”

宋黎不解,而苏棠年望着她,一脸严肃地说:“你刚和盛大佬在车里,打kiss了!”

“……”

先前的红晕还未散,宋黎脸颊又烫起来,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苏棠年敏锐地盯住她:“要不然你脸红什么?跟扫了腮红一样。”

“真没有,你看错了,他就是……离得近了点儿……”很莫名其妙,宋黎居然心虚了,三言两语说不清,她忙岔开话,挽住苏棠年的手臂,悄悄耳语:“棠年,我昨晚被绑架了。”

短短两秒,苏棠年的表情从不敢信到逐渐无语:“你现在有了男人都这么敷衍我了?”

“……”

也不能怪苏棠年,这事确实过于不可思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宋黎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遇到这么离谱的事。

她只是想出门买一碗面。

结果仅仅一夜,情况就成了她不得不和某人同住。

宋黎没有将前因后果都讲清楚,她只是避重就轻,坦白了始末,譬如昨夜盛牧辞陪着她睡,以及五天后要住到盛牧辞那里的事,都暂且没提。

亮堂的客厅。

苏棠年愣在沙发里,花了十分钟终于接受了这个浮夸的真相,抱着宋黎左看右看,担心得像是要把她有没有掉一根头发都检查出来。

其实宋黎还是后怕的,原本就有恐黑症,又在后备箱里被关到昏厥,她心理素质没那么强硬。

但盛牧辞说他在,她焦虑的心情慢慢地,就从危塔飘落到了实地。

宋黎也是想不明白,盛牧辞这人总是吊儿郎当,难有正形,可他身上又有一种气势,矛盾地让人觉得很可靠。

在他身后,可迎万难。

至少那一刻,她愿意无条件信服。

当晚,苏棠年在家里开了个临时小派对,因为知道宋黎怕黑严重,迫切地希望她能忘掉那段糟糕的记忆。

来的也就那群哥哥,都是熟人。

他们并不知道宋黎被绑架的事,只以为她因故停职不开心,所以带着食材上了门,有用来烤肉的,有用来涮火锅的,还有各种蛋糕甜品。

那晚语笑喧阗,苏棠年举高自拍杆,所有人围着一桌惹人垂涎欲滴的丰盛食物,兴致高昂地拍了张合照。

宋黎坐在正中间,脱了外套,身上是一条打底连衣裙,气氛热烈,她也喝了小半杯香槟,拍照时托着红红的腮,歪着脑袋,笑容明艳。

聚会哄笑不止,愉快地闹腾到了半夜。

结束后,小哥哥们前后脚离开,苏棠年有些醉了,躺在沙发起不来,倒是宋黎在门口送客。

傅臣是最后走的,在玄关换好鞋,笑说:“别送了,早点睡。”

宋黎莞尔,说再见,让他路上慢点。

迈出门,傅臣顿足,犹豫着,回过头来,唤一声:“宋宋。”

“嗯?”宋黎单纯浅笑,眼里蕴着分醉意。

傅臣看了她会儿,状似随意地问:“那天在玻璃房和你一起的,是盛家那位老三吗?”

网上都传开了,不再有隐瞒的必要。

宋黎点头,说是。

“他在追你?”傅臣又问。

宋黎喝得少,没到醉的地步,但也是有些晕的,那时傅臣言语间的微妙她察觉不到,迷糊地思考后,宋黎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

傅臣倒是没再问其他,笑着说晚安后,替她合上门离开。

灯顶的光在眼前,照得宋黎摇摇晃晃,她后知后觉地想——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

盛牧辞哪可能在追她,就他那恶劣又强势的行为,是在追凶犯吧?

宋黎独自靠到玄关,低头,目垂落下来,盯着视线里重影的棉拖鞋,心里有不知名的惆怅,空空落落的感觉。

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大约静了有三分钟,苏棠年睡醒了,攀着扶边爬起来。

“咱们睡觉吗?”苏棠年顶着鸡窝头,眼都睁不开,眼神恍惚地四下里找她:“崽崽……”

宋黎才趿拉着拖鞋往屋里回。

洗漱后,苏棠年沾床就睡死过去,宋黎留了盏小夜灯,在她旁边轻轻躺下来。

没睡,在玩手机。

苏棠年突然呓语了句,模模糊糊听不太清,大概是忘了发朋友圈,要她发的意思。

宋黎也晕乎乎的,没听明白,想了想,稀里糊涂地把合照po到了自己的朋友圈。

什么话都没,只有一张被美男簇拥的图。

不多时,微信收到了新消息。

生吃小孩儿:【和哥哥们玩儿得开心么】

宋黎咯噔了下。

他没配任何表情,文字也不过稀松平常,但宋黎莫名有种浪蝶被当场捕捉住的尴尬。

而且古怪的是,那天的语音邀请,她拒绝后就没再有下文,可他又猝不及防找了过来。

宋黎准备回个表情包敷衍了事,忽然留意到他头像,她愣住,点开查看大图。

一只帅气的德牧犬,穿着军用防护服,蹲在枪靶前十分威武,模样和十四很相似。

其实他的头像一直都是这个,但此前宋黎没见过十四,自然不觉得奇怪。

宋黎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问:【你的头像,是网图吗】

难道说是和十四撞脸了?

对面略无语地回她一串省略号。

生吃小孩儿:【你是不是傻?】

能感受到他认真的疑问,潜台词仿佛是——凭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

宋黎觉得有被冒犯到,心想这人真没礼貌,怎么脾气比盛牧辞还要难搞!

难不成找她就是为了羞辱她吗?是她之前心理咨询的费用没付到位?

宋黎开始怀疑这个人恶趣味,品性不端,再说了,谁没事就和陌生的女孩子语音通话,还要半夜三更私聊她呢?

很有骚扰的嫌疑。

特别像那种张口就问“在?看看腿?”的猥琐低俗男。

直接删怕苏棠年夹中间难做,宋黎琢磨片刻,想了个馊主意,杜绝他再和自己联系。

宋黎敲字:【不说啦,这么晚了还跟小哥哥聊天,我新男朋友知道了要生气的】

那边陷入一段沉默。

宋黎钻在被窝里,狡黠地弯唇笑,以为他中套了,心里有些小得意。

随后。

生吃小孩儿:【新男朋友?】

宋黎:【嗯】

生吃小孩儿:【谁】

忽然,宋黎心跳有些不稳,但在网上她能做到理不直气也壮,甚至还要唬他:【他还挺有名气的,就是脾气不太好,凶得很】

生吃小孩儿:【嗯?所以他是……】

宋黎深深吸气,快刀斩乱麻。

直言名字:【盛牧辞】

反正他俩在外界眼里都不清白了,也不能算是占他便宜,顶多互相利用。

宋黎如是认为。

对面又是一径无声,半晌后。

生吃小孩儿:【啧,那你还敢和这么多哥哥鬼混?就不怕他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宋黎的错觉,他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字里行间多出些饶有兴趣的意味。

宋黎底气不由自主地渐渐弱下:【不是鬼混,正经聚餐……】

生吃小孩儿:【是么?】

生吃小孩儿:【行吧】

生吃小孩儿:【这盛老三脾气够差的,你还要跟他在一块儿呢妹妹?】

不知不觉间,宋黎就被对面反客为主了。

宋黎:【我……】

她硬着头皮:【我贪图他的钱财】

生吃小孩儿:【哈哈】

“……”

哈、哈。

这两个字,像是自带语音播报,宋黎一看头皮顿时有了麻麻的感觉。

虽然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慌,但宋黎乖惯了,他一笑,她蓦地发怂,打起退堂鼓,和他说困了,仓皇想逃。

对方的回复很淡定,半是调侃半是调情一般。

生吃小孩儿:【睡吧】

生吃小孩儿:【盛牧辞他女朋友】

“……”

可能是心虚吧,宋黎心不经意地扑通起来。

很凑巧,那天是许延的生日。

一群.交情深的朋友特意从京市飞到南宜,要和他们尽兴疯上一夜。

市中区某高档会所,包间里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摇骰的摇骰,吆喝声此起彼伏,透过厚厚的隔音门都能听见。

盛牧辞手上夹着一支烟,独自倚在阳台,烟雾随着风飘散。

他外套脱在了包间里,不喜束缚,衬衫的前三颗纽扣总爱松着,黑夜里,很惬意地栽歪着身子抽烟。

那画面,诚然足够招人迷恋。

能借描写嵇康的那句话来形容——

孤松独立,玉山将崩。

一个朗朗却又颓唐的男人。

当时他眼睛里映着手机屏幕的亮光,薄唇控制不住上扬的括弧,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这群人都醉得没边儿了,在包间里闹得不像话。

不知是谁在叫唤。

“三哥,三哥——”

“三哥哪儿去了?小嫂子还没见着呢!”

“兄弟几个大老远跑一趟,就是过来看三嫂的,让三哥把人带来!”

这一晚许延尽在输,朝着阳台怨声载道地嚷嚷:“三哥,我又输完了,你外套里还有现金没有?”

盛牧辞走进去的时候,许延靠着麻将桌,刚从他的外套里摸出一叠钱。

“别动。”

盛牧辞不愠不火一开口,包间里瞬间所有杂音都消停了,一阵安静。

“放回去。”他撂话。

冷不防触及他寡淡的眼神,许延一僵,不敢再乱动,小心翼翼把钱原路塞回他的外套口袋。

“这什么钱啊三哥……”许延小声试探。

盛牧辞垂眼,走到麻将桌前,烟头抵在烟灰缸里,一点点揿灭,人很平静:“老子卖身钱。”

“……”

“?”

“!”

一包间十几二十号人,全都愣了神。

那天后,宋黎就把朋友圈设置成了对“生吃小孩儿”不可见,试图抹掉那段黑历史。

也是从那天开始,宋黎几乎没出过门,白天待在苏棠年家里看书,晚上苏棠年下班后,她们就一起吃晚饭,在客厅看剧。

只有那么两天的中午出去过。

前面一天,宋黎到小区门口取快递,一对耳夹,坠着闪亮亮的小粉钻,特别好看。

看着挺贵的,签收人是她的名字,可问了一圈,宋黎都不知道是谁买给她的。

宋黎没打耳洞,也不习惯戴耳饰,有试过,但夹着耳朵总有不舒服的异物感,就放回盒子里没再拿出来过。

后面一天,是傅臣过来给她送吃的,寿司拼盘,很美味。他说只是路过景格湾,知道她一个人在,就顺便带了些。

宋黎没多想。

在景格湾的这几天,大多数时候宋黎都很舒心,但时不时也会烦闷。

不清楚是在烦什么,就是想到盛牧辞突然没了动静,一个电话都不给她,胸腔里就好像闷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憋得慌。

宋黎就也不联系他,赌气似的。

实际上,她没有找他的理由,而盛牧辞也没错,她又不是他谁,凭什么要求他时刻记着自己,难道和他们那个圈子里微妙的男女情一样,做走肾不走心的小情人就高兴了?

宋黎当然没那样想。

说不上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就两个人毫无预兆地断掉,还挺不是滋味的。

就这么平平淡淡到了第五天。

那天正好是周五,苏棠年为迎来双休日喜极而泣,她有个做吃播的表妹,约好今晚到苏棠年家开个直播。

那晚客厅里,也就是她们在安装直播设备的时候,宋黎接到了盛牧辞的电话。

看见他的来电,宋黎足足怔了半分钟。

说内心波澜不惊是假的,她回过神,慌称自己上厕所,逃离现场,紧张地躲进了卫生间。

宋黎清了清嗓子,才接通他的电话。

那边,男人直抒来意:“想好了没?”

话从他口中慢条斯理地说出来,口吻在这几天的酝酿里变得温轻,含笑问她。

“明天要不要我接你?”

宋黎后背抵在厕所的门上,感觉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很奇怪,一听见他的声音,郁在心中多天的不快瞬息就散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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