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孩子总是会喜欢一些中二感爆棚的东西, 同样是从这个年龄段过来的中原中也非常理解。

但当这种中二出自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也就笑不出来。

“知道了就知道了。”成熟的男子高校生扶着额头说道,“记得别在其他人面前提起。”

小孩儿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保密事项吗?我明白了。”

“不是……算了, 你随意就好。”

放弃了与小孩沟通这种事的中原中也将人带回了侦探社。

侦探社的两名侦探都去出了任务,连社长都作为唯一武力值一起跟去了,只剩下与谢野晶子还在。这令中原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至少降低了被知道这种羞耻外号的风险。

第一次来侦探社的男孩乖乖地坐在沙发上, 对端来茶水的与谢野晶子礼貌道谢, 小口啜饮的样子显示出良好的家教, 连他召唤出来的两条大狗都蹲在面前任由抚摸。

与谢野晶子将端茶的托盘挡在嘴前,凑到中原中也身边小声问道:“这么乖的孩子到底是怎么被养到离家出走的?”

中原中也从久远的幼年记忆中翻出那个吊儿郎当的街溜子形象, 脸上露出了一个牙疼般的表情,又想到那个家伙现在怎么说也算是个称职的丈夫, 勉强还是给人留了几分面子, “大概……就是理念不合吧。”

“哎——”与谢野晶子拖长了声音, 脸上露出了“我知道你是鬼扯但我给个面子多少信一点”的表情。

中原中也干咳一声, 迅速转移话题:“先生怎么还没回来?”

从他接到电话到现在,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速度快坐新干线的话, 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到横滨了才对。

“通常来讲应该已经到了才对……”与谢野晶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 正巧看见那个与另一人一同走来的熟悉身影。

“啊,回来了。”

禅院惠原本正伸向配茶糕点的手一顿, 迅速收回, 连拿在手里的茶杯都放下了,双臂在胸口交叠, 板着脸做出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

嘴角的糕点碎屑都没擦干净。

一直在暗暗注意小孩表情的与谢野晶子:噗。

一分钟后, 侦探社的大门被人推开, 某人压抑的声音在门前响起:“学会离家出走了?长本事了嘛。”

板着脸的禅院惠一别脑袋,“臭老爸禁止我做咒术师,我当然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咒术师不是你平时玩的过家家,别以为觉醒了咒术就能傲慢了!”

“我才没有当做过家家!我很认真的!真正傲慢的是想要自己摆平一切的老爸你吧!”

“因为我有摆平一切的资本,你个小鬼懂什么!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是乖乖回家喝奶吧!”

“才不是三脚猫功夫!悟说过我的术式是禅院家祖传的最强十种影法术,以后能摁着老爸打!”

破案了,好你个五条悟!

禅院甚尔发誓他干过的最蠢的事就是在夫妻两人都没时间的时候信了五条悟的鬼话,把自家儿子交给他带了一段时间!

一大一小两个禅院你来我往地吵着架,带人回来的钟离慢悠悠地坐到稍远的椅子上,顺手接过与谢野晶子递过来的热茶。

将托盘收到原本的位置,与谢野晶子中肯地评价道:“虽然没见过面,但那位禅院夫人真是名了不起的女性。”

钟离回忆了一下那位将这对父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女性,赞同点头,“以普遍理性而论,确实如此。”

中原中也在一旁默默喝茶吃瓜,不对此发表任何自己的看法。

与谢野泡茶还是很有一套的,更何况他杯子里的茶梗都立起来了,比起讨论禅院甚尔到底多大,还是喝茶更重要。

无意在别人的地方继续家庭话题,禅院甚尔抓着不听话儿子的后领子,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人拎起来,结实的胳膊上还挂了两只根本不破防的玉犬,“总之,我先把人带回去了,这次麻烦钟离先生了,算我欠了个人情。”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此番举手之劳还够不上甚尔先生的一个人情,只是想来即使我这般说了,甚尔先生也不会收回去。”钟离放下茶杯,“那么,接下来的话便权作附赠了。”

“什么?”禅院甚尔无视掉儿子的挣扎,有些困惑地看过来。

“莫要看轻任何一份决心。”钟离说道,“若其决意已定,不问因果地一味阻塞前路,恐怕适得其反。”

禅院甚尔闻言下意识看了眼手里的小崽子,却看到自家儿子也正看着自己。两人视线对上时,那双和他眼型相似的黑眼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依旧坚定地与他对视。

禅院甚尔:“……啧。”

如果可以的话,他的确不想自己的家人卷入咒术界那摊子烂事。

他的妻子仅仅是个普通人,一只稍微强点的咒灵都能带来危险。他的儿子虽说觉醒了十种影法术,却还只是个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的中二小屁孩,仅仅是“想要帮你”这种天真的理由就能轻易决定自己的未来。

他从未想过禅院惠的决定并非出自小孩子一时赌气的可能。

轻轻地吸了口气,禅院甚尔在儿子期盼的眼神中,郑重地说道:“多谢钟离先生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微弱的气流于此时在侦探社内流动着。

禅院甚尔与中原中也脸色同时一变。高大的男人立刻将手中拎着的儿子护在自己怀里,瞬间后退到门前。中原中也则猛地站起,将与谢野晶子整个护在身后,身上亮起代表异能力的红色光芒。

钟离淡定地饮了一口茶。

下一秒,侦探社最大的窗户破碎,一只全身像淤泥一般的咒灵倒飞着破窗而入,紧随其后的就是一道速度极快的身影,将那只还未落地的咒灵狠狠地踩到了坚硬的地板中。

四溅的碎片被身手矫健的禅院甚尔和重力的异能联手拦下,一片扬起的烟尘中,禅院甚尔警惕地看着那咒灵的落点,就听见那边的中原中也爆发出愤怒的叫喊:“哥哥,你在干什么啊哥哥!”

追着咒灵冲进来的魏尔伦同样用异能拦下了所有的烟尘,优雅地一理被风吹落鬓边的几根金色发丝,说道:“路过的时候看见这只咒灵趴在侦探社的外墙上向里窥伺,顺手而为之,不用谢我,弟弟。”

“你哪里听见的我在感谢你啊!”

我行我素的法国男人相当自然地无视掉了自家弟弟的控诉,看向整个房间内唯一情绪稳定的钟离:“钟离先生,真巧。”

“若说那只咒灵,确实能算作凑巧。”钟离说道,“但魏尔伦先生今日应当并非是出于巧合才来到侦探社的吧。”

“您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敏锐。”魏尔伦微微欠身,“毕竟去学校的话会为中也带来困扰呢,为了那些器量狭隘的幼崽们的身心健康,我也只能先行到侦探社这边来了。”

说着,他无视了中原中也“你这绝对是斯托卡”的咆哮,洒脱地一挥手,“那么小麻烦解除,我就先走了。”

从窗户闯进来的金发男人施施然从正门离开了。

“他到底来干嘛的……”中原中也有气无力地摁着自己的脸。

“那么我也要走了。”禅院甚尔站直了身子,只是这次没再拎着自己儿子的后领。禅院惠则是看出了自己爹态度的软化,也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没再闹腾。

“我送你出去吧。”钟离站起身。

两人一路行至楼下,禅院甚尔回过身,“就到这里吧,钟离先生还有事情要谈不是吗?”

并不意外禅院甚尔也看出来了的钟离:“确实如此,麻烦禅院先生了。”

“我才是麻烦最多的那个,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相比之下这种事不算什么。”禅院甚尔咧开嘴角,略有些调侃地说道,“倒是钟离先生还会拿我当借口离开这种事,稍微有些意外。”

“事急从权,此乃人之常情,我亦是不能例外。”钟离摇头说道。

站在一旁的禅院惠茫然地听着两个大人的互动,怀疑自己是不是漏看了一集。

他爹倒是没有留给他思考的时间,简单道过别之后,拉着小孩的手就走了。

钟离来到了办公楼的一层。

这栋老旧的红砖办公楼并不是只有武装侦探社一家租用。除却占据四层的侦探社和顶层的仓库外,三层为空层,二层出租给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一层则是一家最近刚刚开业的咖啡厅。

钟离推门走进了那家名为“漩涡”的咖啡厅,门前悬挂的黄铜制风铃顿时随着推力发出悦耳的声音。原本盘坐在柜台上的三花猫发出一声惬意的叫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先行离开侦探社的魏尔伦早已等待在了那里。

“一杯馥芮白,萃取时间略短一些,麻烦了。”钟离对一旁等待点单的服务员说道,在人走了之后落了座。

魏尔伦将手中仅仅抿过几口的咖啡放下,悠然说道:“没想到钟离先生对咖啡也如此有研究。”

“不过略懂一二,仅用作满足私人的口腹之欲罢了。”钟离看着柜台那边老板动作娴熟而充满美感的咖啡制作,说道,“这家店铺虽开在日本,店长的技术却并不逊色于欧洲正统,应当符合魏尔伦先生的口味。”

经常在闲暇时被正宗法国人兰波拉着泡咖啡馆的魏尔伦:“手法还算不错,能入口。”

这样的评价在他这里已经是不错的意思了。

沉浸在馥郁的咖啡香味中,钟离开口说道:“那么,魏尔伦先生,你特意将那只咒灵驱赶至侦探社,又引我单独谈话,所为何事?”

这就是钟离所说的“咒灵是巧合,魏尔伦却不是巧合”的真正意思。

咒灵的出现或许属于意外,但却并非是在侦探社外面出现的,否则方才进入侦探社之前的钟离和禅院甚尔不可能一点觉察都没有。而魏尔伦明明能找个更合理的借口,却顺着中原中也的话一通瞎扯,让本就对他会干什么心中有底的中原中也不去深想,又留下了唯有钟离和禅院甚尔才能听出的漏洞。

魏尔伦沉思片刻,摇头说道:“事实上,钟离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只咒灵的诞生也并不是巧合。”

“您有听说过最近在横滨里世界流传的五千亿遗产的消息吗?”

里世界的人恨不得躲着钟离走,最近的关注重点又在东京,钟离自然没听过这个刚开始在内部流传的消息。

但这并不妨碍他内心生出“终于来了”的感慨。

借着港口黑手党的情报网调查情报的魏尔伦当然知道钟离“不闻喧嚣”的情况,问出那句话后也不等后者给出答复,直接透露了最近在横滨里世界流传的情报。

“原本,我和兰波已经和森鸥外达成了协议,我们帮他拿到那五千亿的遗产,他利用港口黑手党维持横滨的平衡,那些连港口黑手党都不如的杂鱼势力自然不在话下。”魏尔伦说着,冷笑一声,“不过这个情况从几天前有了变化。”

横滨的咒灵突然变多了。

或者说,高等级咒灵突然变多了。

“欧洲的谍报课是包含咒灵方面的知识的,我对咒灵的成因和等级关联有所了解。”魏尔伦说道,“越浓厚的感情、越多的人、越强大的咒力,这些是生成更强大的咒灵的必要条件。”

“您能想象不过是‘街角的冰淇淋售空了’这种幼稚的成因便能形成天然的二级咒灵吗?”

除非那个真情实感怨念售空冰淇淋的是五条悟。

“有人试图将横滨拉入混乱的漩涡,在这个仅仅是勉强维持平静的当下。”魏尔伦严肃地说道,“那些普通人的安危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但中也还需要在这里生活。我认为有必要将这个情况告诉您,钟离先生。”

这个时候,先前由钟离点单的馥芮白也终于被服务员端了过来。察觉到二人间严肃的气氛后,身为横滨本地人的服务员非常有眼色地将咖啡杯放下就走,连一秒都没有过多停留。

新鲜冲泡的咖啡在桌子中央散发着袅袅的热气。

钟离将咖啡杯连着托盘一起端到身前。

“无需担忧。”嗅着咖啡的香气,钟离轻声说着,“既然有想要将横滨之水搅浑的人,便也同样有在那相对的位置上试图平复的人,而持有这般想法的并不止港黑一家。”

“横滨不会真正乱起来的,我这么确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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