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爱意

潘隽携妻子女儿在午后如期而至。

怀歆了解对方在郁承最困难的时候帮过的忙, 但她也同样忘不了曾经的那些伤害，郁承可以不在意，但是每次看到他手臂内侧的伤疤她都会心疼, 所以对待潘隽的态度比较客气生疏，不偏不倚。

好在彼此都是顶精明的人, 很多东西不戳破也不说明, 都粉饰着假面，且游刃有余地掌握一套话术，在花园里闲聊, 气氛也算热络。

豪门之中难觅真情, 像这样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喝一顿下午茶，已属不易。

大家冰释前嫌，将过往翻到新的一篇, 整个下午潘家都很热闹, 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表字和堂字辈的亲戚——这些人以往都不屑看郁承一眼，如今趋炎附势做得明显, 连带着怀歆也受尽好话恭维。

一朝得势就可能一朝跌重, 人只有居安思危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郁承和怀歆都深谙这个道理。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也就一一笑着应了。

一顿丰盛的家宴之后，司机送两人去医院。

潘晋岳身体实在不太康健，一直在长期养病, 恹恹地卧床休息, 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

怀歆进房间之前有些紧张, 倒不是因为潘晋岳而胆怯, 而是听闻曾发生的各色事情后, 觉得这其中人性复杂, 令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郁承安抚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肩头, 揽她进了房间。

潘晋岳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见到怀歆以后，眸光明显有所变化，但是依旧不能顺利言语。

摈弃血缘上的亲疏，郁承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同他讲了。

此番带怀歆前来，只是想告诉潘晋岳自己的选择。

——不论旁人怎么看，他都会选择她。

会一直坚定地选择她。

要离开房间的时候，潘晋岳咳嗽几声，终于声音沙哑地开口：“阿承……”

郁承转过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神情浅淡。

潘晋岳的眸光抖动着落到他和怀歆紧紧交握的手上，喟叹般出声：“祝你们永远幸福，长久如意。”

郁承颔首，温和回：“多谢阿爸。”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两相对望心中逐渐归于平静，往后也不会有太多交集。潘晋岳微微有些出神，似乎透过他看到自己这意气风发的一生，眼底绽放出某种转瞬即逝的希冀神彩。

然而也只是一瞬而已，人生因果相衬，没有机会再重来。

年轻的儿子牵着爱人的手离开，脚步声逐渐远去，终有一句苍老而迟来的话被掩在门扉后面，黯然落幕收场。

“阿承，对不住。”-

中环附近高楼林立，周末郁承带怀歆去逛商场，两人走走停停，心情都分外轻松闲适。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想买，但是这种普通人的约会经历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常见，怀歆看中什么衣服或者首饰，郁承就让她去试穿或者佩戴，一旦觉得好了就直接付款买单，连一旁的销售都暗暗露出了分外艳羡的目光。

怀歆并不重物欲，对于奢侈品的需求也不强，但是郁承买礼物送给她，她还是感到很高兴。

他很了解她的偏好和审美，总是能够在琳琅满目中迅速判断出她喜爱哪件商品，张罗着要替她购买，不一会儿郁承手上就拎满了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怀歆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踮脚去亲他侧脸，娇声道：“好啦，真的很多了，谢谢哥哥。”

郁承微勾唇，低眸凝视着她：“不再四处看看了？”

“不用啦，”就今天买的这些都够她用很久了，怀歆眸光亮亮的，道，“你提着这些也很累，我们把东西放下，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郁承低缓答允：“好。”

两人正肩偎着肩往电梯处走的时候，忽闻一道清脆声线。

“郁承？”

怀歆抬眸，看见一个面容有些熟悉的女人。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是谢家千金，谢芳毓。

郁承订婚的事情在圈子里不胫而走，谢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虽说婚事告吹，但是毕竟有世交的情谊，不会真的龃龉或者产生不可修复的裂痕，两家各种商业合作借由别的名头仍然进行得紧密。

实话实说，谢芳毓对怀歆不止是有一点点好奇，她很想知道，郁承这样的男人，究竟会对什么样的姑娘动心。

在谢芳毓看来，郁承太过强大，运筹帷幄，对感情收放自如，所以当他难得失控的时候，才更加让人震撼。

而就在刚才，看到两人相处时的情状，谢芳毓心中那份念想才落了地。

的确是个小姑娘，谢芳毓还记得郁承当时对她说的话。

——他说，她笑起来很漂亮，天真烂漫，细腻，善解人意。有时候像个小孩，爱哭，怕黑，还喜欢同他撒娇使些小性子。

郁承看向怀歆时，脸上的笑是真的，眼底的温柔和爱意也是真的，谢芳毓都注意到了。

“请问是谢小姐吗？”这时一旁的小姑娘眨了眨眼，先她一步开口了。

“是。”谢芳毓禁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怀歆实话实说：“我看过你的照片。”

谢芳毓怔了下，还没说话，又听怀歆温软出声：“一直没有机会同你见面，其实我很想同你郑重道一声谢，那时候在我们最困难的日子里帮了阿承。”

谢芳毓着实有些吃惊。

她想象过自己和郁承这位未婚妻见面时的情景。

猜想过可能会有龃龉，毕竟名义上她曾和郁承订过婚，也想过小姑娘心气高，或许会把她当成假想敌，但却不曾预料到怀歆会对她说出这番话。

一向骄矜十足的谢大小姐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都是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

怀歆摇摇头，认真道：“这件事并不只是举手之劳，对我很重要，对阿承也很重要。谢小姐，我会永远记着你的恩情的。”

没有假联姻，不可能钓出裘明帆这条大鱼，他将永远是个扰人心的不定时炸弹，谢芳毓此举是以自己的名誉为砝码，成为郁承棋局上的一步踏板。

虽说郁承也给予了她相应的报酬，但当时的确是雪中送炭。

到现在谢芳毓依旧没有向家中透露订婚的实情，已经算是对他们情至意尽。

刚才郁承一直未曾出声，在安静地听她们对话，怀歆心里怀疑他是不是在避嫌，侧过清亮的眸，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郁承笑了，弯唇凝视她须臾，这才看向谢芳毓，颔首道：“她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非常感谢。”

谢芳毓怔然许久，终是摇摇头，感叹般的对郁承轻笑一声。

“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钟意她了。”

谢芳毓自小生养在豪门世家，见过太多的利益置换、勾心斗角的戏码，她是含着金钥匙的千金小姐，但是必须永远端庄，永远没有差错。她们这样的人，骨子里更加冷漠，也更加理智无情。

郁承也是如此。

他被浪潮裹挟，不得不把自己最漠然坚韧的那一面拿出来应对这些是是非非，久而久之，也在争权斗势中逐渐失去温度。

但是怀歆不一样。

也许她的家庭背景同常人比也并不是那么简单，但是她的过往经历决定了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她明白爱为何物，也能够善解人意地给予温暖。

郁承这样的男人，怀歆也能够让他变得富有烟火气，热爱这人世间的一切，不困于权势，不忘却真情。

她能够重新捂热他的一颗心。

就像那部经典爱情电影里，剪刀手爱德华对金说，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我在你面前可以是谁。

——郁承在怀歆面前，永远是温柔的-

郁承把购物袋都交给了司机和助理，让他们放回车上，两人落得一身轻松，随便挑了个高端西餐厅吃饭。

期间郁承接了个电话，去一旁和人交谈，于是怀歆便坐在窗边刷手机看微信。

虽说研究生已经开始了一个学期，但是当时她们那个本科宿舍几个同学的关系还是很紧密，四人小群一直很活跃，每天都有人冒泡发言。

眼下褚诗然刚转了一个网页链接扔进群里：【快来看这个！靠！太他妈帅了！[色][色][色]】

怀歆还以为是哪个明星的写真，结果一点开就看到自家男朋友的高清照片。

是他近日受邀参加的某个经济高峰论坛的新闻稿，嘉宾都是金融界和实业界的大佬，同时来了不少商业媒体，所以各个角度的抓拍都有。

图片里郁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最经典的款式，温文尔雅地端坐在比较正中的位置。他双腿交叠，禁欲的银丝框眼镜斯文地架在高挺鼻梁上，衬得侧颜更为英挺俊朗。

每次怀歆看到他这个样子都狠狠心动，几个嘉宾放在一起她一眼就看到了他，斯文又蛊惑。

褚诗然还在激动发声：【靠靠靠！这是真实的吗！福布斯中国榜，几百上千亿的身家，才三十岁！！！关键是还这么帅，帅得我心砰砰弹跳！！！！啊啊啊啊啊啊啊！！！】

褚诗然也没指明这么一帮人到底在说谁，但是怀歆知道她和自己一样，眼睛里只能看到郁承了。

一提到帅哥，吕瑜和姜可洁瞬间也冒了出来。

姜可洁：【真的吗？】

姜可洁：【褚褚每次这样我的期待值都会很高，结果点进去发现我俩的审美真是南辕北辙[呲牙]】

姜可洁：【我现在都不敢点进去】

褚诗然：【靠！不骗你好吧！这个真的帅！我真的会流泪！！！】

吕瑜：【我看了[流泪]】

吕瑜：【好帅5555555】

姜可洁：【！？】

姜可洁：【不是吧，连小鱼都说好看的话……】

褚诗然：【都说了不骗你！！！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过了几秒钟。

姜可洁：【靠！！！！！！！！！绝世极品！！！人间妄想！！！这颜值，这身材，这肌肉，这长腿！！！】

姜可洁：【@怀宝贝儿，歆歆快来看！！！你最喜欢的那一类成熟男人，斯文败类！！！】

褚诗然：【斯哈斯哈[色]】

姜可洁：【斯哈斯哈[色][色] 1】

吕瑜：【斯哈斯哈[色][色][色] 10086】

怀歆望着屏幕上不断刷屏的信息，心情稍微有一点点复杂。

怀歆：【有件事说出来，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打我】

吕瑜：【？】

褚诗然：【？？】

姜可洁：【？？？】

怀歆：【他是我的男朋友】

第二句“我们马上要结婚了”还没发出去，聊天框里立马弹出新信息。

褚诗然：【哈哈哈做梦要做大一点】

褚诗然：【我要嫁给他当老婆！！！！】

姜可洁：【说的好像他不是我男朋友一样】

姜可洁：【我也要嫁给他当老婆！！！！！】

姜可洁：【他现在就在我被窝！！！】

吕瑜：【我也 10086！！！！！！】

怀歆：“……”

她默默地望了望对面，英俊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简扼地应话，嗓音低沉醇郁，几缕黑色碎发覆盖在额际，鸦羽般的眼睫长而密，好看得不像话。

怀歆仁慈地决定不给予群里这三个已经疯狂的人暴击，等她们又“啊啊啊啊啊”喊了一段时间，群里重新沉寂下来后，才温吞地另起炉灶：【那个……】

怀歆：【有个消息告诉大家~】

褚诗然：【啥？】

怀歆：【我要结婚啦~[害羞]】

姜可洁：【你还停留在上个话题吗哈哈哈？】

褚诗然：【你要说新郎是福布斯大佬的话，我可就不困了，可以立马起来和你激情掰头[呲牙]】

怀歆：“……”

这话就让人没有办法接。:)

怀歆：【我是真的要结婚了】

怀歆：【过完年就领证[害羞]】

褚诗然：【我靠！怀歆你认真的？？？】

褚诗然：【你不是在给我开玩笑吧？我从马桶上弹起来了都？！？！】

以前她们四人在夜聊时就讨论过，寝室里最先结婚的是谁。虽然最后聊到凌晨两点都没有结论，但是大家一致认同怀歆绝对是最后才安定下来的人。

姜可洁：【】

姜可洁：【你不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吧？？】

姜可洁：【你要结婚？？？对象是谁啊？？？】

吕瑜：【是啊啊啊啊！都没和我们说过！！！】

怀歆有点心虚——这点确实是她不对。

和郁承在一起的过程比较复杂，后来安定下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怀歆一直没来得及把两人的关系告诉室友们。现在几人知道，肯定会觉得有些突然。

正想在群里发点什么，手机又震动着弹出消息。

褚诗然：【靠！我还没缓过来！】

褚诗然：【怀歆你个瓜娃子，这么大的事情你到现在才说！？？】

怀歆：【我错了[流泪][流泪][流泪]】

怀歆：【这个事，它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褚诗然：【麻蛋，我信了你的邪！！！】

姜可洁：【谈了多久了？[微笑]】

怀歆：【准确意义上是大半年，但是模糊意义得有个一年多了吧，嘿嘿】

怀歆：【[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jpg]】

“……”

群里突然一下没人说话了。

怀歆试图给她们私发信息，结果几人的聊天框不约而同弹出一条灰色小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怀歆：“……”

苍了天了。

这时候郁承结束通话，怀歆想着一时半会儿这些祖宗们也消不了气，放下手机的时候抬睫，正对上他的目光。

侍者呈上顶级的白葡萄酒，怀歆挪到另一边的沙发座，偎在郁承怀里，弯着眼与他碰杯。

“哥哥，”她刻意凑近了看他，一双澄澈的眼映出漂亮的弧光，嗓音软软甜甜的，“你好好看呀。”

郁承眉眼低垂，似是无声地笑了下。

他拉近了距离，贴着她的唇轻碰了一瞬。

清缓低沉的气息拂过来，微微有些温热的酥感，怀歆下意识舔了下唇，尝到些许白葡萄酒的甜蜜回甘。她把高脚杯放下，搂着他的脖颈，偷偷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小小地回了个礼。

一顿饭吃得颇为浪漫缱绻，怀歆喝了不少甜酒，有些轻轻晃晃的晕。两人走出商城大门，手牵着手到江边去散步。

路灯的橘黄色光撒下来，映出怀歆的身影，郁承靠近过来，他的影子顷刻与她交叠在了一处。

怀歆眼眸清亮，又蹭过去和他挨在一起，那两方影也亲密地依偎在一处。

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蹦蹦跳跳踩了一会儿影子才得趣。一抬眸就与男人暗沉温柔的目光对上，怀歆手臂一伸，撒娇要他抱抱。

郁承漆黑眼眸温缓地看着她，如夜色般深隽。

少顷他背过身，单膝蹲下来：“宝宝上来。”

他还从来没背过她呢！

怀歆赶紧俯身趴了过去，脑袋贴在他颈侧。她一米六五的个子，在郁承面前仍然显得格外娇小玲珑，他背她的时候仿佛轻若无物，手臂坚实有力，步伐踏实沉稳。

淡淡的馥奇木质香调贴着衣料传来，怀歆紧搂着郁承的脖颈，亲昵地贴贴他的侧脸。

她的声音很软，就像小金鱼吐泡泡一样：“哥哥，我重不重？”

“不重。”江边涛声依旧，朦胧暖调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逐渐拉得悠长，郁承低眸，温缓勾唇笑，“轻得就跟团棉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