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到来之前,神木悠白曾经问过系统。

他问:怎样才算是人设补充完整?要过完这一生?还是足够契合人设?

系统说不需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经历,所有的一切都由你的选择诞生,当你选择的路走完时,那便是结束的时候。

「宿主,你即是人生。」

那时的神木悠白并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工作的目标也只是为了一座房子和一条狗,直到走到现在他才隐隐约约明白,所谓的道路就是将美好的一切都打碎给你看,然后让你选,选择到底是反抗还是顺着命运继续走下去。

神木悠白憋着一口气,他选了第三条路,他要和这狗屁命运同归于尽。

每次痛到无能为力时他便更恨一分,每次失去什么他都记上一笔,总有一天要一把火烧掉这片荆棘,哪怕代价是被刺的遍体鳞伤。

在失去过两个家人后,神木悠白便开始拒绝和任何一个人结下羁绊。

因为这个该死的命运从来不会放过他,所有他爱的爱他的人都会受伤,他们所倾注的爱得不到一个体面的收场,神木悠白便懂了,他必须断绝情爱,不和任何一个人产生关联。

即使加入港口黑手党,即使跳槽到死屋之鼠,他依旧是那个传说中的情报员。

性情怪异,无法沟通,所有人都在忌惮他,成为一个不被任何人所信任的人,带着一只乌鸦仿佛孤身的幽灵。

所以,其实神木悠白也没有想到,坂口安吾竟然会被身份卡留给他。

如果进入政府内部,需要非常严格的流程,特务科是政府的下属机关,和七号机关分属不同位置,即使坂口安吾把身份卡留给他也无法凭此进入七号机关,神木悠白看着那张身份卡,片刻后他将身份卡放在之前坂口安吾给他的显示屏上。

“认证成功。”

显示屏转换画面,上面显示着坂口安吾的身份信息,下一刻,一些文件从屏幕中一个个跳出来。

神木悠白打开屏幕上的视频文件,下一刻便看到那段视频。

看着视频里的神戸医生,神木悠白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情不自禁把手指放在屏幕上,感受到的却只是一片冰凉。

这段视频记录着神木悠白这个人在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是神木悠白即使到了现在也无法放下的梦魇,但是为什么这段视频会出现在坂口安吾交给他的东西里,或者说:为什么会在七号机关那里。

那场大火烧掉了一切,包括神戸千叶的尸体和一些相关物品,在镭钵街那样的地方,别说是救火,围观者没有趁火打劫就已经很好了。

神木悠白一直以为这场大火后什么都没留下,却在今天听到了那段音频,看到了这个视频。

将视频关闭,神木悠白继续打开剩下的文件,下一刻他便看到了一系列类似于邮件的东西。

【致异能特务科种田长官:我作为一个医生,始终认为这样不人道的人体实验是应该被杜绝的,孩子是世界的未来,即使是普通人也是构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为何非要勉强去造就一个异能者的世界呢?】

【我能理解在异能大战后作为战败国的大家都想往前走,但不需要太执着于异能,很多时候异能并不是所有问题的最佳答案,普通人也可以有超过异能者的成就。】

【请您不要再用任何理由试图去解释,孩子是无辜的。】

【你们联系到我,却不是为了受伤的孩子做些什么,甚至想要再进一步去破坏,一群成年人来欺负一个孩子,难道你们不会感到羞愧吗?】

【我知道,悠白一直都放不下,他会因为这件事一直陷在过去无法向前,这并不是打一个持久战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所以,我希望政府可以和他道歉,告诉他你们做错了。】

【只需要一个道歉,他就可以真的往未来走。】

神木悠白盯着屏幕,他靠在墙壁上努力的支撑着身体,红色的眸子一直注视着这块不大的显示屏。

原来,神戸千叶一直都和政府有联系,即使神戸千叶带着神木悠白留在镭钵街隐姓埋名,政府也找到了他,但是政府在那五年内并没有出面,仅仅只是在网络上和神戸千叶沟通。

这让神戸千叶放松警惕,紧接着他开始试图希望政府可以和神木悠白道歉。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神木悠白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明明只有十岁,却比一个成年人都执着,他的世界复杂又苦痛,他面无表情的抓着匕首站在原地,眼看着前方却完全不踏出一步,神戸千叶知道,他不愿往前走。

只需要一个政府的一个道歉,或许他就可以踏向光明。

神戸千叶一直都在为此努力着。

异能特务科隐瞒了发现神戸千叶和神木悠白的信息,作为管理异能的政府特殊机关,种田将消息瞒得丝毫不漏,当年人工异能实验体的参与者并不是异能特务科,种田也不赞成这种实验。

但是后来这件事还是被七号机关发现。

七号机关和异能特务科作风不同,它们要做的是毁灭对政府不利的证据,对他们来说,不管是神戸千叶还是神木悠白都是对政府不利的因素,是需要被完全清除的存在。

在没有和异能特务科商量的情况下,七号机关采取极端手段,由隐蔽的狙击手击中高赖会的干部,将其引到神戸千叶的住处。

政府埋伏在高赖会的卧底接到命令大力渲染情绪,最终导致高赖会杀人放火,将当年法租界人工实验体的最后一点证据清除。

后来,七号机关捕获毁证者小栗虫太郎,所有证据全部被泯灭,包括当年异能特务科和神戸千叶联系时保留的东西,最后也只剩下了一张空荡荡的离职书,连种田也只留下一个法租界人工异能实验因为意外全部覆灭的印象。

神戸千叶不知道和政府有联系很危险吗?

他知道,他比谁都清楚,他是医生,所以能看懂那片废墟中的数据,知道这个孩子遭受过什么。

但是他没有逃开,他想给神木悠白夺回一片未来。

顺着墙壁缓缓的滑下去,神木悠白面无表情的盯着手中的显示屏,他感觉自己眼前带着一点模糊,有水渍落到上面,他也没有心情去擦。

他将头往后仰,后脑勺用力的磕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

感觉不到疼,只是心里不断的憋屈着,酸涩着,神木悠白只能不断的继续,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今天是悠白的生日,要笑一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神木悠白的手指再次点中那个视频,神戸千叶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这不是你的错,怎么可以伤害自己呢?玫瑰长着尖刺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是为了伤害你,对吗?”神木悠白抬起头来,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神戸千叶,“来,把手给我,今天是你的生日,要开心一点。”

幼小的孩子看着他,片刻后他伸出手来,他的手心满是鲜血和伤口,血迹落在地上,将地板染成红色。

他说:“不要哭,我会一直保护你。”

“你没有抛弃我。”神木悠白小声呢喃着。

“是我,什么都留不下。”

……

七号机关是政府所设置的一个特殊机关,隶属政府却独立于政府,职责为抹除对政府不利的一切,是政府为了保全自己形象所设立的最黑暗。

七号机关的总部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办公楼,楼上是伪装正常公司的各类员工,地下则是他们真正的基地。

就像是他们的职责一样,他们隐藏在地下,永远见不得光。

“那真的是异能动物吗?”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询问同伴。

“上面这样说了我们就这样信,如果异能动物真的存在,要是研究透彻了,这东西可以当做杀手锏应用,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战争我们都会出其不意,毕竟现在还没有其他国家应用异能动物作战。”

旁边的人点头,“说的也是,现在异能者那么少,要是真的能靠这个补齐数量那可就太好了。”

“但是那只乌鸦实在是太聪明了。”那人忧愁的看着外面,“我们到现在蹲守这么久,不断用各种方式吸引它,结果它愣是不进来。”

政府某些人很清楚人工异能实验在人伦上是不被允许的事情,不同于15年前,政府内新上任的人对此不赞同,即使他们大部分同时也认为这是有必要性的实验。

于是这种隐蔽的实验逐渐的由活人实验转变成解剖尸体来确定异能者和非异能者的区别。

但即使这样也会被苛责,政府人员一直都在纠结,直到七号机关发现疑似异能动物。

那些人眼睛一亮,每个人都欢呼雀跃。

是啊,不能用人类做实验,也不能研究异能者的尸体,那动物总可以了吧?

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在实验中死去多少动物,毕竟那些都不是人,只要政府再出面说上两句话,在人人都可以有异能力的巨大诱惑下,民众都会消停下来。

谁不想安全的得到异能呢?

于是那些人对七号机关下命令:一定要抓到这只异能动物。

接到命令的七号机关重启十几年前的资料,他们拿出当年和神戸千叶的信息寻找可以利用的点,最终从那段视频里发现神戸千叶每次游戏结束时都会被乌鸦放出的结束信号。

将那段音频从视频中剪辑出来并处理好,他们开始用此当诱饵来抓捕乌鸦。

乌鸦在神戸千叶死后跟在神木悠白身边十年,陪着他见过太多世面,乌鸦来了,但却不踏进陷阱,只是在附近不断徘徊,只是不管乌鸦有多聪明,人类总有对付它的方法。

游戏结束的信号再次响起,小乌在树枝枝头往外伸出脑袋,就在这时,在不远处的墙壁前,小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穿着白大褂,黑色的短卷发软软的搭在耳旁,他温和的看着乌鸦,眸子里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和十年前一模一样,那人朝着它招手,喊着他的名字。

“小乌,回来吃饭了。”

乌鸦叫了两声,它张开翅膀朝着那人飞过去。

躲在墙后的人看着监控,眼里逐渐亮起来。

“我就说这样有用。”那个人小声开口,“光有那个结束的声音还不够,还要有这个人的立体影像,只有这两个一起出现,那只乌鸦才会上钩。”

“您实在是太厉害了!”

小乌在空中飞动,一边飞一边发出叫声,每一声都像是在喊他的名字。

他们分开了太久太久,所以小乌无比希望能回到神戸医生身边。

墙后的人激动的看着乌鸦飞过来,眼看着乌鸦就要飞入陷阱,盯着的人仅仅攥着陷阱的机关,只要乌鸦一飞进来就摁下去,周围早就布置好网,网上通着电流和麻醉剂,只要乌鸦飞进来就别想飞出去。

但就在他们狂喜,预想着马上就要把这只乌鸦关在笼子里后,立体影像刺啦一声。

突然的变故让乌鸦立刻停止飞行,就像是电流干扰一般,立体影像正在不断的失真,最后彻底崩成碎片。

“快!”

“是!”

负责控制陷阱的人连忙摁下按钮,但是已经来不及,乌鸦迅速飞向天空,网收拢的时候连它的翅膀都没有碰到。

“可恶!”墙后的人跑出来,“怎么会这样?负责立体影像的人呢?为什么会突然出茬子?”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人呢?”

世界一片安静,那人微微睁大眼睛,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在后面一起抓捕乌鸦的人也没了声音。

“喂。”他喊了一声,“大家快出来。”

没有声音,没有回应,周围一片死寂。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在咽下一口口水后他小心翼翼走到墙后,在看到墙后画面的一瞬间他脸色一白,刚才和他一起的人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地面往外淌,温热的液体在这个寒秋还冒着热气。

就在这时,吧嗒,有什么东西滴在他的脸上。

他伸手摸了一下,看到了红色的血,于是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穿着黑色衣服戴着兜帽的人平静的注视着他,红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

“你发现我了。”那人声音柔和,表情天真的像是在玩游戏的小孩子,“现在轮到我做鬼了。”

尖锐的针刺从上往下穿透他的身体,最后一个人也随即倒下。

乌鸦从天空下来,它落到神木悠白的肩膀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整理着自己的羽毛。

“别以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可以逃过去。”神木悠白敲了乌鸦一下,“早就和你说过,不要随便就被什么东西引走。”

乌鸦叫了两声,像是在辩驳。

“我知道你很想神戸医生。”神木悠白从高处跳下来,“我也很想他,但是,这样找下去是找不到的。”

“……失去的家人,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乌鸦不再叫了,神木悠白伸出手来,乌鸦落到他的手指上,他们对视在一起。

“我们可不能再分开了,知道吗?小乌。”

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乌鸦探头戳他的指尖,用的力气不大,神木悠白也感觉不到疼,只感觉到乌鸦尖锐的嘴巴戳到自己指尖时的酥麻。

但是神木悠白知道,小乌明白了,它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神木悠白。

小乌陪伴了神木悠白十五年,乌鸦的寿命不长,即使是饲养的乌鸦也只能活30年而已,小乌的年龄如果换算成人类早就是个中年大叔,所以,它虽然无法完全听懂神木悠白的话语,却能够感受到神木悠白的情绪。

这个长期处在痛苦中的孩子,现在也沉浸在难以发泄的苦痛中。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自伤,试图在自伤中得到安慰,即使这份自伤带给他的只有愈发的空虚。

所以他带着伤就来了,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一直滴到地上。

乌鸦啄着神木悠白的手,示意神木悠白将自己靠他近一点,在靠的足够近后,乌鸦展开翅膀拍打着神木悠白的头发。

它不懂怎么安慰神木悠白,它只记得在小时候,每当神木悠白难过,神戸医生就会温柔的用手揉着他的发。

感受着乌鸦在自己头顶拍来拍去,神木悠白忍不住笑起来。

“谢谢。”神木悠白笑着说:“好了好了,别拍了,头发都要乱掉了。”

乌鸦收回翅膀,接着顺着神木悠白的手指跳回他的肩膀。

神木悠白伸手摸着乌鸦的羽毛。

“绝对不会让你遭受到和我同样的事情。”神木悠白呢喃着。

“小乌可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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