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拒绝告白

“学长?”

直到薄溪云又叫了两声,易钟深才将将回神。

“嗯?”

少年在问他:“你要不要试试躺下来?”

易钟深现在正靠坐着,而沙发柔软宽大,足够让身高腿长的男生直接躺下。

薄溪云说:“这样可能会更放松一点。”

哪怕是靠坐,易钟深之前也极少会在人前有如此不严整端肃的姿势,他平日素来一丝不苟。

但这一次,男生没沉默多久就同意了。

换个姿势也好。

不然易钟深也不确定。

自己会不会真的伸出手,把少年圈进怀里。

沙发自带靠枕,躺下来倒是的确很舒服。易钟深放在外侧的右臂也正好送到了薄溪云面前,更方便少年进行按摩。

少年还特意放缓动作,敛起了声音。

易钟深知道,小孩是想让自己在安静的氛围里酝酿些睡意。

虽然自觉没什么可能,不过易钟深还是配合着对方,闭上了眼睛。

见状,薄溪云的动作更轻了。

他几乎就是用双手掌心贴着易钟深的手臂,偶尔才会从掌根开始,极轻缓地施用一点力度。

室内渐渐没有了声响。

夜冷天寒,窗外起了夜风。凛冽寒冷的风声低啸而过,将温暖的室内衬得愈发沉静。

许是按摩当真起了些作用,薄溪云逐渐察觉,身前男生呼吸规律,气息慢慢低缓了下来。

室温舒适,掌下又贴触着如此一道热源,柔和的夜灯光里,连薄溪云都被暖得生出了些许睡意。

周身还被薄薄的冷香萦绕着,像是再早之前,薄溪云第一次坐上学长的车。

那时,他也在这薄香里,悄然睡了过去。

一室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薄溪云的双手覆在男生小臂上,已经好一会儿没有了动作,只是静静地贴着。

突然,他看见沙发边的门灯提示亮了起来。

薄溪云匆忙抬手,眼疾手快地在智能门遥控器上按下了开门键,没有让本该下一秒出现的门铃声响起,打破这室内的安静。

按下开门后,薄溪云也没有回头,而是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沙发上易钟深的动静。

好在,学长似乎并没有被吵到,仍闭目在休息着。

薄溪云悄悄松了口气。

他这时才回头,随即就看到了愣在门口,满脸惊愕的顾笙。

顾笙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

他望着室内沙发边的两人,简直难以置信。

钟深这是……睡着了?

还是说他自己睡着了,在做梦?

顾笙太过惊讶,慢了一拍才看见沙发边的薄溪云在朝他打手势,示意他关上门。

走廊里的灯光并不刺目,但比起现在室内的昏黄夜灯,还是亮了些。

顾笙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人还处在震惊之中。

他愣愣地看着薄溪云小心掀起薄毯一角,将易钟深露在外侧的小臂轻轻盖住。

少年的动作极是轻巧无声,没有惊动人半分。

将一切安置妥当之后,少年的胸口才明显起伏了一下,似是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转身向门口这边,看样子是想悄悄出来。

不过忽然的,薄溪云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的脚步一顿,转而在身侧口袋里摸找了一下。

顾笙看见,男孩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物件,然后小心地把那东西放在了易钟深的枕侧。

室内灯光太暗,那物件又很小,顾笙并没有看清具体是什么。

他只望见少年做完这些才终于安心,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两人一同出了房间,确认将房门关好之后,顾笙才终于得以问出自己的惊愕。

“他,他睡着了?”

薄溪云点头。

他没做解释,反而先发问起来,和顾笙确认。

“之前说学长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休息,那他睡着了,情况会好一点吗?”

顾笙还有些愣愣的:“啊……会。”

其实如果易钟深真的能正常休息,入睡深眠,那他不去医院也没什么大碍。

“他这个本身就不是多么严重的病变,更多是精神方面的压力,如果能好好休息就会缓解很多。”

要是易钟深真有什么问题,易家也不可能放心他独自外出来Q市这么久。

顾笙道。

“而且钟深已经挺久没出现这种情况了,他这次应该就是太累了,没有休息好。”

薄溪云犹豫了一下,问。

“是不是学长假期也要每天忙助教的事,太辛苦了?”

“没有没有。”

顾笙安抚他。

“助教那点活还累不到你学长,他是之前从期末考试周的时候就开始熬大夜了。”

老实说,顾笙也有点不明白,易钟深那时为什么把自己节奏弄得那么紧,像在赶什么一样。

虽然期末之前,易钟深被请去竞赛队辅导,耽搁了几天复习时间。

但以这位大佬的能力,这也绝不至于会影响他的考试。

更何况,易钟深还提早许久交上了几份大作业。

倒更像是在赶着来Q市一样。

“他来Q市之后也没闲着,不过不是助教累人,是我们假期还有国赛项目和社会实践。另外,钟深在学校里有职务,杂七杂八的事他也有不少要忙。”

顾笙有一点没说的是,他刚刚和易家打电话,苏姨还说,钟深最近每天都在跟易家的一个工程,却从没和家里说休息不好的事。

顾笙只是听着,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还有易家的工作?

大佬这是一天要干几份工?

薄溪云听完这些,已经蹙起了眉:“学长还在继续熬夜吗?”

“最近他倒是没有熬夜,”顾笙说,“但他晚上睡不好,所以还是休息不足。”

说到这,顾笙又想起自己还没问最关键的问题。

“他刚刚……钟深是怎么睡着的?”

薄溪云便将过程解释了一遍。

顾笙听完,却是更愣了:“你帮他按摩,就……”

这么简单吗?

难道小学弟还是位隐藏天赋的催眠师?

薄溪云仍是有些担心:“今天按摩是我主动提议的,学长这种情况,可以按摩吗?会不会加重他的应激?”

“不会。”

这个顾笙可以肯定。

“上一次他有这种症状的时候,医生就建议过可以试试按摩,放松肌肉。”

然而易钟深没办法接受别人的碰触,不然他的应激反应会更严重。

所以这个提议最后也就作罢了。

没想到今天……

哎?

顾笙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小学弟按摩就没事?

难道易钟深只能接受薄溪云碰他?

顾笙还在想这件事,就听少年道。

“那就好。”

“但学长现在是在沙发上睡的。”

薄溪云还叹了口气。

“早知道,刚刚就去床上给学长按摩了。”

嗯?床上?

顾笙隐约觉得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薄溪云问:“那等下还要叫学长去床上睡吗?”

“不用,”顾笙回神,摆手,“能睡着就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不早了,溪云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薄溪云点了点头,还惦记着:“室内的灯还没关。”

“没事,已经挺暗了。”

顾笙想了想,说。

“我也不进去了,免得吵醒他,钟深对别人的气息挺敏感的,现在这种时候应该会更介意。”

闻言,薄溪云看了过来:“气息?”

顾笙解释道。

“他平时就不太喜欢别人靠近,洁癖比较明显。”

这种洁癖不仅限于易钟深本人,他私人的领域也是。

“钟深的房间、车子之类的,都不喜欢被别人擅自进入,他以前就很少让别人坐自己的车。”

顾笙说到这儿,又想起来。

易钟深的车也不止一次地载过薄溪云。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钟深好像……只对你不排斥?”

“他是不是对你的气息,有依赖?”

薄溪云想起两人之前的接触,也点了点头:“可能是这样。”

他认真保证:“我会好好帮学长治疗的。”

“?”

顾笙隐约觉得。

这好像不只是治疗的事吧?

但薄溪云已经先回去了,顾笙自己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

算了,别的还能有什么事?

见易钟深房内没什么异样动静,顾笙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房后,顾笙确认了一下明早的专家挂号,又和苏姨聊了两句,才起身去洗漱。

洗完澡出来,顾笙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建模软件上的数据,却意外发现,软件显示,有个好友账号曾在五分钟之前上线过。

嗯?

这不是钟深的账号吗?

顾笙擦头发的手一顿,随即在微信上给易钟深发了信息。

【你醒着?】

【刚刚不是睡了吗?】

没多久,微信那边就回复了。

【醒了。】

顾笙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打了个语音过去。

“钟深?”

电话被接起,那边的人声音中并没有多少初醒的倦意。

“嗯。”

“你感觉怎么样了?”

顾笙问。

“要让溪云再过来看看吗?”

“不用。”

易钟深的声线一如平日的冷淡平静。

“让他早点休息。”

顾笙却听得惊了一下。

“你刚刚……是装着睡着了吗?”

为了让小学弟能安心,早点回去休息。

易钟深却道:“不是。”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

在薄溪云的抚慰下,易钟深真的睡着了。

“那你怎么……”

顾笙看了眼表,满打满算,这还没到一个小时。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易钟深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一走,我就醒了。”

覆在手臂上的柔软触感甫一消失。

本已放松下来的倦怠肌肉瞬间便察觉到了,失去温暖后的汹汹寒意。

顾笙微讶,思忖道:“是不是时间还是有点短?”

可能是易钟深才刚睡着,或许等睡熟了会更好一点。

他建议:“要是溪云不忙的话,等着看看,能不能让他多陪陪你。”

易钟深却道:“他也要休息。”

沉默了片刻,男生忽又补充道。

“而且,学弟不喜欢别人长久地影响他。”

顾笙也想起,之前讨论作息问题时,薄溪云的确说过这话。

但对易钟深这话,顾笙忍不住有点疑惑。

……也不用那么长久吧?

治病的话几天不就好了么。

又不是要陪你睡一辈子。

“对了,”顾笙忽然想到什么,“我刚刚看他出来的时候,在你枕头边上放了什么东西。”

“你看到了吗,他放了什么呀?”

电话中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易钟深的回答。

“嗯。”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笙居然觉得自己从对方的声音听出了一点笑意。

易钟深说。

“一块牛奶糖。”

之前,薄溪云去办公室的时候,易钟深借着吃不完的理由,给他塞过一包果汁糖。

那其实是果汁味的维生素软糖。

小孩的唇平时有点干,看起来需要补充一点维生素C。

虽然那些糖只被拿走了几块,但薄溪云好像学到了这种方法。

少年走后,一室寂静,易钟深在仅剩一人的房间内睁开眼睛。

他一垂眼,就看到了枕头边,这块散发着淡淡奶香味的牛奶糖。

奶糖被端端正正地摆好,带娃娃脸的那面朝上,边角的锯齿都被小心展平,很是整齐簇新。

一个静待被发现惊喜的小礼物。

像是乖乖睡觉的奖励一样。

易钟深拿起那奶糖,上面似乎还存留着一点少年的体温。

他看了许久,默然失笑。

怎么会有小朋友这么可爱?

教人如何不沉沦深陷。

*

第二天一早,易钟深和顾笙就去了医院。

直到临近傍晚,薄溪云才在学校里见到了学长。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吃饭,薄溪云还没出去,就被拿着书的白修叫住了。

“溪云,B卷这个题你做了吗?”

同学们对白修找薄溪云问题的举动,已经是见惯不怪了。

毕竟,这种事想想其实也很正常。

除了那些或嫉妒或脑子有坑的奇葩之外,普通的同学,谁会不喜欢云神?

而相处了这么多天之后,大家对白修也有了些初步了解。

和之前总是高调嚣张的白宋不同,白修性格很正常。

虽然他和一中的同学们还不是很熟,平日里,白修找的最多的也是薄溪云,但大家和他并没有产生什么隔阂,日常相处也算是平和。

这次,白修又找薄溪云问题,薄溪云被叫住,便给他列出了过程。

白修原本站在课桌的外侧,但因为事放学时间,过道里有不少走动的同学。白修站在那个位置,着实有些碍事。

他让了几次路,之后便向内迈了一步,站到了薄溪云座位的旁边。

为了看薄溪云列出的草稿,白修还微微俯下了身来。

“哦,这一步是用这个来算吗……”

算着算着,白修因为过于专注,直接就坐了下来。

他似乎只是为了姿势方便,自己并没有留意。

但本来在写一步步写过程的薄溪云却抬起了头。

白修坐的,是学长的座位。

白修还在看题,薄溪云刚想说什么,余光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

“笃。”

从室外严冬中带着一身寒意走进来的易钟深站在桌边,垂眼,面无表情地屈指叩了下桌面。

白修抬头,略有惊讶:“易老师?”

薄溪云也和人打了声招呼:“学长。”

白修回头,看了一眼语气明显开心了一分的薄溪云。

他再回头,易钟深还站在桌边,白修反应了过来,站起身,让开了位置。

白修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

易钟深没说什么,他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但没有坐下。

薄溪云已经埋头唰唰两下写完了最后一步,把稿纸递回给了一旁站着的白修。

“这样就可以了。”

“这么快?”白修接了过来,“谢谢。”

薄溪云的目光已经转向了易钟深,好好将人端详了一番。

学长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早上薄溪云出门时,易钟深他们已经去医院了,虽然白天在微信上已经聊过,但薄溪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学长现在感觉怎么样?”

易钟深抬手,长指拾起薄溪云桌上滚到一边的笔,帮人收回了笔盒中。

“没事了。”

薄溪云知道对方已经看医生拿过药了,也稍稍放了点心。

不过他还有件事忘了问。

“对了,昨晚学长睡得怎么样?”

易钟深看了他一眼,掌心向下,把手伸了过来。

“?”

薄溪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抬起了手。

随即,温凉的掌心微微一热。

易钟深的手指拂过他,两人的体温差距又让薄溪云感觉到了对方的热度。

而他摊开的手掌中,多了一颗饱满的果汁糖。

学长的声音这时才淡淡响起。

“睡好了。”

薄溪云看看那颗糖,又抬眼看了看易钟深。

他没忍住,笑了起来。

少年的眼睛偏圆,笑时微微弯起来,更显得精致的眼廓如此漂亮。

薄溪云笑着说:“我昨晚睡得也很好。”

他把果汁糖收了起来,继续说:“难得很快就睡着了,没用数到一千。”

薄溪云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按摩,运动过了,所以睡得好。”

难道自己之前的计划其实有误?

想要改善体质,不该是晨练,更应该夜晚练。

他把这个猜测说了,却见学长听完,神色变得稍稍有些意味不明。

易钟深说。

“你想的话,我可以带你试试。”

只不过薄溪云还没来得及回答,易钟深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机。

“我先去接。”

薄溪云点头:“好。”

教室内的同学虽然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人在,不方便直接通话。

易钟深出去,薄溪云则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座位。

刚刚学长站在这个位置和他说话,却没有坐下。

那个座位,之前被白修坐过。

薄溪云知道易钟深有洁癖,而白修许是因为哮喘的缘故,常年服用药物,身上带着一股很淡的药味。

那种味道并不算刺鼻难闻,但以易钟深现在的状况,恐怕他对别人的气息还是很敏感。

薄溪云便翻了翻桌洞,准备找湿巾帮学长擦一下。

用酒精的话,应该能把药味去掉。

薄溪云正忙着,却忽然听见了白修的声音。

“溪云。”

薄溪云抬头,就见白修又站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有走。

“怎么了?”

白修看了一眼门外。

教室内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而易钟深为了接电话,也去了拐角的僻静处,不在这边。

白修看向薄溪云,忽然问他。

“易老师是不是喜欢你?”

薄溪云动作一顿,微一蹙眉。

“为什么这么说?”

他第一反应仍是疑惑。

白修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但短时间内,这已经是第二个人问薄溪云相同的问题了。

许欣怡这么说,白修这么问,甚至连顾笙也说——

易钟深似乎对他的气息有依赖。

几次三番,似乎每个人都发现了易钟深对薄溪云的特殊。

像是所有人都知晓,这份并不隐秘的心事。

“哥。”

白修看着他,轻声说。

“他看你的目光,很不一样。”

“像在看一个宝物。”

一份累世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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