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扼

关初转过身去,打电话报警,随后便诸事不管,只回家去了。

家里的布置还是易闲君离开前的样子。关初察觉到家中变化之大后,原本无所适从,甚至动了念头看能不能把家装“复原”。但真要动起手来,其实又相当麻烦,而且家里新添置的物件许多都十分昂贵精细,就这么将它们丢弃,好像过于浪费了。

再说,关初工作也忙,最近又碰上那么多事,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精力能耗在家居装修这上面来。

他踩过土耳其地毯,回到自己的卧室,看着随风飘荡着的天鹅绒窗帘,心下微微一动,掌中已握紧了藏在裤兜里的小手枪——他明明记得,出门的时候是关了窗户的。

有人未经允许闯入他的家中。

脚步声响起——从他的背后。

关初敏锐地察觉动静,迅速转过身来,握紧手枪对准背后的人——昏暗的室内出现的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从身形来看,就是智齿。

智齿说道:“你看到我留下的字条了。”

“什么字条?”关初佯装不知道。

智齿倾身向前,往关初身上探手。关初动作敏捷地顺势侧身,一手拿过智齿的肩膀,一手提着枪对准智齿的额角,冷声道:“信不信我一枪打爆你的头。”

“不信!不信!”智齿讲话跟耍赖的孩童似的,动作也很大,还把额头往关初的枪口上顶。

关初竟然手软,一下走了神,让智齿钻了空子。智齿把手探到关初的口袋里,掏出那张写着“找到我”的字条,晃了晃,说:“你明明看到,为什么不来找我?”

关初道:“我找你做什么,你自己不是主动来找我了吗?”语气带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智齿。

智齿非但不恼火,还心花怒放:“你越来越了解我了,不是吗?”

关初反而被噎住了,无言以对。

智齿又凑近一些:“你知道我爱你。”

关初听得这个“爱”字,心念沸腾,脸上烧热,声音却越发冰冷:“这不是爱情,只是发`情。”

智齿似乎愣了一下。

关初冷着声继续说道:“你和我连‘认识’都谈不上,不过是认得了我的气味,被生物本能牵着走,所以产生了莫名的依恋。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也太廉价和低级了。”

“关总太让我震惊了。”智齿一手靠在墙边,身体斜斜地立着,姿态悠闲得不像是一个被手枪抵着的人,“原来关总一直觉得爱情是昂贵和高级的东西吗?”

关初一下愣住。

智齿笑了笑:“关总看起来那么冷酷,内心却这么浪漫,实在是太可爱了。”

这句话在关初听来是十足的嘲讽和挑衅,使得关初不觉微愠道:“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也肯追逐这么廉价和低级的东西。”

“是啊,”智齿耸耸肩,“有什么办法呢?”

关初竟不知该说什么了,但又觉得自己不该跟智齿纠缠在这样无聊的话题上。他便将话锋一转,不冷不热道:“你也是胆大包天,竟然三番四次对太子妃的亲弟弟下手。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吃醋?”

“你倒是关心他。”智齿顿了顿,又说,“你对他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对我是不理不睬、拳打脚踢。”

关初想说“我对他也没那么好,对你也没那么坏”,但关初却没说出口,只怕说了,智齿又抖得跟落汤鸡上岸一样。

没听见关初的应答,智齿仍自顾自说:“到底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那个在他身边更像ALPHA的你?到底你是讨厌我,还是讨厌那个在我面前更像OMEGA的自己?”

这话简直如剑了,一下刺得关初心脏都发紧。

关初用拇指扳动手枪上的安全栓,将枪口抵在智齿的肩膀上,冷声说道:“你真觉得我不会开枪吗?”

刚刚关初把手枪抵在智齿额头上,智齿还能蹦蹦跳跳,笃定地说关初不会开枪。但现在关初把枪放在智齿并非要害的肩膀位置,那就说不准了。

到底关初不至于崩了智齿的脑子,但真要发起火来,让智齿流点血,倒也不是不可能。

关初似乎耐心告罄,不想再弯弯绕绕,便单刀直入他最关心的问题:“易闲君在哪里?”

智齿语气柔弱下来,说:“好啊,你这是要为了那个易闲君伤我,对吗?”

关初不想再回答这些“你到底爱谁”的古怪问题,便扣着扳机,说:“我倒数三声,三——”

没等“二”和“一”从关初冰冷的薄唇中弹出,智齿就把手一抬,动作快如雷电,将关初的枪口打偏。关初大概没意料到他的反击,手下一松,手枪就被智齿打掉了。

智齿往前一倾,猛将关初压在墙上。关初正要反抗,就闻得一阵极为熟悉的气味排山倒海而来——信息素的散发犹如洪水,顷刻将关初心神淹没。

这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二人在这儿的情景。

同样昏黑的卧室里,他和他,信息素和信息素,温度和温度……

这一样一样,犹如一层一层的纱,盖在关初的口齿呼吸之间,困得他窒息,潮热。

但关初脑子里仍绷着一根弦,决不允许自己再次沦陷于此。

他伸手从衣服暗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往自己的臂膀上迅速划了一道,相当决然,刀锋入肉,疼痛立即袭上脑门,困热立即散去,头脑瞬息清明。

察觉到关初的行动,智齿是讶异的,也是心疼,只说:“你何必呢?这刀扎在你身上,比扎在我身上还疼。”

“真的吗?”关初冷笑,抬手把刀刺到智齿肩上,“那我们试试。”

智齿处潮热之中,反应较慢,因此没能躲开,让关初给刺中了。

他怕疼地倒吸一口凉气,又没提防,再遭关初往腹部猛踹一脚。这就是痛上加痛。剧痛让他更清楚自己对智齿真是毫无怜惜之心啊!

智齿滚在了地上,忍着疼,说:“我身上备着止血带,你先拿出来。”

关初冷道:“我可不打算给你包扎。”

智齿却说:“我是叫你记得包扎。”

关初仿佛才想起,自己刚给自己划了一刀,还在流着血呢。

荒诞的很,就像是智齿说的“捅在你身上,痛在我心上”,关初没怎么在意自己身上的划痕,却总是不自觉地关注智齿被自己捅的那一刀。

关初抿了抿唇,心里更觉得古怪,他对智齿下得了手,又怎么可能不忍心?

“你先包扎吧。”智齿又说一句,“我不动。”

关初却先打开抽屉,拿出一根绳索把智齿绑起来。

智齿果然在过程中乖乖没动,像是为了让关初可以安心包扎似的。

待绑好智齿了,关初才开了药箱,简单地用止血带包扎了自己手上的伤口,随后又望了望智齿,仿佛在犹豫,是否该处理智齿的伤。

智齿却眨着眼,说:“我知道你心疼我。”

这句话完全打消了关初要帮他的念头。

关初冷冷说:“这是没有的事。”

说着,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证明自己冷酷无情一般,关初抓起智齿的受伤的肩膀,将他往客厅拖。

客厅灯光大炽,照在智齿的脸上,分明是那张泯然众人、平平无奇的脸。而这张脸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倒是更没可取之处了——除却脸庞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诡异的让人想到“楚楚可怜”这四个字。

智齿虽然顶着一张平凡的脸,十分符合“影子护卫不适宜引人注意”的特征,但智齿却有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束成一条长马尾,倒很引人注目。

关初打量一下他的长发,心下也觉古怪,但也没多想,粗暴地揪着他的头发,冷声问道:“你不是说爱我吗?我要是把你打死,你还爱不爱?”

智齿却摇着头,说:“你打死我,也很好,这是我乐意的死法。”

关初也不言语。

智齿却笑道:“不然,我还能怎么死呢?像我这种影子里活着的特工,难道还能平安顺遂活到一百岁吗?总该是死于非命的。如果是死在你的手上,尸体躺在这么漂亮的土耳其地毯上,在你居住的地方留下最后的痕迹,倒是不错。”

关初闻言一怔。

智齿是笑着说的这些话,却又不像是开玩笑,这反显出一种荒谬的真实感。

关初揪住智齿长马尾的手也松了松,却见智齿顺势把头垂下,尽管双手被绑在背后,仍尽力把身体往关初身上凑。他的肩膀贴上关初的身体,伤口的血蜿蜒着淌到关初的毛衣上,渗入,使得关初也能感觉到来自他血液的濡湿和温热。

“你杀了我吧。”智齿此刻竟像猫儿一般,把脑袋往关初身上蹭了蹭,“杀了我吧。”

关初像是被绑住了一样,完全不能动弹,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智齿倒是很热心地把脖子往关初的手上凑:“扼断我的咽喉吧……你应该懂得怎样做到吧?”

受过特训的关初确实能够办到,他甚至条件反射地用最容易扼死一个人的手势去碰智齿的脖子——那么强悍的特工,却有那么纤细的脖子。

智齿微微闭着眼,口鼻发出细细的呼吸声。

关初的手颤抖起来。

智齿突然睁开眼睛,在关初完全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智齿从病猫变作猛虎,不顾淌着血的伤口,猛把关初扑倒在柔软的土耳其地毯上。

关初懵然,任智齿的嘴唇压在自己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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