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李溯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闻屿野嘴里听到这样恨不得噬人血骨一般的语气说出来这样恶毒的咒骂。

这毕竟是跟在他后面口口声声吐露着爱语,几乎没有跟李溯说过重话的闻屿野。

那样从语气里凝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恨意,叫李溯的身体不由控制的一僵,他这个时候距离闻屿野已经很近,他能闻到那股他很熟悉的信息素的味道还有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使得那气味变得不那么好闻引得人鼻腔都有些不适。

李溯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想要看一眼那气味的源头,他眼睛只余光瞥过去一眼,心里受到的冲击却要比听到闻屿野那声咒骂还要剧烈。

闻屿野后颈手术后的伤口缝合手法十分的粗糙,那里缝的线到现在都还没有拆掉,明明是一同做的手术,李溯连个疤痕都没能落下,闻屿野这看起来却更像是被随便找了个盛李溯不要的腺体的容器一般,随手缝了几针放进去的一样。那腺体肿胀在后颈鼓出,看起来似乎要撑破那被很粗糙缝合住的皮肉一般,那里还在溢血,周围的皮肉被撑的边缘发白。

李溯如同看到了一坨不断在跳动的带着血丝的糜烂的肉。

此刻的闻屿野似乎是极其忍受不了李溯的靠近,像是在欣赏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他拼着虚弱的身体,对着李溯大骂,叫他滚远一点。

李溯的脸色变了变,身侧的手也倏然收紧,原本就冷峻的脸色连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原来这就叫腺体不融于体。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百倍,他简直没有办法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闻屿野到底是如何挺过去这么多天的。

而几乎就是在李溯变了脸色的瞬间,闻屿野原本咒骂李溯的话骤然止住,他的瞳孔瞬间扩大,干裂的嘴唇张开,像是条被阻断了呼吸的鱼一般,胸口再怎么剧烈起伏还是没有办法得到半点呼吸,他的身体挣动了两下,然后突然从喉咙里吐出来一大摊鲜血,鲜血骤然喷出,将他的下半张脸还有胸襟前染上刺目的鲜血。

李溯看他反应突然如此激烈,还未等开口就又看到他吐血的场面,刚又要上前一步查看他的情况侦讯室里间就响起来了警报声。

路延宸在审讯室外按住通讯器的麦对着李溯喊道:“李溯!把你的信息素收起来!”话音落下,刑讯室内排风扇开始疯狂转动。

李溯不知道自己已经无意识释放出来了信息素,这个腺体毕竟原本不是他的,他对于控制alpha的腺体并没有什么经验,他原本并没有要用自己的信息素压迫闻屿野的意思,但是他的信息素被他的情绪影响,释放出来具有压迫的不好的信号,闻屿野身体里被完全标记过的腺体受到了影响。

那种被alpha信息素压迫的感觉李溯是体会过的,他当然知道那个滋味多么的不好受,几乎是从灵魂上袭来的恐惧感。

刑讯室里间的门被拉开,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涌进来,李溯一下子觉得眼前发出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里自己很远。

他在走出刑讯室的前一刻,看到那名医生正在给闻屿野按压心脏。

李溯几乎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来的,来到外间,看到路延宸严肃又难看的脸色,还有那位新任的联盟委员长正趴在单向玻璃前,对着里面吐出血后似乎就断了呼吸的闻屿野哭了满脸的泪。

李溯的手脚霎时冰凉,不知道原本强壮又精力旺盛的狗都嫌的闻屿野怎么会脆弱到这个地步。

直到看到那紧闭着双眼的闻屿野胸口重新恢复了微弱的起伏,李溯却像是一分一秒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他迈开腿转身就要出去。

路延宸这时候叫住了他:“李溯。”

李溯听到他的声音停住脚步,他等路延宸继续开口。

“我知道他以前对你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但是现如今你已经什么都得到了,就算是真的对不起你,他也已经得到了惩罚,还请你收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像是一个有些示弱,想要李溯高抬贵手的话,没有人能想象会从路延宸这个灯塔特别行动处处长之子,行动处组组长级别的路延宸嘴里说出。

李溯此刻心绪起伏的很不正常,不愿与路延宸再多说,抬起脚步就要离开。

“站住!”另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

季澄抬手抹了一把泪,一张小脸哭得泛红,他气势汹汹走到李溯面前,比李溯矮了那么一头,扬起来脸对着李溯说:“就是你!?你抢走他的腺体!?”他好像很难以理解这样残忍的事,他用手指着单向玻璃另一侧被插上输液针管,还气息微弱的闻屿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他!”

他像是被这一屋子的气氛刺激到一般,转头扫过每个人冷漠的脸:“你们!你们明明每个人都知道他是无辜的!却还是对着这样一个无辜的人,为联盟从十六岁就开始卖命的人,这样百般折磨!”

新上任的联盟委员长还只是初次进入这派系复杂权利管理层面,还不能很好的接受眼前这发生的一切,对于闻屿野受到的不公正对待,感到难以置信的绝望,在没有得到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抹掉这个人以前做的一切功劳,生生给他安上一个罪名,明知他是受牵连的,却还是将他拘禁在刑讯部,剥夺他的所有权利和自由,甚至伤害他的身体夺走他的腺体。

他还不知道一个没有实权的联盟委员长,是不会有人买他的账的,李溯未听完他说的话,就推门走了出去。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就脚步有些急促的走到了楼层的卫生间里。

他似乎是忍受到了极限,胃部神经性的抽搐一般,他的胃部从看到闻屿野那块像是跳动的烂肉般的腺体时,就已经开始感到不适。

他拉开卫生间的隔间门,冲到马桶那里,吐了起来。

可是他能吐的东西实在很少,这几天并没有什么食欲,将吐出来的东西冲下去之后,他缓了十来分钟才从卫生间隔间里走出来。

走到洗手池台前,这时候也有刑讯部的主审官进来。

李溯目不斜视的把水龙头拧开,冷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他捧着水洗了洗脸。

旁边的主审官也站在他旁边拧开水龙头,看见李溯似乎是想要跟这位刚上任的议员搭个话。

却没想到事李溯先开口了。

“你们以后不要把人弄得这么血淋淋的,给他收拾干净一些,不然我看着恶心。”李溯的脸色苍白的过分。

审讯官看见他这又洗脸又说出来这种话,猜测李溯可能是刚刚吐过,心里起了些轻视,这才哪到哪啊,审问犯人,更血腥的地方李溯还没见过呢。

但是想归这样想他还是连连点头称是,说道:“当然,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李溯从刑讯部走出来的时候,一声闷雷正好从天边炸开。

巨雷声后,雨水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旁边等着的人看见李溯的身影,忙不迭过去给他撑伞。

李溯出声制止了,他站在刑讯部外墙的边缘,头顶上方是很狭窄的一道凸出的金属挡板,那是部门办公起摆放花盆的地方。

路延宸是跟季澄一前一后出来的,季澄走在后面,脸色看起来有些萎靡,不知道是又经受了怎样的打击。

路延宸先是看到刑讯部外墙外那里忽明忽暗的一点红色烟火,是李溯一直没离开,在那里抽烟。

在这等待的时间里,李溯脚下已经有了不少烟蒂。

雨下的很大,那狭窄的挡面根本不足以为李溯遮挡住风雨,他只能侧身,身子淋湿一部分,才能保证不被雨淋到他手中的烟。

李溯好像是察觉到了来自路延宸打量的视线,抬脚走向了他。

在外面一直拿伞等着他的保镖看见李溯动作,于是慌忙上前为他撑伞,李溯冰冷的不含情绪的眼神对上路延宸:“我要是想要他死的话,凭你们两个是救不了他的。”

话音刚落,路延宸的脸色骤变,他身后跟着的季澄听到李溯这样嚣张至极的挑衅话语,当即就炸开了:“你再说一遍!”

于是李溯就真的很无所谓一样又讲了一遍:“我说我要他死,你们谁也拦不住。”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刺骨的冷风吹来,他本就被打湿的衣服更添凉意,一时间身上像是半点儿热乎气都消散了。

路延宸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始终一言不发,季澄似乎是看他要走还想叫住他,还往前想要追上去,被路延宸伸手拽住阻止了。

“李溯!你这样还算是个人吗!?”

季澄的声音从李溯身后传来,李溯脚步未停,周围的保镖围上来,雨水噼里啪啦打在黑色伞面上,他走到车前,有人为他拉开车门,他弯腰坐了进去。

里面坐着的何可解正对着电脑,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敲动。

李溯坐进来之后,他的工作似乎也已经完成了一段落。

何可解看了李溯一眼,刚要开开口问他情况怎么样,就被李溯冰冷的毫无血色的脸色惊住。

他简直像是被什么抽了魂一般,身上还到处湿漉漉的,何可解不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淋成这幅样子,外面等着的这么多名保镖呢,没个有眼力见的,不知道给你打伞还是怎么?”

车行驶起来,李溯仿佛是没有听到何可解的声音一般,他的眼神发直,不知道是在看哪里。

情况比李溯预想的要严重糟糕的多,他敢说李晟越肯定是没有亲自来看过闻屿野一次的,不然的话,他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因为闻屿野根本不可能自己挺过去。

他撑不了多久了,很可能很快就会死,在某一次呼吸停止而救不过来的时候,今天夜里,或者明天,或许后天。

他这个蠢货弟弟就要死啦!

他怎么救啊,路延宸救不了他,季澄也救不了他。

没有人能从李晟越手里救下他来。

太迟啦,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闻屿野的终审或许根本不会有,罪名都是不实的,从哪里能得到什么证据,闻屿野可能宁愿死也不会自己认罪。

以李溯对于闻韵的了解,这个女人宁可跟自己人起内讧因闻屿野而在李晟越这里暴露身份,那么她为了保护闻屿野也不可能把名单交给他,她巴不得闻屿野跟这件事撇的干干净净,她宁愿把名单带进坟墓也不可能交给闻屿野。

可她越是想要保护闻屿野,李晟越就越是反之用其伤害她想要保护的人。

就像是李溯在面对闻屿野这件事时做的每个决定,他越想阻止,却反而越是加快。

他利用所有对闻屿野心生保护的人的每个决定,他算计至此,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他们会做的每一步。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退一万步来说,他真的能把闻屿野从李晟越手里救出来,那么闻屿野母亲被杀,腺体被夺,他所有珍视的一切都皆是谎言。

李溯真的能撇的清吗,他可是这件事情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啊,得到S级的腺体,坐上议员的位置,他是接替李晟越位置的人,是整个安锡城最有权势的人,多么风光无量啊。

他用这样的姿态去跟闻屿野讲他其实也不想伤害他,要他的命?

闻屿野似乎只剩下两条路可以选,要么就这样在某一天抢救不过来时饱含痛苦与怨恨的死去,要么被李溯费尽心思救出来,带着刻骨的仇恨,余生也要在计划杀了李晟越与他之中度过。

他一定会复仇,同归于尽也会想要报仇。

可是他有S级腺体的时候,还受灯塔保护的时候都斗不过李晟越,更何况是他什么都失去之后,他拿什么跟李晟越斗。

李晟越捏死他并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要来得费劲。

这么想来,他似乎没活路啦,这全是死局。

闻屿野就要死啦,他的蠢货弟弟就要死啦,就要死啦,就要死啦,就要死啦………

李溯的浑身发冷,太阳穴开始抽痛,他似乎能感受到他额角暴起青筋突突跳动,耳旁响起来刑讯室的警报声,似乎将要穿破一些刺穿他的耳膜,闻屿野浑身是血,抽搐后停止呼吸的画面又开始在脸前浮现,他后颈而烂红肿起的肉团一下一下的跳动,似乎要挣脱出来,撑开那潦草缝合上的伤口。

李溯再也忍受不了一般,像身处在地转天旋中,他的冷汗流出,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尾部又开始疯狂抽搐起来,他前行压制下去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

何可解这时候发现他的不对,抬手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啥时间何可解以为自己握住了一团冰,他忍不住连声叫李溯的名字:“李溯…李溯…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李溯听到他连声叫自己的声音,这才从那股溺人的漩涡中抽离出来,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来,流进他的眼睛里,他抬手擦了一下,然后似乎是不解的看着叫自己的何可解。

何可解凝眉看着他提醒道:“李溯,你在发抖。”

何可解手下按着的李溯的手抽出,他移开了与何可解对着的视线,双手交握,右手的手指在左手的手背上神经质的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敲动着。

何可解听到李溯声音以一种非常不符合他身体的状态的冷静说出来:“没有终审了,,我今晚的亲审就是闻屿野的终审。”他对何可解说道:“没时间了,这件事情必须快点结束,他们给闻屿野什么罪名,那么就定什么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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