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檀从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便莫名觉得心虚,他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堂屋里漆黑一片,只有柜子上的吊瓶还透着萤火虫的微光。

原本沈檀还担心会吵醒Shaun,借着荧光能看到Shaun四仰八叉地躺在何霁生的旁边,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哈喇子流得满垫子都是,压根儿就不带醒的。

何霁生呢?就这么仰在凉椅上,身上盖着薄毯,睡得还挺踏实,跟Shaun一样心大,一人一狗,看着又心酸,又好笑。

沈檀走到何霁生身边蹲下,何霁生深吸了一口气,抱着薄毯转了一下脸,正好冲着沈檀。

何霁生的头发很久没剪过,都盖过额头和耳朵了,头发一长,看着更憨,下颚线的位置有一条细长的伤口,是新伤已经结痂了,又不知道他是在哪蹭到的,手也是,天还不怎么冷,手掌粗糙,手指也有裂缝。

沈檀凑近了嗅了嗅,前几天家里的香皂用光了,还没来得及买,何霁生最近这两天都是用的自己的沐浴露,嗅着那股熟悉的柠檬味儿,沈檀勉为其难能接受。

“何霁生。”沈檀轻声喊道,自己对他也不是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善心大发,绝对绝对没有看上何霁生念头。

一小会儿时间,何霁生脸颊都睡出了印子,他觉得痒飕飕的,伸手抓了一下脸颊,歪着头继续睡。

沈檀捏住何霁生的鼻子,又换了个称呼,“土鳖。”

窒息感强迫何霁生睁开眼,他眼前一片模糊,只是隐约看到一个人影,鼻子上冷冰冰的触感,让他哆嗦了一下,往后一缩,“啊…”

何霁生还没喊出来,嘴捂住了,细嫩的手心覆盖着他的嘴唇,他微微喘着粗气,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沈檀。

“你喊什么啊?小点声!”沈檀眼神警告,还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房里的人没被吵醒,又才转过头来,“毯子拿上,跟我进来。”

真要是吵醒了李顽,这场面沈檀是百口莫辩。

何霁生心肝儿砰砰直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茫然地听从了沈檀的指令。

何霁生一动,狗也醒了,Shaun见何霁生能进房间,它说什么都不肯留在堂屋,拖着它的狗窝,排队似的跟在何霁生身后。

一个也是放,两个也是睡,沈檀也懒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跟狗计较,把房门一关。

何霁生跟Shaun都挺迷茫的,不知道沈檀大半夜地叫他俩进房间干嘛,何霁生打着哈欠,口齿不清,“沈老师,干什么呀?”

这房间还有个双人坐的破沙发,沙发稍微短了点,但比外面的凉椅强,沈檀指着沙发,“你睡这儿。”

“嗯?”何霁生脑子转不过弯来,但是沈檀怎么安排,他就照做,破沙发连枕头都省了,他侧着往里一躺,双腿搭在扶手上,脚刚好露在外面。

Shaun坐得笔直,眼巴巴地等沈檀安排它,沈檀爬上了床,在关灯前,冲Shaun说道:“你随便。”

昏暗的房间里,时不时能听到翻身的声音,沈檀迷迷糊糊的,他总觉得下一秒何霁生就会打鼾,可除了布料摩擦的声响,何霁生很安静。

真是奇了怪了,这土鳖睡相居然这么好,居然不打鼾?

今年的夏天快要过去,窗外的虫鸣声也越来越稀薄,月色皎洁,明天天气似乎会很好。

何霁生脸上黏糊糊的,一睁眼,周围的环境让他愣了片刻,眼前是Shaun放大的狗脸,他轻轻推开Shaun的脑袋,坐起身来。

在旁边的床上,沈檀正睡得很沉,何霁生睡断片了,他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昨晚是沈檀叫他进房间的。

透过窗户,天蒙蒙亮,很是安静,估计家里除了自己和Shaun,其他人都还睡着,何霁生压住声音清了清嗓子。

起来第一件事是给Shaun配早饭,先前他分不太清,什么肉罐头、肉干和牛奶,他看着都像是人吃的,直到沈檀告诉他,这个架子上的东西,都是Shaun的,他不由觉得城里人养狗真费劲啊,他们养一个小孩都没这么仔细过。

给Shaun配好早饭,何霁生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他关门的动静很小,怕吵醒了沈檀,洗漱之后,才开始做早饭。

一个早饭的功夫,沈檀在床上已经换了好几个睡姿了,等何霁生进去叫他的时候,他蜷缩成了一团。

“沈老师,起来吃了饭再睡吧。”

沈檀专属的豪华叫醒服务,不光有何霁生,还有Shaun,Shaun叼开毯子,舔着沈檀的手背,沈檀醒后,是由Shaun监督洗漱,然后又被拽进了厨房里。

“吃什么啊?”沈檀瞌睡还没醒,找了个小板凳坐在柴火堆旁。

“手擀面。”何霁生还惦记着沈檀的朋友,“沈老师,你朋友他们要叫起来吃饭吗?”

沈檀没什么精神,“别管他们了。”

碗搁在灶台上,沈檀偷懒,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放在了腿上,他早上起来还没来得及扎头发,两鬓的头发往下滑,他总要用手去挡。

何霁生见状提醒,“把头发扎上吧。”

这个时候的沈檀很依赖人,也很听话,举起左手,亮出了手腕上的头绳,眼睛还盯着碗里的。

何霁生会意摘下头绳,给沈檀扎上,何霁生之前给外甥女也扎过头发,不算手生,只是小姑娘喜欢高马尾,喜欢紧一点,他下意识给沈檀也扎得高了些,紧了些。

很快,沈檀伸手按住后脑勺,嘴里还塞着面,目光哀怨地瞪了何霁生一眼,“你扎这么紧干嘛啊…”

纪言睡得不是特别好,有点认床,醒了之后就不容易再睡着了,他起身往外走,对面沈檀的房间门是大开着,他进去看了一眼,沈檀不在,沙发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毯子,再走回堂屋的时候,凉椅上只有一个枕头。

他没当回事,听到外面有动静,才顺着声源找去,在厨房门口,便听到了沈檀的声音,“你扎这么紧干嘛啊”,这句话的腔调和平时不太一样,生气吧,还不到恼羞成怒的程度,说是埋怨吧,语气也不大对,像是…撒娇。

“撒娇”这个词跳入进纪言脑子时,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沈檀这人,初见会对他有错误的印象,就像李顽那样,以为他是个长相漂亮高冷0号。

相处下来才知道,沈檀不光算不上高冷,嘴还特别的欠,脾气差,更不是什么0号,有时候明明觉得自己跟他走得很近,却又走不进他的心里,再怎么亲密的关系,都好像只是点到为止。

听到沈檀“撒娇”,纪言除了意外以外,心里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没说话,偏头去看厨房里的动静。

两人都侧对着他,Shaun趴在一旁睡觉,沈檀坐在小板凳上吃面,何霁生站在他的身后,在给他扎头发?

一个笨拙的人,小心翼翼地抓着沈檀的头发,“那…我给你松一圈…我看你头绳老是丢。”

少扎了一圈,马尾会往下坠,沈檀总算是满意了,轻哼了一声。

何霁生也没闲着,拿出空碗,给沈檀盛了碗面汤,做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熟练且自然,沈檀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他所有的好意。

“汪!”Shaun突然醒了,一看到门口有人,立马叫了声。

厨房里的俩人一起回头,纪言笑了笑,装做刚到的样子。

“早啊。”沈檀跟纪言打了招呼。

何霁生也冲纪言笑了笑,“吃早饭啊,纪先生。”

何霁生看着笨手笨脚的,实则很是细心,就算是没有叫他们起床,也准备了自己和李顽的佐料。

“我帮你煮。”何霁生说道。

纪言没有李顽脸那么大,“我去洗了个脸,自己来就行了,不用麻烦了。”

出了厨房,在经过门口时,纪言又朝堂屋看了眼,孤零零的枕头还放在凉椅上,有个古怪的念头突然跳了出来。

何霁生昨晚是不是在沈檀房间睡的?

何霁生他知道沈檀喜欢男人吗?如果知道,他俩相处的方式是不是太随意了一点,知道意味着什么?沈檀是怎么看待何霁生的?他俩…

可不管怎么看,何霁生都是个直男,一个生活在山里的男人,对这种事情的包容度能有多大?

还是说他完全不知情,只是为人憨厚,天生会讨好亲近人?

那沈檀呢?沈檀怎么想的?

从厕所出来,何霁生还是帮纪言先煮了面条,还特意端到了堂屋里来,纪言客气了一句,见何霁生在收拾堂屋里的椅凳,沈檀好像还在厨房磨磨唧唧地吃面条。

给在柜子上的吊瓶泛着微弱的光,纪言试图找话说:“那是什么啊?”

“那个啊。”何霁生凑到吊瓶前,“这是沈老师生日,我给他抓的萤火虫,但是萤火虫养不了多久,隔好几天就再抓一次,晚上还是亮的。”

纪言眉心一跳,故作漫不经心道:“沈檀居然喜欢这种东西?”

“嗯?”何霁生没明白纪言的意思,一脸难为情,“嘿,我们这儿也没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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