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上)

顾飒明两指一夹,扯过信封,上面“顾飒明收”四个字一看就知道是个秀气的女生写的,掀开中间一角,发现还没有被打开过,他脸色稍霁,仍旧沉声问:“谁给你的?”

祁念咋舌,心有惶惶地猜测顾飒明是因为什么而生气了,不出片刻就傻乎乎地开始说:“今天中午一个女生让我给你的,她塞在我手里,可你中午不在然后、然后现在给你了。”

顾飒明在没把这封信拿到手前,一瞬间晃过过很多念头。

祁念收到情书了。

祁念被徐砾使坏教着来送他的?

还是别人送给他的情书被祁念拿到了祁念拆开看过了吗,里面的内容会是什么类型的?

——所以祁念扣留在手里大半天,把它压在物理习题册下,甚至可能原本不打算交出来,却也没有打开过。

顾飒明揭开信封中间被胶水粘住的那一角,把里面白色的纸拿了出来,语气淡淡道:“中午给你的,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祁念两只手的手指绞在一起,有些泛白,时不时揪揪衣摆,把打好的干巴巴又短小的稿子一骨碌倒了出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之后就忘记了。”

“嗯,”顾飒明不明不白应了一声,手指飞快地打开了折叠着的纸张,发出清脆细微的声音,顾飒明只瞟了瞟,就把眼睛移出来看祁念,紧接着笑了笑,“是真的不知道是什么,然后忘了?”

顾飒明嗓音低沉,连那个笑容都是蛊惑人心的一部分,想让某个小骗子原形毕露。

祁念微显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将齿列闭得紧紧的,没有说话。

他还是没那么不堪一击的。

祁念依私心来,原本不必再把这封“顾飒明收”的信拿给顾飒明,不论他有没有忍住不去打开,它的归宿都是无意义的。因为顾飒明永远不会看见。

但祁念在心里挣扎了很久之后,仍然按照那个满怀期待的女孩子的请求,把信送达了。

“是封情书。”顾飒明云淡风轻地告知。

他把手里的纸递给祁念,问:“要看看吗?”

祁念瞪了瞪眼,半晌后小幅度地摇头:“这是给你的。”

顾飒明闻言垂下手,然后离得祁念更近一点,用空着的那只手按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祁念头顶被温热覆盖,头发被揉得乱蓬蓬的,他仰起脸,用天真无邪的眼神和语气问道:“那你会接受她吗?”

顾飒明原本想调侃关你什么事,踩下一脚思忖过后,如实说了不会。

祁念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卷起舌尖,抿了抿嘴角,然后问:“为什么啊……”

顾飒明哑然失笑:“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都送情书给你,难道你不管是谁,每一个人都要接受?”

祁念倒不失落,只是下意识呐呐道:“没有人送给我。”

“想收女孩子的情书啊,收了你就答应了?那可不行,那就是早恋了。”顾飒明坏心地继续把他的头发拨得更乱,一两撮反着翘起。

祁念心里否认着,嘴上顺着说出来:“那你会告诉”

“不会。”

顾飒明很快地回答,他把手放下来,搭在祁念的肩膀和锁骨处,微俯低身说:“但我是你哥哥,我会管的,够了。”

意思是他一个人就足够管住他了么,祁念一边腹诽,耳边的皮肤一边泛起痒意,热流像穿透而过打进了他的血管,上下乱窜,弄得祁念心悸加耳鸣。

他的表现和从前他所认为的发病一般没什么差别。

但本质是不一样的,从前发冷,现在发热。

祁念已经很畅然地接受了这种不受控制的感受,并会为之暗自欣喜和雀跃。

这一次听见“哥哥”的自称从顾飒明嘴里说出来,祁念有了真正的实感,这一次他是被抱上缭绕云端的,然后有一双有力温暖的大手托着他,可以不怕掉落和下坠。

“难道你就可以吗?”祁念大着胆子嗫嚅道

顾飒明挑挑眉,理所当然地说:“弟弟不可以管哥哥的,而且我成年了。”

祁念“哦”了一声,成年了了不起吗?

他迷瞪着眼站着,顾飒明不先动作,他也就不动,想让肩膀上的手停留得再久一点。

顾飒明离开时带走了左手捏着的拆开了的情书,祁念有那么一点点后悔,顾飒明问他看不看的时候,他觉得其实可以拿来看一看的。

顾飒明会跟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子在一起吗?他说了不会,可他也说了祁念管不着他。

不过祁念今晚已经可以舒服的度过——顾飒明话里话外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弟弟的意思,还言而有信地给他买了新赛车——这是祁念自己记得,但都没当真的承诺。

祁念甚至还能回味到一点甜滋滋的感觉,想着上次的饮料还能再喝一次就好了。

顾飒明回房后往床上一躺,仰着把纸张举到眼前又随意扫了两眼。

腼腆纯真的字句,乏善可陈的表白。

之所以会被顾飒明亲自拆开,是因为凑巧找了个不一般的信差。而如此一来的结局也只能被亲手丢弃。

顾飒明都不用翻身,手直接往床边一探,就把它们扔进了废纸篓,落下去没发出什么声响,纸边刮过塑料袋的震动是它最后表达存在的方式。

他望着天花板,自然而然想到刚刚那个小朋友。

祁念就像座飘摇的冰山,最开始只露出锋利尖锐的一角,处处冲撞,让人只想“不敬而远之”,可谁知道冰山随便两下就能捂热,越往下探究越能发现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在顾飒明能看见的部分,他的弟弟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座绵绵冰,软乎乎的,偶尔有些小冰棱扎扎人,也没有关系。

顾飒明没躺多久就从床上坐起,耽误了不少时间,还有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完,他坐回书桌前,刚拿起笔转了一圈,放在一旁被遗忘了很久的手机“趁火打劫”地开始震动。

顾飒明拿过来一看,停顿两秒才接了起来:“喂,爸?”

大概父子之间都不善表达感情,只适合面对面交流,所以顾父从前就很少会给顾飒明打电话闲扯家长里短,除非有着急或重要的事。

“飒明,吃饭了没,在学习吗?”

“嗯,现在没事。”

顾父这才切入正题,声音稍大:“你妈她住院了,心脏病复发,现在我正下来缴费,刚好到外面打电话给你说一声。”

对面路边车辆飞驰而过的声音通过听筒,混着电流声灌入顾飒明的耳朵里。

顾父怕他着急,又立即补充道:“不过不要紧,已经稳定下来睡着了,飒清这会儿正陪在边上呢,医生说了,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你妈那会儿不让我告诉你,怕打扰到你,但我觉得瞒着也不是回事。”

顾飒明拧着眉,眼前课本里的字散成一堆摆在眼前,他没在电话里问是怎么回事,只一番商量后,说好明天放学后会去医院里看顾母,才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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