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林潮生为陆辰风打好领带,整平他的袖口,手机在渐暗的房间内亮起屏幕,方毅订好位子了。

争分夺秒地碰碰嘴唇,起到哄人的作用,林潮生收拾完书包牵着陆辰风的手,又在电梯抵达前松开,两人一同迈入。

电梯门徐徐掩合,门上是林潮生笔挺的身影,陆辰风脑中仍回转着那番令他无法反驳的说辞,佩服地扯出个笑容:“真是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林潮生觑一眼箱角的摄像头,稍加侧身,遮掩住自己不安分的手指,顺着陆辰风指尖一路上滑到腕骨,犯坏地挠挠他脉搏处的皮肤:“听话。”

绵密的痒意沿手臂攀爬向心口,麻了半边身子,陆辰风:“……”

他凝神静气地闭上眼睛,默道:真够要命的。

芳草地购物中心地下一层,入眼皆是造型独特的建筑,设计前卫,构思另类,四周充盈着浓烈的艺术气息。

商店风格大多时尚小资,无茗巷门前圈出块空地,搭建了一处“小桥流水”,林潮生从桥上走过,屏风后的方毅正持着菜单认真浏览。

陆辰风毫不客气,最终拍板的菜品以清淡为主,完全顾着林潮生。方毅口味重,一桌子清汤寡水像是和尚吃素,他却甘之若饴,毕竟林潮生能把陆辰风搞定,自己揽下的生意算是成功了一大半,要他只喝白水都行。

席间闲聊得很愉快,林潮生和方毅口中的称谓,由“方主编”、“林先生”变为直呼彼此姓名。关系的拉近让氛围趋向温馨轻松,饱腹之后,方毅置下筷子两手交握,面色忽然严肃。

林潮生记起方毅先前说过还有要事交代,目光锁定对方拿出的文件袋,方毅将它推给陆辰风,沉声:“打开看看。”

陆辰风没动,撩起眼睑端详着方毅,神情不明。

方毅也不故弄玄虚,直截了当:“许浩和冉小杰进局子了。”

陆辰风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眸光陡然黯淡,曾经最好的朋友和助理得此下场,林潮生了解陆辰风,他不会幸灾乐祸,也并非无动于衷,只是有些怅惘和感慨。

静默持续了好半天,陆辰风才迟缓地呼出口气:“因为什么?”

方毅简言挑明:“非法传/销。”

“我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他俩会有这么一天。”方毅平淡地说,“穷惯了,手上突然多了从你这儿套走的一大笔钱,不可能就干等着坐吃山空。”

“只有你会百分之百相信他们,外面有的是人给他们下套儿。”方毅痛快地骂了一句,“这不,前些日子,山东的一个传/销组织被警方一锅端了,其中就有他俩。”

陆辰风吞咽一口温茶润喉,桌子下面是林潮生送来的手,他着急地攥住,心绪又乱又杂。

“会被判刑吗?”林潮生问。

方毅回答:“会,但判不久,许浩和冉小杰并非主犯,最多几个月。”

没等陆辰风开口,林潮生拾来文件袋,绕开线绳取出厚厚的一沓A4纸,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这是一份关于许浩涉嫌高/利/转/贷罪的证据。他曾用老家的四间门面房做抵押,向银行成功套现300万元,然后将全数金额转借给大学同学,轻松赚得40多万块的利息。

这样一个精于算计的人竟然一直围转在陆辰风身边,林潮生后背不由生寒,忍住愤怒问:“这是?”

方毅面带匪气地靠着椅背,餐厅不让抽烟,他只把烟卷举到鼻下嗅了嗅:“我托人去查的,可以让许浩多坐三年牢的犯罪证据。”

“不过。”方毅话锋一转,盯住对面的人,“这份材料究竟能不能呈交给警方,取决于陆辰风。”

陆辰风自始至终没表过态,萦绕在他耳际的是餐厅内悠扬的民谣小调,和客人间热笼的嘈切交谈。方毅的话他听进去了,他的确想为自己讨回一份公道,可眼下交到他手上的东西,却与他遭受的一切无关。

要不要去当这个审判者,陆辰风犹豫了。

就事论事没问题,他愿意同许浩当庭对峙,但为私仇不择手段,依靠揭发对方的其他罪行来达到惩戒他的目的,陆辰风还在矛盾、权衡。

他心里其实早有决断,因为他不是圣贤。正当他敛眉深思的时候,林潮生的声音盖过了他能听见的所有声响:“方毅,那就拜托你了。”

方毅似乎还想向陆辰风确认,林潮生将文件双手归还,牵过话头:“不用问了,他听我的。”

林潮生淡然一笑,说:“我信奉的道理很简单,既然他们对陆辰风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了。”

方毅赞许地端起酒杯,与林潮生畅饮一番,微翘的食指隔空朝他轻点:“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

此刻的默契生出一股子相见恨晚的意味,陆辰风单手支颐瞧着这两位为自己操心忙碌的人,终于牵动唇角舒坦地笑出来,加入他们“不醉不归”的阵营。

代驾把车开回玉园小区已是深夜十一点半,陆辰风收到信息,方毅的动作极快,已经定好了明天飞往斯里兰卡的机票。

进屋换鞋,穿上睡衣,挤在卫生间里的两个人磨磨蹭蹭地刷着牙,林潮生咕噜着满嘴的牙膏沫,催促陆辰风抓紧时间睡觉。

明明是一对儿并排摆放的枕头,总是会富余出一个,陆辰风箍着林潮生例行睡前亲昵,林潮生夹住他一条腿,玩闹几分钟,末了小声问:“你会不会认为,我的决定不够善良?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人,才发现我和你心里的那个我大相径庭。”

昏暗的视野中,林潮生折腾得出了汗,陆辰风勾起手指碰碰他的脸,温度热烫:“只会让我有种被男朋友护在身后的踏实感,特别心安。”

林潮生说:“我必须要好好感谢一下方毅。”

陆辰风道:“放心吧,以后的生意少不了他的。”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林潮生放缓语速,右手有规律地落在陆辰风肩头,哄着他入睡,“他为了你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谢谢他的用心,这是我应该做的。”

陆辰风在意识断线前咕哝出的最后一句话是:“潮生,我真有福气。”

第二天一早,方毅的电话催命似的打进陆辰风手机。线路接通,他贴心地说:“我的车就不开到你家门口迎接你了,这种时候最适合吻别啥的,单身狗不宜在场。”

结果给方毅等出后遗症了,他发誓下次一定让陆辰风接他去机场。

林潮生在爬满葫芦藤的铁栅栏旁拉着陆辰风深吻一记,被对面院子里噜噜奶气的狗吠声吓了一大跳。

小奶狗撞破两人在干坏事,不停刨着自家院门“汪汪”,吵闹的动静引来了正在屋内打扫卫生的余阿姨。林潮生道了句“早上好”,陆辰风微笑打招呼,郁闷地心说:单身狗确实不宜在场。

晚上七点左右,陆辰风打来视频电话,屏幕里是斯里兰卡的夕阳,当地与北京隔着两个半小时的时差。

火红的云霞如同上帝打翻的颜料,映衬得房屋树木满目金红,飞鸟遍布绚丽的画卷中,向着明媚斑斓的天色,振翅乘风。

陆辰风指着街路右前方的圣安东尼奥教堂,那里如今一片祥和,游客络绎不绝。十年前的险象环生历历在目,林潮生追忆着陆辰风的话,迟钝地反应道:“月长石在我枕头下面,你出远门忘记带在身上了。”

“不要紧。”陆辰风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而指向自己的心脏,笑着说,“我带着你呢。”

你是我的心中明灯,人间幸事,有你,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