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余抒一怔。

什么叫对她例外?

程倾含笑看着她,目光宁和。

有些事情并非毫无痕迹,譬如深夜这碗热粥,譬如刚才这句话…但余抒不愿意再往下想,她一向不会自作多情。

过了半天,她才干巴巴地说:“谢谢啊,不过因为我小阿姨的缘故,我会尽量少见你,也尽量不麻烦你,免得你和她以后都没朋友做。”

程倾对她这样的回复并不意外,依旧笑着看着她:“好啊。”

余抒点了下头:“这样就好。时间不早了,我想回去了。你呢?”

程倾:“我开车回去。”

“这么晚,”余抒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了,路上不安全。”

程倾嗯了声:“那你想我怎么办?”

余抒想了想。

她那个房间就两张单人床,小孩睡着了,也睡不下三个人,可是现在开车回市区确实不太安全。

余抒想不出办法,只能说:“你睡我的房间吧,我睡你的车上。”

程倾听着她给出的方案,挑了下眉,忽然问:“你以前在车上睡过?”

余抒摇头:“没有啊。”

程倾失笑:“这样,那不用了。”

眼前的女孩内心柔软善良,但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体贴周到的。

等程倾发动车子,余抒抱着手臂站在车旁:“真的可以吗?你小心点,我有个叔叔就是晚上开车出事的。”

程倾把安全带系好,抬起头推了下眼镜,将长发别到耳后:“不是没开过夜车,开慢点就可以了。”

程倾忽然叫她的名字:“余抒?”

余抒下意识弯腰,靠在车窗边:“怎么了?”

“没什么事,”程倾唇角微微牵起,“没什么话对我说了吗?”

她们离得好近,程倾的侧脸掩在夜空中,有种清冷的温和感,让人下意识想要靠近。

余抒收回目光,站起身,低下头,雪白脖颈折出好看的弧度:“哦,那你路上小心。”

程倾笑了下:“我走了,回见。”

余抒下意识答:“好,回见。”

说完她就顿住,不是说尽量少见她,回见什么回见?

车在夜色中扬尘而去,无人回应-

周二中午,余抒刚从教室出来,童嘉从走廊另一端跑过来催促她:“快点,我约了会议室,程老师晚点会过来。”

余抒:“去会议室做什么?”

童嘉:“你忘了啊!上周末图纸里有个地方错了。”

余抒:“明白了…”

难怪那天程倾要跟她说回见,原来是她要过来。

周日回来,她们都聚在一起改图纸,讨论建筑现场的其他小问题,再加上今天上午有门考试,余抒几天没睡好觉了,但她根本没想着要让程倾帮忙。

程倾到得比她们早,也没抬头:“坐吧。”

童嘉习惯性地坐在稍远的位置,把更近的位置留给了余抒:“别站着,快坐吧。”

余抒没应声,拉开椅子坐下了。

“上次说的问题有解决方案了,两个,”程倾把一沓资料推过去,“你们先看,组内也可以讨论下。”

童嘉忙不迭地接了过来,打开笔记本写写画画。

“余抒,这里是不是你设计的?”

“嗯?”余抒凑过去看她指出的地方,“是,是我画的。”

程倾拿铅笔轻轻勾出一处:“这里错了,尺寸错了。”

余抒下意识想说不会错,可她更相信程倾的专业素养,接过图纸,秀气的眉梢皱了起来:“好像是有点不太对。”

再次发现问题,余抒恨不得整个人埋进图纸里,拿着铅笔在稿纸上写写画画。

童嘉等不及她,已经拿着本子先走了。

良久,余抒停笔:“轴线位置似乎有点偏差…”

程倾没说安慰的话:“现在想想怎么改,来得及。”

余抒握着笔,过了会才说:“是不是,改不了了?”

她胸口像压着石头似的,闷闷的喘不过气,对自己失望,也对别人歉疚,说到后半句,嗓音有点哑了。

“我刚工作也犯过类似的错。这次情况更简单,能处理好,”程倾靠近她,温声说,“别太自责。”

余抒低下头,深呼吸几次,站起来收拾东西:“我知道了,我明天再去实地再看看。”

她要回宿舍,程倾也要出去,正好跟她一起走了一段路。

树荫下,余抒控制着跟她之间的距离,往左三米,往后两米。

“你都走到路中间了,”程倾回头看她,“过来。”

余抒站定了,摇摇头:“不行,别再被人误会了。”

程倾淡淡地哦了声:“你怕被谁误会?”

余抒:“别再出现上次论坛那样的事情了。”

“论坛?”程倾顿了两秒,才笑,“多久的事情了。你还记着。”

余抒:“那么大的事情,记得不正常吗?”

程倾又问:“不是担心被别的什么人误会?”

余抒不解:“什么人?”

程倾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换了话题:“没什么,你什么时候过去孤儿院,我跟你一起过去。”

余抒很想说‘好’,从专业角度来说程倾是绝对的权威,但她想了想,还是说:“不用了。”

程倾看着她,笑意深深:“真的不用?”

余抒被她看得耳尖有点烫。

奇怪…最近她怎么总是这么看着自己。

“真的不用,”余抒重复一遍,像告诉她,也像给自己心理暗示,“我会自己解决问题。”

程倾正要开口,目光越过她,看见不远处有个抱着小孩的女人走过来,下轻轻拍了下余抒肩膀:“那是找你的?”

余抒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到一个陌生女人…不,不是陌生人,她应该见过她。

“你好小抒,还记得我吗?”

“……”

这把温婉柔和的嗓子,瞬间就让余抒想起来她是谁…见过她的,在父亲的办公室,是他的秘书。

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身体窈窕,面容秀美,与十年前差别不大。

余抒神色淡下去:“唐秘书,请问你找我什么事?”

被她称为唐秘书的女人笑意一滞,指了怀里的小孩说:“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这,是你妹妹。”

明明早就猜到了答案,但余抒还是觉得可笑:“你想说什么?”

“她身体不太好,住院要花很多钱,而且马上就要上一年级了,学籍还没解决”,那女人顿了顿,眼圈似乎红了。

“你妈妈现在就拿这件事做把柄,在我接孩子放学时找人到幼儿园门口骂我,还扬言要让你父亲净身出户…我能不能请求你,劝劝你妈妈……”

“不对…我,我求求你。”

余抒拒绝地很干脆:“我管不了。”

可她确实管不了,更不想管。

“求求你看在你妹妹这么小就生病的情况下…”

“你可真不要脸,”一道冷厉声线打断了她的请求,语气嘲讽地说,“还真敢到学校找我女儿?”

“你能到我女儿幼儿园去闹,我为什么就不能来,你难道没在外面找男人?”

“你胡说八道。”

余真还要说话,一个电话响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她狠狠地瞪了唐秘书一眼,让开几步去接了电话。

余抒揉了揉太阳穴:“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她对程倾说了声抱歉,刚要转身,听见一道软嫩的声线:“你是坏人。”

话音才落,一只巧克力甜筒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砸中她的白色上衣。

简单的款式,中间有个蓝色叮当猫图案,这是她上大学那年,余真带她去商场买的衣服,现在穿已经有点不合年龄的幼稚。

“啊呀对不起!小抒你听阿姨说,你妹妹她…”

说着话唐秘书就拉住了余抒的衣摆,“你这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不,我给你洗!”

程倾最初不想干预余抒的家事,此刻却耐不住了,干脆利落地将这人的手拂开:“你很不礼貌,请你尊重她。”

余真才挂完电话,一见这情形立刻火力全开,直到把小孩骂哭,看着唐秘书抱着孩子离开,才冷笑一声:“她还敢来找你。”

余抒被吵得头晕:“没事了吧,我先走了。”

“哎!别急,小抒妈妈有件事跟你说。我跟你爸的离婚官司马上就要打了,分割财产的事情,我想你去庭上替妈妈…”

“我不去。”

“她不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余真上下打量着程倾:“你是谁啊,管我女儿的事情?”

程倾神色冷淡:“我不是谁,我也不管她,我只是尊重她的意志和选择。”

短暂的僵持中,余抒转身就走。

余真下意识要追过去,被程倾伸手拦住:“为她考虑一点,很难吗?”

“什么…”

余真愣住,在原地站住了。

程倾回头看着余抒的背影走远了,才收回手,追了过去。

林荫下,余抒走得很慢,肩膀抽动着。

她边走边哭。

融化的巧克力冰淇淋将她的白色上衣染变了色,顺着衣摆滴落下去,断断续续地落在地上。

往来的人投来目光,也有人想上前询问一二,但看见有个高挑女人走过去,还是止了步。

“余抒!”

程倾追上她,拉住她的手,“别走了,我看看。”

余抒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转身。

她不是第一次在程倾面前哭,但这是第一次在她眼前掉这么大颗的泪珠。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莫名令人揪心。

程倾拿纸巾给她擦掉颈侧和手臂上沾到的巧克力,把浅灰色外套披到她肩上:“没事了,我们走。”

她没问余抒要去哪,余抒也没问她要去哪,被她带着坐上车,一路上都偏着头看着窗外,没有发出声音,只有肩膀轻轻抽动着。

到了家,程倾给她放水,给她拿好睡衣:“先去洗个澡。”

余抒坐着没动,依旧低着头看自己的上衣。

过了许久,才拿起衣服,神色恍惚地进了浴室洗澡。

等了很久,程倾才等到她出来,把她领到床边坐下。

她穿着的是干净整洁的新衣服,丝毫不见刚才的狼狈。

但她低着头,像只柔顺温和的小鹿,任由程倾帮她吹干头发。

程倾放下吹风。

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失魂落魄,也不知道,她先前究竟有多难过。

吹风一停,余抒下意识站了起来。

“余抒?”

“……”

过了半晌,余抒才反应过来,低低地嗯了声。

程倾忍不住笑了下:“你站起来做什么,是哭傻了?”

余抒偏过头看着她,眼眸乌黑,像是不满她这么说话。

“余小萝,”程倾叫她的小名,拉过她的手一用力。

余抒膝盖一弯,跌坐到程倾腿上,双手也落在程倾肩膀上。

像是怕压疼她,余抒立刻想站起来,却被她按住,坐稳。

“抱得动你。别乱动了,”程倾抬起手,摸了下她的脸颊,笑,“让我抱会。”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来了,好久不见!

明天会有双更,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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