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沈听风大概是一个小时以后到的医院,披着一件灰色大衣,衣领上落满了雪,皮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

他将衣服脱下来递给身后的人,冲着陆聿旁边的男人伸手道,“李院长。”

李朝握住陆听风的手,“沈先生,陈主任正在给病人做手术,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暂时没什么问题,手术后具体的恢复治疗他会再跟您沟通。”

沈听风点点头,“麻烦您了。”

“沈先生客气了。”李朝笑道,“既然您已经到了,那我就不继续留在这儿了,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

“谢谢。”沈听风再一次和对方握手。

一直跟着沈听风的几个人守在电梯和楼梯口,手术室门前只剩下沈听风和陆聿。

“小知进去多久了?”沈听风将视线从“手术中”三个字上收回。

陆聿微微低头道,“一个半小时了,二哥。”

沈听风转过身,突然一巴掌甩到陆聿脸上,声音里全是压抑的怒气,“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当不了这个父亲就把小知送过来!我们沈家自己养!你在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想管,可你别忘了,小若就这么一个儿子!”

陆聿也不躲,只垂下眼睛,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蔓延。

沈听风冷厉地看着他,“她当年执意要嫁给你,我们管不了,可我绝对不允许他儿子再毁在你手上!我没有大哥的好脾气,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小知要是再出事,你就别怪我不顾及你和小若这么多年的情分!”

陆聿闭了闭眼,沉声道,“是,二哥。”

“大哥一下飞机就问到小知,被我找借口敷衍了,他一年才回来一次,还有那么多应酬等着,明天除夕肯定瞒不过去,你自己去和他解释!”

陆聿平静道,“知道了,二哥。”

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早就知道会怎么样,事到如今,又何必觉得痛?不过是在早就死了的心上再添一道伤,可这颗心早就死了,又怎么会觉得痛?

……

陆君知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头一片白光,刺得脑袋嗡嗡地疼,他皱着眉头忍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就见徐西立堵在他前头扯着嗓子喊。

“君哥!君哥!你醒了?!”

“嗯……”陆君知一出声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他闭着眼睛咳了一声,“你丫……小点声成么?老子还没死呢!”

“君哥你感觉咋样?难受么?胳膊疼不疼?”徐西立伸手就要去床头的铃,“我先给你叫医生过来……”

“……等会儿。”陆君知费劲儿地抬起左胳膊要去拉徐西立。

“哎哎哎,别动!”徐西立吓得赶紧扶住他,“想要啥你说,君哥,我拿去!”

陆君知喘了两口气,哑着嗓子道,“严灼呢?他怎么样?受伤没?”

“就……他……没事儿……”徐西立低头抠着手指头,突然站起来帮陆君知把床稍微摇起来一点,“……那啥,君哥,你感觉咋样?觉得哪不舒服没?”

陆君知皱着眉头,靠在床上不耐烦地看着徐西立,“我就脑袋有点头晕,浑身没劲儿。严灼呢,他怎么样?”说到这儿他突然愣了一下,一把手掀开被子就要起来,“操!他是不是出事儿了?!”

“没没没!”徐西立吓得魂儿都要飞了,赶紧按住他肩膀,“卧槽!君哥!你别动啊!胳膊不要了?!”

“那怎了?”陆君知拧眉瞪着徐西立,“你丫要再不说我现在就从医院出去你信不信?”

“哎哎,我说还不行么?”徐西立啧了一声,“真服了你了!”

“到底怎么了?”陆君知紧紧盯着徐西立。

“我先跟你说好啊!他现在没事儿了,你别着急!”徐西立叹了口气,犹豫地看着陆君知,小声道,“就……他昨儿个突然……吐血了……”

陆君知怔了一下,感觉脑袋上就跟针扎似的一阵疼,他皱眉按住后脑勺,“操……”

“君哥!你怎么了?”徐西立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按床头的铃。

“待会儿!”陆君知咬牙拽住他胳膊,“他现在怎么样?”

“没事儿!真没事儿了!”徐西立觉得自个儿一颗心都要给折腾出毛病了,赶紧拉着被子把陆君知盖住,“医生看了说是心情起伏太大,再加上他平常胃也不太好,就一下子没缓过来,别的大毛病没有,我就让他回家先歇着了……”

“到底怎么回事?”

“……那会儿你不是被送进手术室了么,医生说你胳膊以后可能会有点影响” 徐西立看着陆君知的脸色,吞吞吐吐半天,“就……那什么……估计赛车打球什么的……就……可能……玩不了了……”

陆君知愣了愣,没说话。

“再加上你当时流了特别多血,又昏迷,严灼就……”徐西立挠了挠脑袋,“他当时看着是挺吓人,不过这会儿没事儿了,真没事了,昨儿个我都快磨破嘴皮子了他才答应回家休息……”

徐西立说完这几句话,俩人半天都没出声,就这么坐在病房里沉默。

“操!”徐西立突然站起来,使劲儿抹了把脸,“君哥!你一句话!只要你一句话!我铁定给肖俊那傻逼一条胳膊上来几刀!”

陆君知垂头盯着自个儿裹着绷带的右胳膊看了一会儿,“行了,你别瞎折腾。”

“我靠!你意思是这事儿就算了?”徐西立瞪大眼睛看着陆君知,“你要觉得这样不合适咱报警啊!把丫送进去让警察叔叔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你别管了,这事儿我自己处理。”陆君知觉得自个儿脑袋一阵阵晕,他闭着眼睛按了按额角,勉强提起精神,“你待会儿赶紧回家,别告诉阿姨,大过年的让她着急。”

“不是!君哥!你就这么让肖俊逍遥法外了?!”徐西立拧着眉毛,急得从床这头绕到床那头,“你都不知道你刚送医院那会儿多吓人,靠,胳膊上全都是血,一看见你那样我他妈宰了那孙子的心都有了!”

陆君知皱眉指着床边的凳子,“别转,脑袋晕,你先消停坐会儿。”

徐西立犹豫了一下,坐到凳子上。

“没报警吧,我舅那边还不知道是肖俊?”

“……嗯,你不说让别告诉他们么?”

陆君知低头想了一会儿,指着自个儿胳膊,“这怎么也算故意伤害罪了吧。”

“那肯定啊!”徐西立瞪眼。

“故意伤害致人伤残……”

“谁说你残了?!”徐西立一下就急了,瞪大眼睛看着陆君知,“谁敢说你残了我削死他!咱找最好的医院,吃最好的药,肯定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到时候你想玩车玩车,想打球打球!”

“行行行,我知道。”陆君知按住徐西立,“反正要是报了警,肖俊怎么也得进去个三五年,书也甭念了……”

“那不正好?”徐西立挑眉,“三五年我都嫌少,丫最好后半辈子都他妈待里头!”

陆君知看了徐西立一眼,“肖冰现在还在疗养院里养着,要是知道她弟弟给关进去了……”

“那跟咱有啥关系?”徐西立都迷糊了,“他都把你弄成这样他还有理了?”

陆君知没说话。

病房里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徐西立才开口。

“君哥,你是不是觉得愧疚?”徐西立扭头盯着傍边的输液架子,“就是当年肖冰那个事儿?”

陆君知仰头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道,“不知道。”

“就算你觉得愧疚也不能这样啊!”徐西立猛地回头,皱眉瞪着陆君知,“你要是觉得那件事做得过分了,咱想别的办法弥补,再说了,当时又不能算你的错……”

“立立,我不愿意再想这件事儿了。”陆君知突然打断对方,扭过头特别认真地看着徐西立,“就算我欠肖冰和肖俊的,这条胳膊也算还了。我现在好不容易过上点好日子,我不想再折腾以前那些恶心事儿了,我就希望这件事儿到这儿就算结束了。”

徐西立没说话,只低头抠着手指头,脸都皱成一团了。

陆君知叹了口气,“胳膊也不一定就治不好,你不也说了么,到时候找最好的医院做复健,没准儿就恢复得挺好的。”

“我咽不下这口气。”徐西立抹了把脸,盯着陆君知缠着绷带的右胳膊,“一想到你胳膊上被丫给捅了三刀,我就恨不得提刀追到国外给他也来几刀!”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着了,别瞎折腾,你爸要知道得打断你的腿!”陆君知揉了揉脑袋,“找个医生过来看看,靠,头晕……”

“流了那么多血,不晕就怪了!”徐西立按了下床头的铃,“医生说估计你有点轻微脑震荡,先在医院住几天观察观察,看看有没有别的啥毛病……”

……

“暂时没什么别的问题。”陈岩把手电筒收起来,摘掉手套递给旁边的助理,“每天三次体温记录,注意瞳孔变化。”

“好的,陈主任。”

“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陆君知眯着眼靠在床上,懒洋洋地开了口。

“胳膊上的伤口定期换药,大概两到三周拆线。”陈岩在诊疗记录上写了几句,抬头瞥了陆君知一眼,“如果觉得胳膊上的伤在家休息没问题,三天以后复查,脑震荡症状消除,随时可以出院。不过我建议至少住院观察十天以上,以免伤口感染。”

陆君知刚想开口说话,徐西立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严灼打过来的。”徐西立看了一眼,把手机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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