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姨太太打了跨洋电话来祝贺我,顺便嘲笑我站在领奖台上一直在喝眼泪,他是在酒吧里看比赛的,郑俊太激动了,还给全酒吧都买了酒。

我说郑俊也在?姨太太才娇羞地承认:“一直没跟你说,我和他在一起了。”

我有点吃惊,但好像又不意外。人们都向往从一而终的爱情,然而在结束了一段不值得的恋情后,还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新的爱情中,我真心替他高兴。

那天开完记者会,队里给我庆祝,一直到午夜四点我都没睡觉,手机上电话信息没断过,天快亮的时候才完全安静下来,我将信息翻了又翻,并没有等来凌霄的只言片语。

其实从他离开基地的那天起,我就再没联系上他,他这样的人,能说得出“好好考虑,从长计议”八个字,想必是真的有很多事要梳理。我只要拿下金牌就好了,因为他那么闷骚的性格,一定会全程关注我,看到我拿金牌的瞬间,再给我闷骚地发来一条“祝贺你”的消息。然后我就可以很臭屁地回他:“我是不是特别帅?奥运金牌说拿就拿,一看就和你天生一对,你还是不要这么闷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颗麦了~~”

然而这次他似乎光闷不骚了。

***

奥运的热浪持续了一段时间,生活又回复了平静,我乔麦带着这枚金牌,和团体赛与大家一起夺得的银牌,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回国的头天晚上,大伙儿还把老胡举到天上,老胡开心得就像个熊孩子,连连告饶,哪晓得回国的飞机上老胡好像找回了失去的人格,见我听音乐刷微博嚼口香糖,又开始训我,说瞧你这得意样,奥运金牌那是被你捡了个漏,世锦赛金牌你就别想了,等凌霄回来,你就只吃——吃瘪的份!

我忙扯了耳机,问他:“他还能回来吗?”凌霄打地下比赛这件事始终是一个坎。老胡叹了口气,说不管怎样我都要试试,是我没有当好领队,我欠他一个奖牌。

其实我知道如果有可能,老胡也会像当年梁忠辉指导一样力保下凌霄,奈何举报人是自己队里的队员,他也无可奈何。

荣归故里后我收养了凌霄儿和大黄猫,每天在家伺候这俩。这天我提着大黄猫正称体重,老妈从菜市场回来,说有我一封信。

我扔了大黄猫,这家伙火速钻进了床下,接过那封信我就愣住了,信封是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然而上面赫然是凌霄的笔迹!

老妈去做饭了,在激昂的炒菜声中,我激动地拆开了信。

家属,

见信好。

科尼尔赢得很漂亮,作为家属我深感骄傲,本该当面祝贺你,但是眼下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那天你对我说,只要有我在,哪里都是最高的赛场,对不起,一直没有给你明确的答复,因为只有我的赛场对你来说还远远不够,我想看见你站在真正的最高赛场上,像你已经做到的这样。

乔麦,你属于这样的赛场,不要说有我就够了,别为我委曲求全,任何人都不值得你这样妥协。在来见你之前,我会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但这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我会无法和你联系,如果我很久都没有音讯,也要对我有信心。

这是第一件想告诉你的事,第二件要告诉你的事,是我可能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我不只是个性孤僻,不只是惧怕爱情,我身上的缺点和阴暗面多不胜数,恐怕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回来的那一天,我会向你坦白我所有的秘密,到那时请你重新考虑,还要不要我这个家属,如果答案是YES,我们就在一起,一天也不再耽搁了,如果答案是NO,那这次换我来追你。

希望你理解我做的这一切,因为到了那一天,你就可以想怎样就怎样,想拿世界冠军就拿世界冠军,想出柜我陪你出柜,想结婚我们就去荷兰,想叫我老公我就叫你老婆,我们可以用一辈子时间恋爱,一辈子时间击剑,再也不用做出选择。

乖乖等我。

信有点短,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写得肉麻一点了,不准嫌弃。

最后,Seal with a kiss。(我记得你喜欢他们的歌,改天一起去听吧。)

凌霄

20XX年X月X日

我把这封信翻来覆去读了好多遍,最后都会背了,我都不知道凌霄居然这么会写情书,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请了代笔!

我现在就想告诉他,我知道你想和我说的是什么,我知道你糟得不能再糟,答案是YES!YES!YES!重要的话说三遍!我把网络签名全部改成了“YES!”还嫌不够似的,又在窗户上刷了个YES,好像这样他就能看见似的。

唉,幸好我长得帅,要不做这些傻逼事,迟早要沦为姨太太二号。

可是平静下来,我又不得不想,他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只能用一封平邮和我联系,信上连个地址都没留?联想到他那个位高权重冷酷专^制的父亲,我心里闪过各种毛骨悚然的猜测,想他可能真的向家里出了柜,然后被软禁在家,甚至可能被他父亲送去南沙群岛守卫边疆了……

我问老胡凌霄的住址,老胡说身份证上的地址还是他毕业的大学。老七劝我:“别查了,查不到的,就算知道了,那肯定都是军^区干部住的地方,你以为是紫山基地你想翻墙进去就进去啊?”

确实没办法,我只能相信队草帅破天际无往不胜,掰着手指过日子。

不知不觉小半年过去了,凌霄还是音讯全无,我每天起床都去看邮箱,里面塞满了广告传单,再也没有等来凌霄的字帖。

一晃到了年底,田阿姨从美国回来了,这么长时间,除了奥运会那会儿给我来了一通祝贺的电话,其余时候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在机场看见她身边的洋鬼子帅哥,我心说呵,果然见色忘甥!田阿姨骗我说男友叫安科·戴普,让我平时直接叫安科就可以了,我就这么傻逼地喊了好几天“叔叔”……戴普这人和田阿姨一样腹黑,而且宠田阿姨宠得要命,居然就由着我把他喊老一辈!

平安夜这天田阿姨约我出来单独叙旧,找了一间颇有情调的小酒吧,我问怎么不叫上戴普叔叔,田阿姨说他是冲着酒吧的驻唱歌手来的,戴普叔叔看了会不高兴。驻唱歌手有点小帅,正唱着一首英文歌,大家说话声都不大,整间酒吧里就我一个人喝着橙汁。

田阿姨和我聊了一会儿戴普叔叔追她的浪漫事,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去年我在纽约的击剑俱乐部遇见凌霄了。”

我惊讶:“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好早了,你那时候还在封训。”田阿姨抚着胸口说,“他居然还主动请我喝茶,吓得我以为他要追我!结果好像就是找我聊聊,他问了我很多你小时候的事哦,看来很想了解你的样子~”

我心里有不详的预感:“你都说了些什么?”

“当然是什么都说了,说你第一次在少年宫学击剑,被我抽得鼻青脸肿,我骗你说我和你一样是入门班的,把你打击得消沉了好几天,后来你决定男子汉能屈能伸,跑来拜我为师,我就是那时起让你叫我田阿姨的哈哈哈……”田阿姨撑着下巴,满脸怀恋,“没想到现在你都是奥运冠军了,不过不妨事,我还是你阿姨~”

我郁闷:“你都不晓得说点好听的!”

“我说了啊,我说我那天来紫山看你,就知道你喜欢他了,我说你以前是个浑浑噩噩的基佬,因为都是和直男直女玩,一直没开窍,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肯定闹了不少笑话,我让他多理解你,毕竟你就是那种为达目的,脸都可以不要人嘛!”

田爱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我还说,你以前是个特别懒散的人,上学天天迟到,教室的清洁都是你包了的,学剑那会儿也是,教练让练动作,一不看着你你就松掉,不过和凌霄认识以后你居然会晨跑了,还会给自己加练了,我替你感谢了凌霄,挽救了一个失足少年。”

我听不下去了,我的那些优点呢!你哪怕说一个呢?!

“优点?你们小学班主任夸你从不浪费粮食,碗都吃得干干净净算吗?”

“……”

适时小帅的男歌手唱完一首歌,低头看了看递上来的点歌单,朝钢琴师点了点头,抱起了木吉他。

吉他的和弦一下一下拨着,那熟悉的前奏猛然拨动我扑通扑通的心跳。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知道

曾与我同行的身影

如今在哪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在意

是等太阳升起

还是意外先来临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照亮我前行

现在再听这首歌,恍如隔世,仿佛又回到了紫山基地的后山,那个时候我也像现在一样,满怀期待,等着不知道何时会来见我的那个人。

“这歌点得好。”我说,“有品位。”

田阿姨喝着鸡尾酒,说:“你阿姨我点的啊。那天凌霄请我喝茶,有个华人男孩抱着一把吉他过来,问要不要点歌,凌霄就点了这首。你男神点的,我也点给你听哟…………喂,外甥……”

我把脸别进阴影里:“没事我呛了一下。”

“是哦,”田阿姨温柔地说,“橙汁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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