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刚进国家队那阵子,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因为凌霄好像真的一点儿不认识我。

一次在食堂吃饭,我恰巧坐他隔壁桌,高大胖和老七在我旁边专注地探讨着防冲刺的技巧,我灵机一动,就趁机指导了一回高大胖,还是现场实战指导。为了刷存在感我也是豁出去了!我俩用筷子交锋,“乒乒乓乓”好不热闹,食堂的哥们纷纷回头观望,唯独凌霄保持着低头匀速进食的姿势,我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忽然一记抢攻,高大胖没想到我出了全力,滑溜溜的筷子被我击得脱手飞出——

老七已经在那儿骂我了:“乔麦!”可这难不倒我,我往后一斜身,伸长手臂就要抓住那空中打旋的筷子。

岂料却被人先了一步。

筷子停在凌霄食指和中指间,手指的主人视线越过我,往我身后问:“谁的?”

我!我的啊!我手伸这么高你没看见啊?!

高大胖赶紧上前认领了筷子,凌霄交给他后起身就走了。

我不服气,回头问老七:“他怎么不把筷子给我?”

老七低头挑着香菜:“你左手一只筷子,右手一只筷子,你用几只筷子吃饭啊……”

就算是这样吧,但也不能彻底无视我吧,我也可以作为一个递筷子的中介啊!

我看着凌霄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热`辣的阳光下,很不满意。

讲真,我就想知道这个人到底认不认识我,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之后我在凌霄旁边刷过碗,放过水,换过衣服,跑过步,渐渐越发沮丧,我甚至怀疑凌霄是不是生活在一个叫做“这个世界没有乔麦”的平行世界!都这样了我还老被老七酸:

“乔麦你是不是有病啊?想问什么直接问人家不就结了,上网搜什么脸盲症?哦,还不许人不认识你了?全世界不认识你的人都特么脸盲症?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对着屏幕托腮叹气:“我乔麦啊。”

我乔麦啊!一颗冉冉升起的西洋剑新星,全世界不认识我我不怪他们,可你说你一个玩西洋剑的怎么能不知道我呢?没看过我的比赛还能没看过比赛的报道?对了我还有微博呀,上面好几万粉丝呢。

我点开了微博,欣慰地看到粉丝又涨了不少,老七受不了地拿毛巾盖我脑门上。

其实老七说得挺有理,我确实应该捧着鲜花,诚意十足地敲开凌霄的宿舍门,然后问他:“哈罗,认得我是谁吗?”可我问不出口啊,这么多年我就没想过凌霄会不认得我。如果开门后这死冰山对我说:“你认错人了。”我受到的伤害值岂止一万点……

我贼心不死,后来又安排老七和高大胖分别在凌霄身边刷碗、放水、换衣服、跑步,发现他好像也压根不认识老七他们,我心里总算平衡了点儿,觉得要么凌霄就是脸盲症晚期,要么他就真是世外高人,天山上来的剑客。当然了,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相当符合他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

行,那就暂时放过你吧,反正都在一个队里,迟早我要让你闭着眼睛眼前都狂刷我的doge脸。

***

虽然凌霄不把我当回事,但是不妨碍队里其他人硬把我们凑一块儿聊,隔三差五我就能听见有人拿我和凌霄打赌,赌我们孰强孰弱,我自己也蛮好奇,时常趴在宿舍的阳台上,洗手间的隔间里,更衣室的柜子后,津津有味地听这帮哥们从技战术等各个方面瞎分析我俩。我和凌霄在他们的唇枪舌战中激战了二三十个回合,赢面总体对半开,对此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转眼奥运会进入了倒计时,说是倒计时,但也差不多是明年的事了,日子还长着,但是奥运的一些前期报道也相继出炉,其中自然提到了备战奥运的国家男子击剑队,作为第一次入选国家队的新人,我和凌霄的名字少不了登在显眼的位置。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一个“国家男子击剑队”的条目上了微博热搜,但其实这玩意儿上热搜多半是因为挂了凌霄的脸,微博下面热门回复全是炸裂般的“卧槽这逆天的颜值”,“这颜值玩击剑是严重的资源浪费”blahblahblah……又由于凌霄没有微博,没见这事儿对他有分毫影响,倒是我,平白涨了不少来路不明的粉,心中各种不淡定,更令我不淡定的是不少人在我微博下直接间接地提到凌霄,只一两条还好,我可以明目张胆无视过去,问的人多了再无视就很奇怪了啊!我微博里有和老七,高大胖,还有别的一些队友的合照,偏偏没有跟凌霄的,怎么看都不太符合我自拍狂魔+拍照狂魔的人设,太经不起推敲了!而且我发现果然已经有人在我微博搜索起关键字,翻我的相册找凌霄了,再不赶快晒一张和凌霄的合照,我都能料想他们会说什么。

老七边刮胡子边槽我:“基佬就是想得多。”

没办法,我也想当个脑回路和直肠一样直的直男,但无奈我是弯的呀。

“你岂止是弯的,”老七说,“你丫就是座迷宫!”

好吧,这也等于是说我心思细腻,柔肠百转吧。

我没想和凌霄单独合照,明摆着天方夜谭,我就想拉他和老七、高大胖他们一起来张合照,至少证明我们的队内关系还是很和谐的,我和凌霄虽然是对手,但更是朋友。(我自己都不信……)

凌霄这人独来独往惯了,这橄榄枝还必须得我抛。

说干就干,接着我就鼓起勇气抛了第一次。

每天下午例行的训练结束后,都会有两人留下来打扫训练室,今天轮到凌霄和章庭。我已经盘算好了,到时候找个借口和章庭换一下班,在挥汗如雨扫去尘埃的过程中和凌霄摩擦出友谊的火花,然后趁机拍一张!

从更衣室出来后我就拉住章庭,跟他说我下礼拜三有事可能扫不了训练室,问他能不能和我换换班,今天我代他扫,下礼拜我有事他就代我扫。

章庭这人我平时接触虽然不多,但总体印象还是很软很好说话的,我感觉希望还是很大的,除非他下礼拜三也有事,哪能那么巧呢?

章庭没有立刻答我,看样子像在思考什么,我怂恿他:“没事,我下礼拜三也不一定有事,只是怕万一有事,如果没事那下礼拜就还是我自己扫,你就当白休息一天,怎么样?”

章庭蹙着淡淡的眉毛,似乎还在犹豫。拜托,这种好事换谁谁不答应啊?我一拍他的肩,下了一剂猛药:“你帮我这个忙,改天哥请你吃饭!”

请吃饭耶,这都不答应我都要怀疑他暗恋凌霄了!

“也不是不行……”章庭一脸为难地说,“就是……”

他话没说完,忽然停下来抬头往我身后看,我跟着一回头,正见凌霄换好衣服从更衣室走出来,他换了黑色的运动夹克,袖口捋上去一半,看样子是准备去打扫训练馆了。

见我和章庭僵持在走廊里,凌霄竟难得朝我们看了一眼:“怎么了?”

他天生冷嗓子,这语气竟让我无端听出几分责难的味道。我才意识到我居然无意识间就壁咚了章庭,赶紧把那只自带腕足脑的手臂拿下来,规矩地放回身侧。

就这么片刻的工夫,凌霄好似一名年轻的教官,松竹般挺拔,白杨般俊美,只是微眯的眼睛里藏着冰刀子,把我上下削了个通透,仿佛随时能说出一句:“下等兵,你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祝贺你,成功了。”

章庭说:“没事,乔麦说他下礼拜三有事,问要不要和他换做卫生。”

我正欲点头,就见凌霄眼风朝我一扫:“好,”那把冰块撞口杯的声音带着寒风扫落叶的不解风情道,“你和我换。”

我张口结舌,搞什么鬼啊?!

“怎么了?”凌霄睨着我,眼光不咸不淡的,“不愿意和我换?”

我心中无力,只能垂头丧气说了声“愿意”。

凌霄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我:“高兴点儿,不然看着像我欺负你。”

我只好冲他干巴巴地笑了笑,目送凌霄没个笑脸离去的背影。

……还强行要我高兴点儿?我是不是还要手舞足蹈你才满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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